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危若朝露。
不过吉温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之徒,他决意脚蹬两只船之前,自然思量过可能的风险。但他早已看穿杨国忠色厉内荏的本质,并不畏惧右相看似遮天蔽日的怒火。
不久,急于保住东宫之位的太子便派裴诚登门密会,欲借吉温之力取信于安禄山。擅于权变的吉温岂会放过送门的良机,顺势便投靠到李亨麾下。
在世人眼,盛王蒸蒸日、太子日薄西山,但吉温却深信事在人为。当年在李相门下,他无数次见李林甫施展手段,无生有,化不可能为可能,而其行将谢幕前的神来一笔便是凭空推出李琦,勾起圣人的易储之心。
“天命本无常,皆人力耳。他人翻手为云,某亦能覆手为雨。”吉温兴起此念时蓦然意识到,自己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却并未走出李林甫投下的阴影。
借助吉温的穿针引线,东宫成功煽动安禄山起兵,打乱了圣人更换太子的节奏,为李亨争得转圜之机。不过太子并未喘息太久,盛王便被敕封为天下兵马元帅,执掌平叛事宜。一旦安禄山兵败,李琦即可凭借赫赫战功鸠占雀巢、入主东宫。
太子的反击则吉温预想的还要犀利,裴诚说服腿疾远离朝堂枢的哥舒翰暗作祟,致使封常清兵败洛阳。吉温本以为东都沦陷能为东宫争得浑水摸鱼的良机,孰料高
仙芝迅速稳住阵脚,将幽并雄兵死死拦在潼关之东;不开眼的王正见则在河东捷报频传,让本应动荡不安的局面渐而稳定下来。
若坐视高封二人辅佐盛王平定乱局,不仅安禄山会被千刀万剐,太子也将死无葬身之地,至于自己,吉温绝不相信杨国忠和李仁之是良善之辈。为身家性命计,吉温苦思冥想许久,终于从被朝野下恨之入骨却圣宠不衰的杨国忠身窥得一丝转机。
“诛杨震圣、问鼎大宝”,吉温将八个字吐出后,代东宫前来问计的裴诚先是眼前一亮,却旋即黯淡下去:“勤王大军云集京畿、飞龙禁军掌控长安,诛杨谈何容易,遑论震圣?”
“哥舒翰心如欲壑、后土难填,因争权夺利,其与杨国忠势同水火;陈玄礼虽已遭圣人嫉恨,战战兢兢,然龙武军仍听其调遣……”吉温阴笑着指明了方向。
吉温并不清楚东宫与哥舒翰交易的详情,他本想着借助陇右精兵刺杀杨国忠,但从今夜行动看,太子调动的力量远超其想象,不仅哥舒翰依约熄灭平安火,陈玄礼趁机引发长安骚乱,连身居华州大营的盛王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兵马击杀。
“四海鼎沸、盛王已死,圣人纵有千般手段、万丈怒火,又能如何?”仰望着黑暗惶恐不安的大明宫,吉温洋洋自得、眉飞色舞:“今夕何夕,功成名遂。只需再稍稍加把劲,便可逼圣人效仿高祖,传位太子。”
千军齐呼星欲坠、烛火骤明鸦群飞。
“陛下有旨!”
吉温正畅想凭从龙之功加官进爵,丹凤门内遽然燃起千万点火把,驱散漆黑如墨的夜色。随着亮光而来的,则是飞龙禁军穿云裂石般的吼声,丹凤门外的喧嚣声顿时被之压下。
“陛下有旨!”
吉温适应蓦然而来的亮光后,抬眼看见一名熟悉的身影站在丹凤门:“高力士……”
“……杨国忠者,本蜀无赖,寒伧鄙贱。一朝拜相,不思宵衣旰食忧国事,未曾肝脑涂地报君恩,恣意妄为,狡言惑语,以障天听。擅开边衅,乱南诏藩属;妒贤嫉能,变幽燕军民;勾连外敌,谋碛西膏腴。结逆党以牟私利,掠寒畯而沸物议。幸有忠臣义士,诛杀此贼,朕心甚慰!杨门阖族,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皆罪不容诛。罪妇杨氏,性非和顺,娥眉善妒,虽有侍执巾节之微劳,却包牝鸡司晨之祸心,朕为天下生民计,革其名爵、赐其自尽……”
高力士每读一句,身旁十几名战战惶惶、汗出如浆的小黄门便大声诵读一遍,然后是数百名飞龙禁军士卒高声重复佶屈聱牙的诏书。
“圣人的应变倒是当年在湖荡舟的高祖快得多……”吉温急忙拽了拽陈玄礼的胳膊。
“陛下圣明!”披甲戴盔的陈玄礼不等高力士读完诏书,拨开人群带头问道:“敢问高翁,杨氏尸首何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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