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趴在地上,求皇上开恩。
“传吕夷简面圣。”皇上恨郭槐一眼,吩咐泉顺义传旨。泉顺义点头弯腰地跑了出去。傅晓轩有些紧张,怕爹爹做了不该做的事。她看了看皇上,见他没有留意她,便想悄悄出去,可她刚跨出一步就听皇上道:“就站在这里。”傅晓轩“哦”了一声,自觉地退了回来。
“包拯,你是如何知道她的姑姑就是李宸妃?”傅晓轩忍不住问。
“我们不是去看过那个墓碑吗?碑上的名字和日期都和李宸妃的情况吻合。”包拯转头看着魏初尘,“做墓碑的石头是新的,周围的泥土也新翻过,可以推测这墓碑所立不长。金宇说你曾用龙凤玉救你的姑姑,可你从不让他们跟着。为什么?因为李宸妃的灵柩在洪福院。你冒险偷玉救你的姑姑,怎么会让你姑姑的灵柩在那个常满杂草的小土坡上?”
“我真是笨死了。”傅晓轩自言自语,转头见皇上重新坐了下来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她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见他剑眉紧锁,奋笔疾书。
没多时,泉顺义和吕夷简进了御书房。皇上放下手中的笔,没等吕夷简行礼便问道:“吕相,告诉朕李宸妃的事。她可是朕的生生之母?”
吕夷简看了看众人,察言观色后心里有了底,拱手禀道:“回皇上,李宸妃是皇上的生母。”
“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皇上提高声音问。
“不是微臣不报,只因太后的压力,所以微臣不敢声张。”吕夷简小心翼翼地说。
“皇上,这可不关爹爹的事。八王爷离京还不是为避太后的压力……”傅晓轩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朕没问你。”傅晓轩知趣地闭上嘴,心里却是不服。
“太后对李宸妃也算不薄。李宸妃的弟弟能够为官,全是太后的恩惠。太后厚葬李宸妃的事,皇上也是清楚的。”吕夷简的话刚落音,就听魏初尘着急地喊:“假的。刘后若善待姑姑,如何抢走她的皇子?”此时,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魏姑娘,宫廷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吕夷简解释道,“以当时的形式看,太子由刘皇后抚养更为合适。是刘皇后辅佐太子登基,当今圣上治国有方少不了刘皇后。李宸妃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姑姑念子成疾又哭瞎了双眼,最后含恨而终。刘后就没错吗?”魏初尘悲泣地问。
“再是有错,也轮不到你来责问!”皇上站起来,慢慢地走近魏初尘,“魏初尘,你可知罪?”
皇上在离她两米远处时,见她快速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笔直地插入她的心脏。谁都看得出,这一刀是致命的。
“初尘!”金宇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你怎么这么傻呀?”魏初尘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衫,她淡淡地笑着:“谢谢你金宇,初尘再也不能和你行走江湖了,你好好保重自己。”金宇悲伤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扶她坐在地上。
“皇上又没说要你的命。”傅晓轩跑过来,蹲在她的身旁。
“晓轩。”魏初尘紧紧地握住傅晓轩的手,“请你原谅我。”
“我们都不怪你。”金宇一口答应。傅晓轩跟着点点头。
“姑姑平生的心愿就是能与皇上相认,可她没有等到这一天。”魏初尘的泪混着血不停地滴着,“初尘尽力了,至少皇上知道了真相。初尘用一生报答了姑姑的恩情。”
“李宸妃当初救你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她若在世,一定不会让你做这些傻事。魏姑娘还是没有明白李宸妃的好意。”包拯叹息一声。
“呵,呵呵……呵呵……”魏初尘傻傻地笑着,安静地离开了。她一直带着笑,走得很安心。
“她也不容易,好好安葬她吧。”皇上疲惫地说了这句话,然后转身回到书桌前,将方才写好的信交给泉顺义,让泉顺义将信寄给八王爷。
“皇上。”傅晓轩走到他的身边,心疼地喊了声。
“朕想一个人静一静。”皇上看了她一眼,迈着步子离开了御书房。泉顺义准备了一辆马车,金宇抱着魏初尘上了车。其他人各自离开不在话下。
皇上回到福临宫坐立不安,还是决定去找杨淑妃问个明白。他很久都没到保庆宫了,这里还是原来的模样。杨淑妃是先帝中极其普通的妃子,但她是一个明事理、善良的人,在宫里人缘好,与世无争。皇上知道杨淑妃是一位好母亲,因而放心地将自己的皇子交给她,二皇子就一直生活在保庆宫。
“父皇、父皇。”二皇子见到皇上,蹦蹦跳跳地飞奔过来。
“小祖宗慢点儿。”婢女冬青跟着他跑,见到皇上后立即低头行礼。皇上挥手让她离开,接着伸手摸摸二皇子的头,微笑着问:“告诉父皇,在玩些什么?”
“父皇,我会念书了。”二皇子可爱地笑着,又将手举着空中不停地摇着。皇上躬身抱起他说:“真聪明。父皇改日来听你念书好不好?”
“好。”二皇子乖乖地点点头,他的声音清脆洪亮。
“带父皇去找杨祖母。”皇上轻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好,我带父皇去找杨祖母。”二皇子天真地笑着,伸出乖巧的小手给皇上指路。皇上抱着他向一个园子走去。杨淑妃在一个亭子里刺绣,身边站着几个丫头。
“皇上。”杨淑妃见皇上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迎到亭子边。丫头们行礼不在话下。
“二臣见过杨娘。”皇上放下二皇子,对杨淑妃有礼地道。
“杨祖母,父皇要听我念书了。”二皇子高兴地喊着。
“乖,跟冬姨去玩儿。”杨淑妃让冬青带着二皇子走了,其他丫头也行礼告退。
“皇上对我这老太婆太客气了。”杨淑妃笑着转身去给皇上沏茶,皇上抢先一步提过茶壶倒上了两杯茶。
“杨娘为儿臣历尽心血,儿臣这么做是应该的。”皇上带着苦涩的回忆,“母后走了,儿臣也要好好孝敬您呀。”他打量着杨淑妃,只觉得她苍老了许多。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常跟着杨淑妃,她喂他吃饭,哄他睡觉,陪他玩儿……岁月不饶人,这位母亲的额上又添了皱纹,多了白发。
“皇上近来遇到了很多事,要去承受它们,也难为你了。”杨淑妃缓步走到凳子上坐下来,“哎,我老太婆也帮不上个忙。”
“那都是儿臣的责任。”皇上苦笑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
“皇上有心事吧?”杨淑妃看着皇上,关切地问。
“儿臣……”皇上迟疑了一下,“儿臣想知道自己身世。”
“皇上?”杨淑妃惊异得不知如何反应,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么说,李宸妃真是朕的生母。”皇上见了杨淑妃的反应,肯定地说。
“皇上,这……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杨淑妃颤声问。
“不重要了。”皇上苦笑着看她,“儿臣只想知道李宸妃出了什么事?儿臣知道杨娘迫于母后的压力瞒着儿臣,可如今这秘密也是时候说出来了吧?”
“我就知道这纸包不住火。”杨淑妃长长地叹口气,慢慢地回忆,“那个时候,刘娥还是先帝的妃子,李玉只是刘娥身边的丫头。先帝看重李玉的庄重寡言和容貌,将她纳入。先帝的五个皇子先后夭折,李玉在先帝中年的时候有了身孕,让先帝喜出望外。有一次,我们跟随先帝出游,李玉碰掉了一枝玉簪。先帝占卦,要是玉簪完好,定然出龙子。这拾起来的玉簪确是完好,后来也应验了那卦。”
“那朕的生母如何被贬冷宫?”皇上皱眉急切地问。
“皇上也有嫔妃,的事也是知道的,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李玉做过刘娥的丫头,哪能不忍气吞声呢?先帝也得让刘娥几分呐!先帝驾崩后,刘娥始终放心不下,还是千方百计将李玉赶出宫了。李玉替先帝守墓时,我也去看过她。她只说想见皇儿,可是没有机会。为了皇上好,她只能默默地在宫外守着……”
“朕知道李宸妃去世的事,却没有去看她一眼!”皇上捂着眼,几乎要哭出来。
“这不怪皇上,不是皇上的错。”杨淑妃站起来急忙劝道。
“朕居然蒙受了二十几年的欺骗,呵,呵呵。”皇上哭笑不得,缓缓地移动步子朝亭子外面走。杨淑妃一脸愁苦与担心,暗暗落下泪来。
午时的日光耀眼夺目,将皇上的影子缩得很短。他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宫里的人行礼全不在他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了一个低矮的小山丘旁。他笑了一声,眼前这山丘傅晓轩不是也来过吗?他走上山丘看见那条小溪依旧在流淌,慢慢地往下走到了小溪的边上,在溪边那青石上坐下来。白日里的小溪模样不像夜晚小溪带着朦胧的色彩。他望着它、听着它,似乎要重新发现它的美。溪水的清脆声如玉环相击之声,溪下以石头为底,因溪水格外清凉,可见溪石的各种模样,圆的、尖的、多棱的、凹凸的……好不可爱!偶尔飘来的花瓣儿飘着飘着就打个旋儿,蹦着跳着高兴地奔向远处。
“在这寂静之处,它们真实。这样的乐到哪里去寻?”皇上苦笑道。再环顾四周,他觉得那些青葱的树木也是可爱的,一些树枝遮掩缠绕,一些树条儿笔直下垂,它们参差不齐,随风飘拂。人与人之间多一些真实,坚守本真那该多好!他坐了些时辰才离开了这里。这一日,他的情绪起起伏伏,强打起精神到御书房翻了几页书,实在无心看下去便回了福临宫。
杨淑妃实在放心不下皇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想了大半日终于决定让二皇子去看看他的父皇。
“皇上,二皇子来了。”芸儿见皇上极其疲惫的样子,迎出来心疼地说。
“父皇。”二皇子见皇上刚上木亭子,便跑过来抱着他的腿。
“这么晚了,谁送你来的?”皇上蹲在地上,拉二皇子到怀里,再摸摸他的头。
“是冬姨送孩儿来找父皇,杨祖母说父皇不高兴了。”二皇子睁大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冬青,又将目光移到了皇上这里。皇上从他那清澈明亮眸子里看得出,皇儿关心父皇。
“来,让父皇听你念书。”皇上走到凳子上坐下,拉二皇子坐在他的腿上。芸儿端着果盘出来,盘子里盛满了新鲜的水果,接着就退到了房里,冬青也跟了进去。
“《咏鹅》”二皇子高声念了题目,接着认真地背诗的内容,“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稚嫩的声音,无邪的童趣让皇上欣然一笑。
“皇儿真聪明!”皇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接着问,“告诉父皇,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鹅?”
“它是……它是调皮的鹅,喜欢贪玩儿。”二皇子嘟起小嘴看着皇上。
“呵呵……”皇上看着这可爱的皇儿,高兴地笑了,心情也没先前那么沉重。
“父皇不生气了。”二皇子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拉皇上的大手。皇上笑看着他,轻轻地将他放下来,回头去叫冬青。冬青应声快步出来,恭敬地站在皇上旁边。
“不早了,带二皇子回去。”皇上想起自己的身世,沉思片刻道,“明日起,二皇子就别在保庆宫了。让他的母后接他回去。”
“是。”冬青疑惑不解,还是点头答应着。
“父皇再见。”二皇子挥手喊道。
“去吧,听冬姨的话。”皇上又摸摸他的头。
“好。”二皇子乖乖地跟着冬青走了。
皇上抬头望着天空,夜间的星子明亮地闪着就像孩子那一眨一眨的眼睛。芸儿出来请皇上回屋就寝。皇上又站了一会儿才进房。今夜,他入睡了。
却说吕夷简早朝回府正好在大门边碰到傅晓轩和金宇。傅晓轩让路请爹爹进府,边走边告诉他,自己和金宇去安葬了魏初尘。吕夷简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想着别的事。
“爹爹啊,干嘛不高兴了?”傅晓轩问。
“相爷,难不是我碍眼了?”金宇玩笑似的说。
“金少侠说哪里话?”吕夷简笑了笑,进大厅在椅子上坐下,“也不知道哪些饶舌根的传出了李宸妃的事。这不,上朝的时候,那些与刘后有过过节的人说是刘后害死了李宸妃。他们逼着皇上问刘后的罪。”
“太过分了吧。”傅晓轩道,“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养母,这不让皇上为难吗?”
“嗨,那些当官儿的呀,没几个是好东西。”金宇轻蔑地骂道。
“金少侠始终是江湖人呐。”吕夷简笑着摇摇头。
“爹爹,皇上可有法子?”傅晓轩着急地问。
“明日,皇上要去洪福院开李宸妃的棺木。”吕夷简刚说完,金宇愤然问:“赵祯他脑子进水了?那可是他的亲娘。开棺、开棺,让他娘死了也不得安宁?”
“金少侠,皇上也容你这样辱骂?你不要祸从口出!”吕夷简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盯着金宇。
“好啦,好啦。”傅晓轩连忙走过来站在二人中间,笑劝金宇,“皇上呢,可是孝子。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妄下定论嘛!”
“他在你心里,什么都好。”金宇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
“还是晓轩了解皇上。”吕夷简说了这句话后便独自离开了。金宇心想,我要是了解他,我就不是金宇了。傅晓轩见金宇还拉长个脸,便沏了杯茶递到他的眼前。
“喂,你真要去那鬼皇宫做皇帝的老婆?”金宇试探着问,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问题啊?”傅晓轩反问他。
“没,没问题!”金宇突然笑道,“傅丫头,你儿子得认我做干爹。”
“什么?”傅晓轩惊讶地睁大眼睛,羞涩地道,“你想哪儿去了?”她赶紧转了话题:“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四海为家呗。”金宇双手枕着后脑勺轻松地笑道,“再在京城逗留一天就去游山玩水,呵呵。”
傅晓轩听了这话觉得鼻子有些酸,心想他失去了行走江湖的好友,而今的他只能一人上路。以他的性格,也许不久他就会交新朋友,可是旧友总是无法替代的。他对自己很好,自己亏欠他,如果她会分身术,另一个自己将会陪他走下去,可这只是个梦。傅晓轩回过神笑了笑,似乎赶时间,拉着他跑出王府。
“我请你喝酒。”
“傅丫头,你慢点儿。”
这次相聚伴着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却说皇上决定去打开李宸妃的棺木,这让那些搬弄是非的臣子大悦。这一日早朝后,皇上亲自前往洪福院。刘后去世后,少数人将刘后的是是非非搬出来批判,而今借着李宸妃的事更让皇上为难。随行的臣子很多,一路上少不了议论。吕夷简和包拯也在随行之人中,他二人比较镇静。到了洪福院李宸妃的墓旁,皇上先给母亲叩头行礼,跪拜上香。接着,他吩咐官兵打开棺木,只见水银浸泡着母亲的身体,她安详地躺在棺中。李宸妃的容貌如生,身穿华丽的服饰,这让那些搬弄是非的臣子大为惊愕。
“这,这怎么可能……”
“刘后不会这么对李宸妃!”
“一定是弄错了。”
“放肆。”皇上喝道,“你们给朕看清楚这灵柩里是谁?”他伸手指着李宸妃,无尽的愧疚和悲痛直抵心底。
“你们想错了。”吕夷简道。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结果,因为李宸妃厚葬之事由他一手操办而成。当年,在吕夷简的劝说下,刘太后同意厚葬李宸妃,吕夷简以皇后之礼安葬了她,如今看来,他当初的考虑是正确的。
良久,皇上叹道:“人言岂能轻信!”臣子们知趣地闭上嘴不再议论刘后的是非了。
包拯一直沉默着,看着之前幸灾乐祸的人此时却是一脸尴尬神情,心里觉得好笑同时也暗喜皇上政治上更加成熟。表面上看,皇上开馆之行是对李宸妃的大不敬;深一层讲,皇上是牺牲小我顾全大局,一来是堵住搬弄是非的臣子们的嘴,二来是保护刘太后和李宸妃,避免朝臣对两位母亲的妄加猜测。为稳定朝纲,皇上选择了最为明智的一种做法。
回到宫里,皇上的心情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