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3.红楼梦魇(2/2)

遇拂逆,事无大小,只要‘详一会《红楼梦》就好了。”

    她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游戏般地一层一层地在迷宫里绕来绕去,曹雪芹构建的这座迷宫,经过许多人的纂动修改,已经很难分辨哪些是曹雪芹原来的,哪些是别人添改的,她要在这里寻找真正的曹雪芹的手笔,谈何容易。

    她把这本《红楼梦魇》视作自己的“长途探险”,读者有兴致的话可以从头起与她同走一遭。但这一层套一层的繁琐游戏难免会把人绕糊涂了(12)。

    《红楼梦未完》是比较曹雪芹前八十回与高鹗续的后四十回的异同。前八十回虽然并不隐讳写满人,但曹雪芹写法是含蓄的,十二钗的缠足与天足,她们是满人还是汉人,故意用了模糊的手法,显示没有一定的时代性。如写林黛玉的衣着只写“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襟褂子”,一色的大红外衣,没有满人的骧滚,没有时间性。写她弱不禁风的娇弱,但不写她缠足,连面貌也是纯情的“薄面含嗔”,——世外仙姝寂寞林,一种飘渺的美。

    到了后四十回,高鹗把《红楼梦》坐实为写满人,坐实缠足,旧本中的“姐姐”也变成“妞妞”。张爱玲发现了高鹗续书中的潦草,对人物的服饰与原书不吻合,对贾家的庄园也有所改动。但是,高鹗对曹雪芹的家世与满人习俗是相当熟悉的,他知道曹家出过一位姑奶奶,作了讷尔苏的福晋,并把她写入续书内,成为元妃。元妃册立以后,身体发福,中风而死,这是任何人都编造不出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人们只知秦氏死得蹊跷,只有高鹗知道她是自缢。高鹗显然与曹家有点沾亲带故,最了解荣宁二府的家丑,又续书中极力把小说中写宁府的丑事加以遮掩,为贾珍私通儿媳、诱奸小姨袒护,把原书中这些话转嫁于“不得志的奴仆们”的“造言诽谤”。

    接下来,张爱玲在《红楼梦插曲之一》中,勾出高鹗的生平的一件事及时“续书”的影响。高鹗在中举前曾纳一歌女畹君作妾生子,但因他家中婆婆刁难,加上他一直不第,畹君后来就离开高家,重入风尘。高鹗当时仍有相思之情,想让畹君回来,但到了中举之后,尽管自己年纪也不轻了,但想到自己的无量前途,便与畹君断绝了往来。

    畹君在高家的身份,与《红楼梦》中袭人在宝玉房里的身份相仿。畹君为父母卖身,与袭人当年被父母卖进宁府也相仿。在高鹗续书中写袭人再蘸失节,也与畹君一样。高鹗把他与畹君这一段经历写到后四十回的袭人身上,他对袭人“势利”的责骂也是冲着他的畹君来的。

    《初详红楼梦》的副题是“论全抄本”。比较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本,与其他抄本的异同。《二详红楼梦》是关于甲戌本与庚辰本的年份的考证。

    《三详红楼梦》的副题为:“是创作而不是自传”,张爱玲钩稽不同本子的脂砚的评语,结合曹雪芹的朋友明义等人的记载,得出这样的结论:宝玉大致是脂砚的画像,但个性中也有作者的成份在内。他们共同的家庭背景与一些纪实的细节都用了进去,也间或有作者亲身的经验,如出园与袭人别嫁,但是绝大部分的故事内容都是虚构的。延迟元妃之死,获罪的主犯自贾珍改为贾赦贾政,加抄家,都纯粹出于艺术上的要求。金钏儿从晴雯脱化出来的经过,也就是创造的过程。黛玉的个性轮廓根据脂砚早年的恋人,较重要的宝黛文字却是虚构的。正如麝月实有其人,麝月正传却是虚构的。《红楼梦》是创作,不是自传性小说。

    《四洋红楼梦》是考据《红楼梦》的改稿和遗稿,从曹氏以及他的朋友脂砚、畸笏的改槁与批注的异同入手,看《红楼梦》一书内容上的演变。

    《五详红楼梦》是还原曹雪芹最早期原著的真面目。她得出的结论重要的有:一、早本写室玉与史湘云偕老,贾宝玉并未出家,二、贾家出事是由于甄士隐家被抄家,贾家因代隐匿财产获罪,但是并没有抄家之事。三、贾家最初只有贾政一房,所以第一个早本没有贾赦与宁府,也没有贾雨村与甄家。这是曹雪芹初写时的样子。第一个早本是性格结局,将贾家的败落归咎于宝玉自身。但这样不大使人同情,也有些地方如史湘云以后“穷无所归”

    等有叙述上的漏洞。他最初十年内五次增删,最重要的是双管齐下,改结局为获罪与出家。但一写获罪,又太有点像曹雪芹自家,所以为避文字狱,他添了贾赦宁府作为祸首与烟幕,改写出家。袭人在第一个早本内并没有迎养宝玉夫妇,改出家后终于添写袭人迎养宝玉宝钗。使宝玉出家后不会弃宝钗于不顾。

    张爱玲在沉入《红楼梦》的世界的时候,有一位漂亮的美国太太来拜访她,这位太太很年轻,面貌很像女电影明星,她读中国史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目是《中国人的侠女崇拜——兼论“中国功夫”与女权运动》。她问张爱玲:中国人这样注重女人的幽闲贞静,为什么又这么爱慕侠女?那时,张爱玲还在柏克莱,正研究史湘云这个人物,《红楼梦》五十七回湘云要替邢岫烟打抱不平,黛玉笑她“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她想起来,便与这位芳名唤作若克三。卫特基的太太谈起《红楼梦》来。这位太太与她的丈夫都是新左派,对中国**很赞美,过后给张爱玲寄了一本《**革命性的不朽》书,作为对张爱玲的报答,她不禁哑然失笑,只好“笑纳”了,也没有道谢。一两年后,若克三。卫特基夫妇一同到北京访问一周,见了**,她还访问了**,大陆文革结束后,张爱玲才在美国的电视上看到当年访问**录像。卫特基把**视为被压迫的女性一类,这是她在美国感到滑稽得可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