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端起面前的酒杯子,将其举在空中,恭敬地对着皇上;皇上先饮了酒,大家才纷纷喝了自己杯里的酒。
“谢皇上。”群臣道谢。皇上笑了笑,将杯子递给泉顺义,自己坐回到龙椅上。臣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他仔细观察了崇王和丁谓,发现崇王一直带着狂妄自大的神情,丁谓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心事。
“诸位,我们也该回敬皇上一杯。”崇王突然站起来对着殿下的其他臣子道。他们也有此意,没想到崇王会主动提出来。他们往自己杯里斟酒,这时,听到崇王高声对皇上道:“臣回敬皇上。愿这宴乐之娱,年年今夜。”他转头环视其他臣子,然后举起手中的杯子,喝下了酒;吕夷简正欲说什么,不料多数臣子都举起了酒杯,颂扬之声不绝于耳。吕夷简只好咽下话,回敬皇上一杯。
“众卿都坐下吧。听听教坊的新曲子。”皇上笑着道。
臣子们坐下后,皇上回头看了一眼泉顺义,泉顺义会意,随即提高声音喊:“奏乐。”
乐起,教坊乐工相继进殿,叩见皇上后,各自找准表演位置。领班人以口号示意,乐工相合,没多时,萧鼓喧天,舞者起舞,歌者放歌。其人如何?仙娥花月精神,国艳生香竞争秀。其舞如何?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其歌如何?声声如贯珠,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倾杯乐》、《木兰花慢》、《慢卷绸》、《佳人醉》等曲子有序奏起。君臣共赏舞曲不在话下。丁谓坐在位置上,心神不定,他眼里是舞,耳里是乐,舞乐似乎非常飘渺,离他非常遥远。他脑子里时时浮现出今夜自己进宫前在城中所见的景致: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市井百姓采摘未开的莲花,做双头莲玩赏;小孩们换了新装,竞相夸艳,嬉戏于街边;秦楼楚馆,朱楼彩舫,新声巧笑盈耳;珠儿翡翠满铺眼帘,果实花样百出;妇人望月穿针,家家尽道迎织女……
丁谓回过神时,只听殿中一女乐唱道: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卢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一曲唱罢,一曲又起:
过韶阳,璿枢电绕,华渚虹流,运应千载会昌。罄寰宇、荐殊祥。吾皇。诞弥月,瑶图缵庆,玉叶腾芳。并景贶、三灵眷祐,挺英哲、掩前王。遇年年、嘉节清和,颁率土称觞。
无间要荒华夏,尽万里、走梯航。彤庭舜张大乐,禹会群方。鹓行。望上国,山呼鳌抃,遥炉香。竟就日、瞻云献寿,指南山、等无疆。愿巍巍、宝历鸿基,齐天地遥长。
前一首曲词以自然意象铺写牛郎织女神游,表现了人间的欢乐;后一首曲词颂扬当朝天子的圣明。丁谓听着听着,微微地点点头,表示对曲词的认同。他的耳畔又出现了儿子的话“当今天子会做皇帝,看看吧,承平之气弥漫朝野。如此祥和的氛围,爹就能狠下心去破坏它?儿子不求功名,却懂这样道理。爹再错下去,能对得起祖宗……”乐声突然停了,丁谓感到双手有些颤抖,回过神来,发现殿中唱曲儿的姑娘不见了,上来一群起舞的宫娥。琴声响起来,殿中的宫娥舞起霞袖。这十来个宫娥中,有一个宫娥最惹眼。她锦衣冠盖,柳腰轻盈,嫩脸修蛾,一颦一笑皆引入入迷。这女子是主角儿,其余宫娥都配合着她的舞姿,随着她的步子变换姿势。一些臣子被她看上一眼,顿时呆住了。一些臣子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拍手叫好。丁谓看着那女子,眼神游移不定,但始终没离开过她的那双眼睛和她的那双手。只见她的眸子落在崇王身上,崇王以笑示意,对她点点头,他的举动不是出于欣赏,而是藏着别的东西。她柔软的腰肢一转,优雅地抬起右手,举着长袖遮住整张如花的面庞,而后渐渐放下,做个半遮面的姿势,淡笑掩着朱唇,回眸望着皇上。这柔情似水的眼睛本来惹人怜爱,没想到皇上没有怜爱的意思,只是带着浅笑看着她的那双眼。
突然,她长袖向前一挥,只见一根闪光的银针直逼皇上。也许这针过于小巧,臣子们并没来得及注意,他们还在饮酒赏乐。
“拿下刺客。”皇上厉声命令。臣子们一听这话,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抬头看见皇上已经离开御座,他的手指紧握着一根银针。位置较远的臣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些看到皇上手中那根银针的人已经将事说开了,一时,殿中惊呼、嘈杂之声响起。再见殿中,殿中已经站着许多内侍,那行凶的女子已经被内侍压俯于地,方才起舞的宫娥全都跪倒在地上。吕夷简吓出一身冷汗,抬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丁谓长长地吁口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下,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崇王不笑也不怒,很镇定地看着殿中那群宫女,没等皇上问话,他先吼道:“大胆狂徒,说,谁指使你行刺皇上?”崇王离开座位,走到殿中,怒眼盯着她。
“哼,他不配做皇帝。”她冷眼斜视皇上一眼,目中无人地道。
崇王举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嘴角出了血。崇王正准备给她第二记耳光,这时听皇上喊道:
“皇叔且慢。”
皇上提步走下殿,吕夷简吩咐内侍保护皇上,皇上走到离崇王一米远处停下,对崇王道:“朕要听听她的理由。”说着,将目光移到这女子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哼,醉生梦死,沉迷声色!天灾人祸时,你却置黎民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她狠狠地道,“你这昏君,早该退位让贤!”
臣子们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殿中的一切。皇上不但不生气,反而笑道:“你这女子胆子可不小。告诉朕,你所谓的‘贤’是谁?”他示意内侍让她站起来回话。
“殿中的人都知道。”她挣扎着立起双腿,站在地上,那锐利的目光在臣子间扫视了一遍。
“是崇王。”站在殿门边的雷允恭放声吼道。
“对,是崇王。”
“没错,是崇王。”
“崇王才是天子。”
“这皇位是崇王的”
……
殿中的一些臣子非常激动。还有一些臣子缄默不言,不赞成也不反对。也有一些向着皇上的臣子,质问着:“证据在哪里?要证据。”
“你……你这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吕夷简对着这女子指指点点。
“崇王才配做天子!众望所归。”她冷冷地笑着,“崇王刚才打我,只是护君。只是这君是昏君。”接着,她转头看着崇王,含着泪求他:“王爷,请你登上皇位,废了昏君,不要辜负众望。”她抖抖手臂,从内侍手中挣脱出来。
“请王爷登基。”支持崇王的臣子又吼起来。崇王不动,皇上也不发话,这局面陷入僵持状态。
二七、张小峰深情随龙女 小龙女香魂归天际
大庆殿中的声音早已传到了宣德楼,宣德楼中的人都还没有动静。这时,一个小内侍从崇王府的马车后面转出来,他悄悄地离开马车,跑到了吕府侍从中。
“张大哥。”
“龙儿!”张小峰回头时,看到小龙女正站在他的身后。她穿着内侍的衣服,带着甜甜的笑容,高兴地望着他。
“张大哥怎么会来?”小龙女悄声问。
“受朋友之托。”张小峰将目光移到王府那两辆马车上,低声问小龙女,“龙儿,龙夫人和你的姐姐可来了?”
小龙女点点头,靠近张小峰,在他耳边私语:“龙儿是悄悄来的,龙姨不知道。”
“此地杀气腾腾。”张小峰关心地对她道,“快离开这里。”
“龙姨跟姐姐有事瞒着龙儿,龙儿担心她们。”小龙女收起笑容,眨了眨眼,示意张小峰不要让她走。
“那好,你跟着张大哥,张大哥会保护你。”张小峰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小龙女正欲说什么,大庆殿又传来“请王爷登基”的喊声。
“本王何德何能敢当如此大任啊?诸位抬举了,当今皇上才是真正的天子。谁再敢造次,就是大逆不道。”崇王感到及其为难,他皱眉望着皇上,带着一副无辜的表情。
“是大逆不道,还是为我大宋前途?那必须由别人来评。”雷允恭壮起胆子,振振有词,“辽人宣称,只要赵祯退位,崇王继位,辽国会与我大宋永远结成兄弟国,辽国的文书已经在我大宋了。要是赵祯不退位,辽国将出兵来打。这江湖上下,无不推举崇王做皇帝。哼,就是小到宫里的人,不说这行刺的丫头,就是宫里的侍卫都不满赵祯。今儿个,赵祯要是不让出皇位,那就是把天下人当敌人。”
“你,说完了?”皇上不慌不忙地问雷允恭。
“王爷可是人心所向。”雷允恭皮笑肉不笑,蔑视皇上一眼,“宫里宫外都是逼你退位的人,皇上还是知趣为妙。”此时,皇上已经上了殿,他走到御座边,端起泉顺义手中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还没等臣子们反应过来,他压着嗓子问:“他说的可是事实?”这话底气十足,天子威严直逼人心。
“回皇上,臣并没听过。他简直一派胡言!”吕夷简提高声音回道。
“辽国文书,就在晋国公身上。”雷允恭的声音高过吕夷简。丁谓一听,惊吓了一跳,抬头发现皇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皇上的眼神不是祈求与惊慌,而是从容与镇定。
“不!臣、臣不知此事。”丁谓不敢去看崇王,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听了儿子的话。崇王向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的神色,好像自己被雷劈了一般。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没想到丁谓却说了这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此法,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哪知……丁谓的举动动摇了一些臣子的心。
“雷允恭,你太天真了!”皇上笑着摇摇头。
这时,崇王对雷允恭点头暗示,让他进行下一步行动。雷允恭会意,高呼:“来人,昏君无道,还不快拿下。”顿时,一列列内侍像水一般,大量涌进来,他们全全包围了大庆殿。皇上的身旁,已经站着二十来个持刀内侍。
“你们,你们要造反?”吕夷简见了这庞大的军士队伍,不觉心里一凉,讷讷地问。一些臣子吓得两腿发软,无力地扶着桌子。崇王不说一句话,只等着看好戏。
“雷允恭,朕给你机会,你可不要后悔。”皇上对雷允恭劝道。
“还不把刀送到昏君的脖子上?”雷允恭命令内侍。然而,没有一个内侍顺着他的意思做。雷允恭一惊,正欲再次发话,却听皇上果断有力地命令:“让雷允恭给朕跪下。”殿下的几名内侍快步上前,牢牢地抓住雷允恭的两只手臂,雷允恭惊异得不知如何反应,他的腿被人一踢,他立马跪在了殿中。
“他们都是朕的人。”皇上清楚地道。
“王爷救我。”雷允恭吓得直呼崇王,转头怔怔地望着赵元亿。赵元亿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脸色青白相间,皮下的青筋隐约可见,双手在颤抖,连牙齿都在微颤。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自己仿佛进入了洪荒世界。他的耳旁断断续续地响起雷允恭的呼声。
“混账!”皇上指着雷允恭喝道,“你犯上作乱,还敢牵累皇叔?”这话像惊雷,让崇王回过了神。他知道,皇上给了他机会,皇上没有揭穿他。现在,他还可以为自己辩解,只要他退后一步,一切风浪都可以被抚平。可是,他想到自己一生的境遇,起起伏伏,年轻时自己输给了亲兄弟,如今,自己连一个后辈也斗不过,还要甘为人臣……他认为,作为一个男人要敢作敢为,如果这点勇气都没有,如何立足于世间!
“王爷……”雷允恭失声地吼,声音中带着些绝望。赵元亿慢慢走到雷允恭的跟前,微微弓着腰,缓缓地伸出双手,想扶雷允恭站起。身边的侍卫看了看皇上,皇上点点头,让他们松手。雷允恭站起来,感激地看着崇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哈哈哈哈……”崇王突然仰头大笑,笑声中透着霸气,狂妄的态度如海浪翻滚,席卷着每一个人的心。皇上知道事情有变,但还是沉住气,等着崇王说话。
“时辰还早。”崇王止住了笑声,转头望着皇上,慢腾腾地道,“谁输谁赢?”这话像洪水,已经冲毁了皇上给他搭的桥。殿中的臣子都明白了……
“皇叔,你可想好了?”皇上示意他不要错下去。可是,崇王已经下定决心继续走下去。
“舞施。”崇王对着方才那行刺的宫娥大喝一声,命令她行动。没想到她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冷静地对崇王道:
“王爷,你败了。”
崇王愣住了,想问缘由,却半天开不了口,这时,皇上给他解释,告诉他,舞施不是崇王府的人!
“好你个赵祯,本王小看了你。”崇王顿了顿声,突然提高声音问,“龙凤玉早就在你手里?”
“皇叔,一切都晚了。”
“回答本王!”
“没错,龙凤玉在朕手里。”
“哈哈哈,听清了?听明白了?”崇王对着殿外大喊。这时,宣德楼外的两顶轿子腾飞在半空中,轿子里面飞出来几个蒙着面的人。没错,她们就是龙宫的人。
侍卫们赶紧护驾,纷纷向皇上那边靠。臣子们惊得目瞪口呆,不敢造次。
吕夷简猜想,她们盛气凌人的举动,非同寻常,多半是龙宫的人。
“皇上,龙宫不请自来,得罪了。”龙夫人站在殿中,冷冷地道。
吕夷简见情况不妙,想起了张小峰,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出殿去叫张小峰?他心里抱怨,在这节骨眼儿上,张小峰居然不出来!
“龙宫要插手朝廷的事?胆子可不小?”皇上依旧站在御座边,不慌不忙地问。
“龙宫是为龙凤玉而来。”龙夫人盯着皇上道。皇上明白了,只要自己交出龙凤玉,龙宫的人就会离开。可是,他不会轻易将玉片送出去。
“龙凤玉是朝廷的东西。”皇上道。
“那本宫就向朝廷借。”龙夫人道。
“朕要是不答应呢?”皇上加重语气。
龙夫人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带着愤怒的眼神看着皇上,这时,站着龙夫人左边的龙冰道:“龙姨,不要跟他客气。”龙冰紧握拳头,做好了出招的准备。
“哎,原来龙宫是浪得虚名。”雷允恭轻蔑地高声说。龙夫人恨了雷允恭一眼,又看到崇王的脸上带着讽刺的表情。
“皇上要是不给,就休怪本宫无礼。”龙夫人的话带着明显的愤怒,可是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手。
“跟朝廷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皇上并不妥协,立场坚定。
“龙姨,让我去杀了他。”龙冰按捺不住了,急着要取皇上的性命。龙夫人转头看了看龙冰,想到自己就要练成的武功,如何肯半途而废?她正准备点头,却听殿门外有人急切地喊她:“龙姨不要。”众人随着声音望去,见到一个穿着内侍衣服的女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
“龙儿!张小峰!”龙梗惊讶地睁大眼睛,不自觉地喊出来。
吕夷简见了张小峰,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轻松了些。小龙女和张小峰并肩入殿,慢慢靠近了龙夫人。
“龙儿,这怎么回事?”龙夫人责备她。
“龙姨,我们回去吧!”小龙女淡淡地笑着,请求龙夫人。
“龙梗。”龙夫人对龙梗道,“带她回龙宫。”龙梗应了一声,便移步到小龙女身边,她正准备去拉小龙女,不料小龙女身子一闪,站到了张小峰的身后。当龙梗再次走近小龙女时,张小峰伸出手臂拦住龙梗:“龙梗姑娘,龙儿此刻不想回去。”龙梗抬头与张小峰目光相对,她感受到了他对龙儿的爱,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他看到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觉得她楚楚可怜。
“张小峰,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龙宫的事?哼,等我杀了皇帝,再来取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