刚走到房前,门就开了。傅晓轩看到爹爹亲自开门,然后吕寒进去后,书房门就被关上了。
“干嘛呢,这么神秘?”傅晓轩心想,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房门边,看看四周没人,便附耳去听里面的谈话。
“晓轩没回来?”吕夷简问。
“去开封府了,没这么快回来。”吕寒顿顿声,接着道,“爹,我看这事算了吧。”
“算了?你不喜欢你妹妹了?”吕夷简一本正经地问。
“爹!”吕寒无奈地喊了声,“孩儿对轩妹,没你想的那种感情。她只是我的妹妹。”傅晓轩在门外听得很清楚,她的心七上八下,弄不清怎么回事。
“你说,晓轩哪里不好?”吕夷简着急地问。
“轩妹很好,可她只能是我的妹妹。”吕寒道。
“你……你怎么死脑筋呀你!”吕夷简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再不和晓轩完婚,她就是皇上的人了。”
吕寒正准备答话,却见房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傅晓轩悲愤交加地站在门边。
“晓轩?”
“轩妹?”
二人都吃惊地望着傅晓轩。
“疯了,你们都是疯子。”傅晓轩大喊一声,呜呜地哭起来,“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爹爹?乱囵、乱囵……”
“轩妹,你听哥解释。”吕寒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
“寒哥哥,爹爹病了,我去找大夫。”傅晓轩说着就要向外走,却听见吕夷简放声喊她:“张晓轩。”
傅晓轩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吕夷简慢慢上前,一边走一边说:“你不是我吕夷简的亲骨肉,你娘傅紫叶不是我的妻子。你姓张,张小峰就是你的亲哥哥。那一年,你还是个婴儿……”接着,吕夷简将当年张家毁灭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是张小峰的声音。吕夷简这才发现张小峰站在门外,金宇站在张小峰的身边。他们都不知道,张小峰和金宇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真是有趣。”傅晓轩哭笑不得,回头望着张小峰,见他一脸的愁苦。她心中的许多疑惑慢慢解开,知道自己为何初见张小峰时便觉得亲切,知道张小峰为何这么关心她。
“晓轩,对不起。”张小峰深感歉意。
“你有什么错呢?”傅晓轩移步到他的跟前,抬头打量着他,越发觉得亲切,“峰哥哥。”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晓轩。”张小峰激动地把她抱住,告诉她,“你该不知道真相。这苦由我一人受就够了。”傅晓轩忍不住泪水直流,心里根本装不下仇恨,无暇顾及家仇,今生能见到自己的亲人就够了。良久,她离开他的怀里,转身看着吕夷简,她平静地说:“爹爹,你的养育之恩晓轩不会忘。”
“轩妹,你不要怪爹。”吕寒生怕傅晓轩不原谅吕夷简。
“我全明白了。”傅晓轩冷笑一声,“爹爹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嫁个寒哥哥,所以不许我跟皇上来往。如果晓轩没猜错,爹爹爱我娘,但你没能跟娘在一起,就让我来接你的梦。是这样吗?”她目视吕夷简,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不重要了。”吕夷简看着女儿,“你现在知道你跟寒儿没有血缘关系,你总该答应嫁给寒儿了吧!”
“爹爹有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我做你的儿媳?不可能!”傅晓轩毅然拒绝,坚定地道,“除了皇上,我谁也不嫁。”
“我说相爷啊,强扭的瓜可不甜哦。”金宇突然插话说。
“皇上身边的女人够多了,你去凑什么热闹?爹是为你好。”吕夷简劝她,“爹让你在紫叶庄生活是为了什么?你怎么就辜负爹的一片苦心啊?”
“我娘已经死了,爹爹你醒醒吧!”傅晓轩苦笑一声,“我不是我娘,我没有办法去完成你的梦。寒哥哥也不是你,他是我哥。”
“爹不是为了你娘。”吕夷简的话干净利落。
傅晓轩见吕夷简还是没有转意的意思,便接着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爹爹还记得我送初尘进宫的日子吗?那晚,晓轩就是皇上的人了。”
“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吕夷简惊讶得不知如何反应,他指着傅晓轩狠狠地训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羞耻!”
“我爱他,谁也别想阻止我。”傅晓轩慢慢地往后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吕夷简,“爹爹,晓轩还认你这个爹爹。晓轩请你点头,成全我。”她退到张小峰的身边,悄声对他道:“峰哥哥,借你的剑一用。”她顺手将他的剑从剑鞘拔出,然后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张小峰有些紧张,留意着她的举动,站着一旁的金宇对张小峰轻声说:“放心吧,她是不会蠢得自杀的”金宇的心里很不平静,他终于确定了,他爱的这个人爱的是皇上,他不嫉妒,衷心希望她过得好。
三一、图上莲花怒放往事 秦楼女儿吟咏新词
话说傅晓轩以死相逼,她的举动吓坏了吕寒,急得吕寒紧锁眉头:“轩妹,你先把剑放下。”
“爹爹要是不点头,我今儿就死在这里了。”傅晓轩倔强地说。她的表情严肃而坚定,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在开玩笑。
“相……相爷,皇上,皇上来了。”周亚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见到这场景,吓出一身冷汗。
“皇上,皇上进府了?”吕夷简有点紧张,心想,要是皇上见了这一幕,那还了得。
“在……在……在大厅,听说相爷在书房,就朝……朝这边来了。”周亚结结巴巴地道。
“小祖宗,什么时候不来?”吕夷简无奈地叹口起。
“爹爹可想好了?”傅晓轩平静地问,心里却异常高兴。
“你这丫头,这点把戏也想骗得了爹?”吕夷简的语气软下来,恨她一眼,“还不收了剑去见皇上。”
“晓轩多谢爹爹成全。”傅晓轩说着将剑送回了张小峰的剑鞘。
“成全什么?”皇上人未到声先到。
“受益。”傅晓轩转身朝那声音望去,他出现了,她望着他,开心地笑了,眼里含着泪。
“臣参见皇上。”吕夷简最先行礼,接着吕寒行了礼,张小峰和金宇只是简单地拱手致意。
“晓轩,怎么没大没小?”吕夷简责备道。傅晓轩这才跪下给他行礼。
“都起来吧。”皇上上前扶傅晓轩站起。
“皇上前来,不知道……”吕夷简故意放慢语速,心里想,皇上多半是为晓轩而来。
“哦,朕……朕要问傅晓轩一些事。”皇上在臣子面前有些难为情。
“那臣就告退了。”吕夷简低头说完,行礼慢慢离开。吕寒也行礼告退,金宇笑着对她点点头,是真心为她高兴。张小峰想对她说点什么,终于没开口,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听傅晓轩喊他:“峰哥哥,小妹有很多话对你说,你可不要不辞而别。”
“哥不会不辞而别。”张小峰对她笑了笑,与金宇一起离开了。她望着张小峰远去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你何时多了个哥哥?”皇上的话让她回过神。
“受益,我有亲人了。”傅晓轩主动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向一个凉亭走去。一路上,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皇上耐心地听着,等她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亭子。
“有这么个少侠做哥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皇上拉她站到跟前,正色道,“至于张家灭门一案,那都是父皇生前理的事,如今无凭无据,那旧账,朕也不好翻出来重算。”
“崇王不知好歹,皇上治了他的罪,也算给我爹娘报仇了吧。退一步说,就算崇王好好的,我和峰哥哥也不会去杀他。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傅晓轩抬头望望天空,希望爹娘不要怪他们。吕夷简从来没有给她灌输仇恨的思想,她对上一辈的恩怨体会不深,也不明白上一辈的感受,绝对做不出心狠手辣之事。她的峰哥哥练武报仇,到头来还不是被爱感动了?此外,仇人的儿子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她注定不能被仇恨纠缠。
“这才是朕的女人。”皇上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细细地打量着她,用眼神追问她,人是否瘦了?伤是否好了?傅晓轩倾身倒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朕听冷剑说,你受过重伤。伤可痊愈了?”他伸手抚弄她那流云的秀发。
“伤都好了。”傅晓轩回答他。她心想,原来冷剑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吗?
“谁伤了你?”皇上温柔地问。
“龙宫的人。不过晓轩不恨她们了。”傅晓轩微微仰头看着他,“爹爹不会骂我了。晓轩可以跟皇上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只是……”
“只是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带着些遗憾。
“皇上在宫里,晓轩在宫外,若是今生不能在一起,晓轩也不会嫁给别人。今生今世,晓轩只做你的女人。”傅晓轩的眼睛湿润了,她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非常清楚。他感动地抱紧她,低下头去吻她的唇。他碰过的女人不少,可没有多少女人会让他总有拥吻的冲动,而她就是其中的一个。她那温润的唇总能带给他新的感受,他对她的热情和温柔也让她心潮澎湃。
“受益,你去看看我作的书画?”傅晓轩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朕可好奇了。”皇上轻轻推开她,示意让她带路。傅晓轩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她在养伤的日子里作了些什么画,写了多少字。吕府不比皇宫,没有那么多的岔道弯路,很快,她带着他来到了她的卧房。她这卧房的门窗上雕着各种莲花图,有怒放着的、开着朵儿的、含羞似的微放的,也有低着头的、斜着身的、弯腰的、亭亭玉立的……这屋子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闺房。他进了她的房,瞧见屋子里的摆设多与莲花有关。
“受益,你看这文可好?是一个文人所作。”傅晓轩从书架上取来一幅字。皇上接过来,将其放在桌上舒展开,只见字的题名为“爱莲说”,接着往下看,上面写着:水陆草本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中通外置,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作此文的人喜欢素净,就如这莲一般清幽,说是写莲花,实则是写他自己,好一个洁身自好的文人。这样的人若是为官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皇上又将注意力转到字的写法上,忍不住笑了。
“初次模仿皇上的手笔,写得不好。你也不用笑我嘛。”傅晓轩皱起眉,孩子气地说。
“相比之下,朕更欣赏这文而不是你的字。如何,让朕好好教教你?”皇上笑着逗她。
“曹姐姐能写出一手好字,我也能。改日再给你看,若没进步,再任你处置。”她心里不服,跟他赌气。
“朕可记住了。”皇上说着往她卧房的里屋走去,他掀开帘子,迎面是一扇用檀木拼成由绸缎裱成的屏风,转过屏风,正对着他的是一幅长长的莲花图,那画卷笔直地挂在对面的墙壁上。这画上的景与人不正讲述着他与她的往事吗?他和她在潇湘楼的经历,他和她在小溪边的谈话一一浮现在眼前。
“明月照溪流,星出景更幽。”他念道。
“花落随溪去,潺潺向东流。”她接着往下念。
“清泉点伊发,却见红颜羞。”他又接道。
“莲叶留荷香,君亦思红豆。”她的记忆飘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画费了你不少心血吧?”皇上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她嘟起嘴,委屈地说:“人家心里想你,却不能见你,你留的情让晓轩如何能忘?这画就是明证。”
“朕不许你忘。”皇上搂住她的腰,看着她,“朕会接你进宫。朕要跟你好好的过日子。”他将目光移到那画上,接着说:“那小舟让朕想起了潇湘楼,朕要再去那里走走。”
“受益,你难得出宫,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傅晓轩提议。其实她心里早有这个意思。
他笑着点点头,待她换一身衣衫出来时,见她穿着粉红色的青纱长衫。随后,他拉着她向门外走。吕夷简一直在大厅等着,等着皇上出来吩咐事情。泉顺义也在厅里,他私下向吕夷简道喜,说皇上这次是专为傅小姐而来,皇上要的东西是没有得不到的,让吕夷简放心把女儿交给皇上。吕夷简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不高兴,自己的女儿何时成了个东西?泉顺义简直像个谈生意的商人,吕夷简怪他借着主子的面子,口无遮拦。两人正在闲谈时,皇上和傅晓轩出来了,吕夷简和泉顺义各自行礼自然不在话下。皇上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对吕夷简解释什么,他只是说带她到外面走走,吕夷简自然不敢多问。他又吩咐泉顺义先回宫去,不要让太后知道他在宫外。傅晓轩简单地问了张小峰的去处,接着别了爹爹,跟着皇上出了吕府。
此时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空中,像一个极力炫耀自己的女子,她的美艳是世人承受不起的,要是谁多看了她一眼,她就会撒娇似的折腾你,直到你的眼睛流泪。但她终究是善良的,驱走黑暗,为人间送来灿烂夺目的光。鸟雀们欢呼极了,它们在树枝上活蹦乱跳,也许它们的歌声不那么动听,但在沉寂的环境里,也会给人们带来喜悦。生命的互动总不那么坏。
他们没有骑马驾车,而是并肩步行。京城一片繁华景象,市人买卖于街道,茶肆随处可见,卖艺杂耍者遍布各处。在这个时代,娱乐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缺的食粮。小唱慢曲在京城十分流行,青楼妓馆自不必说,曲子在勾栏瓦肆中也必不可少,就是在简单的茶棚里,也有人赏书听曲。
他们出朱雀门,向东街走去,一路上见到许多妓馆。青楼里管弦之声飘荡,歌唱之声盈耳,人未进去已感受到了楼里的艳景透出的迷醉。
“受益。”傅晓轩自知口误,连忙改口道,“赵郎你看,天还没黑呢,楼里都这般热闹,他们真会作乐。不像宫里,冷冷清清的,人都傻了似的。”
“你可知道?正是宫里的冷清,才有宫外的热闹?若是宫里和这里一样,那宫外这些人就该冷清了。”皇上看着楼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不慌不忙地道。
“晓轩肤浅了,皇……赵郎教训得是。”傅晓轩微微低头,为自己刚才那番话红了脸。
“傻丫头!走吧。”皇上笑看她一眼,提步向前去了。傅晓轩跟着他,心里在想,他的话意味深长,他的话展现了一位君王的气度!宫里的人同样是人,他们和老百姓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完全戒情戒欲之人是非人的,能抵住一部分诱惑的人已经很不错了。宫里的人就不希望热闹吗?他们舍弃了普通人的娱乐而给普通人带去娱乐。这一切的功劳,与皇上密不可分。
“你听,这曲儿有些意思。”皇上在秦楼外止步,听着楼里传出的曲子: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一曲唱罢,秦楼一片喧哗,有鼓掌的、有助兴的。傅晓轩站在皇上的身边,正对着的就是秦楼的大门,只见秦楼里人山人海,听曲的公子哥儿不计其数。有一些富家子弟激动地向楼上抛荷包。
“妓女还要爱情呐?哼哼,笑死人了,也不数数自己睡了多少男人?”一个瘦小的男人从楼里出来说了这话。傅晓轩见了这男人轻蔑的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想去拦住他,却被皇上拉住了。
“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皇上道。
“他的话多刺耳?”傅晓轩微微皱起眉头,“她们落入风尘是迫不得已,怎么就不能有爱情了?”
“身陷污泥而心向自由和光明,歌妓也有高洁的。”皇上叹口气,“这世上总有些不幸的人。人世间没有这样的救世英雄,让所有的人都幸运。”傅晓轩会意,明白了他话里的话,不再说什么。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牙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