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皇儿!”太后一口气数出她一连串的不是,接着,不悦地反问初尘,“你说,哀家能喜欢她?”
“是她来找初尘。”魏初尘平静地说。
太后生疑,是皇上还是吕夷简让她去找魏初尘?太后若有所思,想起郭盈被贬瑶华宫,心里就不快活。近来,她因病的缘故,没有心思去管的事,如今,她的身子好了很多,要亲自过问赵家的家事。
“玉儿,福临宫最近没添人吧?”太后问身后的玉儿。
“玉儿不清楚。”
“那好,你去叫芸儿过来。还有,让尚桐和曹文君也过来。”太后吩咐玉儿,玉儿答应一声,行礼离开了。魏初尘只听说皇上废后之事,并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今日,太后的举动,让初尘觉得有事要发生。太后心情不好,只想听初尘给她吹曲子。初尘离开凳子,手拿横笛,不假思索地吹起来。这曲调凄凉得很,呜呜咽咽,仿佛诉说着深宫的幽怨,讲述着人事的无常。
“别吹了。”太后没等初尘吹完,便这样阻止她。初尘放下横笛,走到太后身边,淡淡地笑着:“太后,这曲子有一段故事。”
“哀家不喜欢这样的曲子。”太后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太后听了故事,也许会喜欢呢。”魏初尘依然淡淡地笑着。太后抬起头,盯着魏初尘,而初尘并没得到太后的允许,便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位王爷,爱上了平民家的姑娘,这姑娘叫柳儿。柳儿也深爱王爷,如愿以偿地嫁进了王府。王爷已经有了夫人,但没有子嗣。夫人嫉妒柳儿,处处为难她。柳儿心地善良,总是不跟夫人计较。柳儿的善良却让夫人越加放肆,夫人想置柳儿于死地。那时柳儿有了王爷的骨肉,也不知为什么,夫人突然对柳儿好了……”
“行了,这故事不好听!”太后命令初尘停下。初尘觉得太后有些紧张,难道这个故事触动了她?可是,这故事还没讲完呢,太后知道故事的结局?
“你从哪里听来的?”太后正色问初尘。
“初尘学曲,总要听些故事,这故事的由来,初尘忘了。”魏初尘回答。
“你说,哀家都这年纪了,还听这些情情爱爱的曲儿?”太后突然笑了,接着说,“这些曲子留着年轻人听吧。”初尘正准备答话,却见玉儿回来了,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丫头。玉儿刚进亭子,还没回话,就听太后质问:“那两个人呢?”
“回太后。”玉儿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尚妃娘娘病了。曹贵妃有喜了,她……”
“等等。你说文君怎么了?”太后迫不及待地抢着问。
“曹贵妃怀了皇上的龙子,玉儿去的时候,皇上也在,皇上说不让贵妃过来。”玉儿的话里带着笑,为皇上高兴。魏初尘静静地听完,心想,这姑娘真会讨好主子!她怎么就知道贵妃怀的是龙子?公主又怎么不可能了?
“呵呵,好啊!”太后大喜,激动地道,“那丫头争气呀!哀家要去看看她。”太后早已忘了芸儿还站在这里。玉儿提醒太后,太后“哦”了一声,想起来,问芸儿:“皇上最近都到哪里就寝?”
“回太后,皇上在福临宫就寝。”芸儿清楚地说。
“傅晓轩没去福临宫吧?”
“太后,没,没有!”芸儿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看太后,以为太后知道了那日的事,此时她心里升起一股凉气。魏初尘暗道,这不是明摆着说傅晓轩去了福临宫吗?太后再问几句,这芸儿定要被逼出些话来。初尘见势不妙,连忙对太后道:“太后,初尘想为贵妃弹首曲子以道喜,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很好。”
“初尘想随太后一起去。”魏初尘道。
“太后,今儿是大喜日子,咱先去文淑宫吧。”玉儿笑着劝太后。太后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其他事,她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看了看芸儿,没说什么了。随后,初尘跟着太后去了文淑宫,站在亭子里侍候太后的婢女们也相继离去。芸儿见太后远去了,心里才松口气,她扶着亭柱,暗道,太后迟早要来问话,可芸儿不能出卖皇上啊,没有办法,只好去找皇上,让皇上想法子。芸儿又想,贵妃有了皇上的龙子,皇上会不会就忘了晓轩姐?近来在福临宫里,皇上对她可是只字不提,莫不是皇上骗了晓轩姐?可是,可是,皇上不是这样的人啊!芸儿想来想去,总觉得,傅晓轩吃了亏。
此时,阳光充满了望月亭,这亭子是个不错的地方。夜晚可望月,白日也能望日。听鸟语,闻花香,赏自然之美,多么惬意!只是,只有少数人才懂这景。无穷的争斗,无尽的猜忌,已经辜负了许多美。人生,还有多少东西可以错过?
二六、宣德楼赵祯宴群臣 大庆殿丁谓斗心魔
开封府衙门的柱子上挂起了白绫,在夜风的吹动中,在高挂的昏暗的灯火中,这幽幽绫卷显得凄冷而苍凉。在白日,过路的行人就已窃窃私语,不知衙门里谁死了。崇王早已听到了这个消息,可是冷剑和寒刀至今未归,包拯是死了?为了消除疑惑,他派人暗自潜入衙门打听,回来的人禀报,衙门里一个叫公孙策的人正为包拯悼丧,并说棺材里的人确实是包拯!赵元亿半信半疑。隔了一天,冷剑伤痕累累的回到王府,向崇王禀报事情经过。当崇王听到寒刀去世的消息,他端在手中的茶杯“嘭”的一声,落到了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鞋。
“冷剑辜负了王爷的厚爱,请王爷处置。”冷剑跪在崇王的跟前,低着头,表情沮丧,语气坚定。
崇王低头看着冷剑,见他衣衫破烂,身上留着伤痕,血迹鲜明。崇王叹口气,伸手将冷剑扶起,对他说:“包拯死了,你有功。本王怎么会怪罪你?”他在屋子里踱步,若有所思,接着道,“那个黑衣人,务必查出他的来历。就算死人,也要见他尸!时间不多了,要在七月七日之前,做好准备。”冷剑不太明白崇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只是答应着他前一句话。
“包拯身上可有龙凤玉?”崇王突然问。
“没有。”冷剑道。
崇王恍然大悟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冷剑,接着点点头,他那凝思的神情让冷剑看不懂了。冷剑恭敬地退出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心想,还好包拯聪明,与自己一唱一和,居然骗过了崇王。那个黑衣人不过是个幌子,武林中高手如云,总有没被崇王收买的正义之士,凭自己一人之力,如何查出那人的身份,最后,这件事多半是不了了之。七月七日是七夕节,难道崇王准备在那日行动?他又如何想到了龙凤玉?他暗道,自己要尽快与皇上联系。这样决定了,他才去换衣入睡。
第二日,雷允恭到王府密报,七月七日,皇上要在宣德楼的大庆殿宴请群臣。离七月七日还有四日,宫里已经在着手准备,御厨、教坊、宫娥等早已忙开了。崇王不清楚,赵祯是为庆佳节而设宴还是另有企图?他还没有收到辽国的回信,因此,听了这消息,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辽国是张王牌。崇王细问雷允恭,有关皇上的情况。雷允恭也拿不准皇上的意图,尽量往好处想,他分析,近日,太后的病大有好转,曹贵妃又怀了龙种,这喜事正赶上七夕节,皇上高兴,就大宴群臣。崇王正疑惑时,丁谓被请到了府上。几人商量着如何应付这御宴。
“王爷,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只要辽人信里点头,咱们就将计就计。”丁谓不慌不忙地说。
崇王综观大局,武林中有威气的人大多数已被自己笼络。朝中的臣子多半是中立人,谁得利就偏向谁,刚正不阿之人是少数;以包拯为首,完全衷心于皇帝的人不多,况且包拯已死,皇帝失去了一个重要人物;范仲淹被贬,自己又少了一个政敌;吕夷简虽为宰相,可缺少魄力,没有凝聚人心之力,无足轻重。而颇得人心的八王爷赵元俨早在几年前退朝归隐,他不足为患。大宋各地,灾患四起,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朝廷早已力不从心,赵祯早该退位让贤。宋辽矛盾起伏,只要辽国协助自己,给赵祯施压,一切都将顺利进行。
“王爷,宫里的内侍都在我的掌握中,全听王爷吩咐。”雷允恭打断了崇王的思考。
“好,只要辽人点头,我们就在七夕动手。”崇王看了看二人,接着说,“要是没接到信,本王就不去赴宴。”
“王爷,要是后者,可要有个充分的理由啊。”丁谓提醒他。
“哼哼,本王早有主意。”崇王不怀好意地笑笑。接下来,几人商议了这次行动的具体的步骤。
丁谓回到自家府上时,天已经黑了。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进了书房,无心百~万\小!说,喝了杯怡神的茶就回到了睡房。他正准备关上房门,就看到儿子丁誉低着头,慢腾腾地朝这边走来。
“咦,这个兔崽子。干什么来了?”丁谓在心里说。他没有关门,而是跨步出了屋子,站在门边。丁誉的步子慢得很,好像他不想来见他爹,是别人逼着他来的。
“爹。”丁誉犯错似的喊了一声,但没有去看他爹。
“知道喊爹了?”丁谓带着责备的语气问,“又想出府找你那不三不四的朋友?”
“不是。”丁誉干净利落地吐出这两个字,抬起头,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去了王府。”
“嗬,你倒管起你爹的事来了?”丁谓提起精神,狠狠地训道,“管好你自己。你看看你,读圣贤书不去求取功名,却在市井瞎混。你丢了祖宗的脸!”
“二弟喜功名,他去求取,我不去!”丁誉倔强地说。
“你……”丁谓举起手准备打丁誉,可他没有下手,只见他气得两手打颤。丁誉自知有错,又底下了头。父子沉默着,丁谓恨丁誉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不想丁誉追了进来。丁谓疑惑地望着儿子,见他的脸涨得通红。
“爹,你不要去王府了。”丁誉好不容易说了这句话。
“你懂什么?出去。”丁誉命令他。
“爹。”丁誉一脸焦急、一脸愁苦,看着消瘦、疲倦、衰老的爹,他感到心痛,提高声音说,“崇王不是好人。爹不能助纣为虐啊!”
“你……你看到了什么?”丁谓惊异地指着儿子,声音有些发颤。
“我在爹的书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丁誉话刚落音,就被丁谓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丁誉扶住大门,想笑又想哭,心里一横,不顾一切地说:“爹,你打死我,我也要说。当今天子会做皇帝,看看吧,承平之气弥漫朝野。如此祥和的氛围,爹就能狠下心去破坏它?儿子不求功名,却懂这些道理。爹再错下去,能对得起祖宗?爹年事已高,何必再去争那些过眼云烟的东西?”丁誉的眼泪哗哗直流,说完后,转身跑开了。这房里,就只剩丁谓一人。夜渐渐深了,那树梢后的月亮
孤零零地挂在天边,而他现在,孤零零地对着月亮发呆。同是孤独,一个在景,一个在心,然而,月亮能理解他吗?他很矛盾,觉得儿子说得不错,可是……终究担心丁誉说出他们的秘密,反复思量后,他在丁誉的房门外增加了人手,以防丁誉逃出府,走漏了风声。他可知,作为爹,他对自己儿子的伤害?
七月七日夜。宣德楼,大门金钉朱漆,刻有龙凤之状,琉璃瓦覆盖殿宇,楼挂灯球,内燃烛火,这些原有的景物因宫廷之乐而光彩纷呈。由宣德楼的正门进去,便是大庆殿。殿前已搭起乐棚,作为歌舞之台。女乐数百,珠钗玲珑插发,罗绸旖旎披身,个个俊俏,皆在帐幔内等待。宫娥、内侍甚多,各司其职,忙而不乱。殿内外,华灯铺排,灯火璀璨。
御座在殿的正上方,殿的两旁设有臣子之座。此时,群臣基本已到,人人穿着朝服,进殿后各自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臣子们面前的小方桌上,已经备好了酒水、干果。大家早已在谈论皇上设宴之事,不敢造次,只道是皇上为庆佳节。
在王府,崇王已经备了马车,不止一辆。他在府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着什么。没多时,他听到府外传来了马蹄声,接着,就见到龙宫的人下马入府。崇王的焦急散开了,激动地上前招呼客人。
“你肯定龙凤玉在皇帝手里?”说话的是龙夫人。她的语气坚硬,似乎不容谁骗她。崇王答应过她,要替龙宫找到龙凤玉,可这个承诺迟迟没有兑现,那次龙宫从傅晓轩手里得到龙凤玉,本想与崇王断了联系,可后来知道自己被傅晓轩给骗了。龙夫人大发雷霆,指使龙冰暗中杀了傅晓轩且不能让其识破身份。在那次行动中,龙冰得知小王爷喜欢傅晓轩,在嫉妒与仇恨的交集下,她下手恨,可是不料傅晓轩识破了她的身份,为龙宫大局着想,故而匆匆离去。
“本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崇王正色道。
“好,本宫再信你一次。要是玉不在皇帝手里,就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龙夫人冷冷地说。
“夫人可要相信本王。”崇王道。
“只要皇帝点头,证明玉在宫里,本宫就相信你。”龙夫人道。
“夫人还要答应本王,进了宫,一切听本王安排,不得乱来。”
“皇宫戒备森严,不比我龙宫机关少。龙宫可不比王爷,有造反的胆子。谁的天下,本宫不关心。”龙夫人似笑非笑地说。随后,崇王安排龙夫人上了马车,龙宫只来了三个人,除了龙夫人外,还有龙冰和龙梗,她二人上了一辆马车。崇王带着亲信,向宣德楼奔去。他坐在马车里,并不紧张,庆幸昨日,他收到了辽国萧耨斤的回信,信中所言正合崇王的心。东风已有,可谓万事俱备了。
再看吕府。吕夷简被女儿缠着,久久出不了门。傅晓轩伤未痊愈,吕夷简不愿见她又伤了身子,无奈,只好将皇上设宴大庆殿的事说了出来。傅晓轩很冷静,她告诉吕夷简,此次御宴绝非寻常,她既担心爹爹,也担心皇上。吕夷简惊异女儿居然有这些想法!他想细问缘由,可是来不及了。他其实早已有不详的预感,而女儿的话让他想到了很多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吕夷简毕竟是经历过风浪之人,他内心并不慌张,反而想着如何去应付在大庆殿可能发生的事。傅晓轩拦着吕夷简,不让他进宫,可是吕夷简哪里会听一个丫头的话?傅晓轩转念一想,爹爹还必须得进宫!她让吕夷简再等等,她遣人去潇湘楼找张小峰。张小峰果然守信,居然每日都在楼里。吕夷简明白女儿的意思,她是要让张小峰进宫,一来可以保护自己,二来可以保护皇上。傅晓轩正是此意,她见了他,简单地向他说了此事的厉害,求他换上官兵的衣服,随爹爹进宫。张小峰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他居然这么爽快?她有点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朋友?她哪里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呢?没有多想,待张小峰换了衣服,她送他们出了府门。
这里,崇王等人进了宣德楼,见楼的两侧站着许多内侍。崇王在此停了马车,让自己的亲信与龙宫的人留在宣德楼等候。崇王正准备进大庆殿,回头看到吕夷简带着几个随从正走进宣德楼。
“吕相爷今儿可看错时辰了?”崇王调侃他。
“呵呵,不急,时辰还没到。王爷请吧。”吕夷简笑着走过来,将手向前一摊,做个请的手势。
崇王不答话,仰头笑着走了进去,吕夷简跟在他的后面。在所有的臣子中,他们二人是最迟的,刚坐下,就听到有人喊:“皇上驾到。”群臣皆起立,站在原地,只见皇上身穿龙袍,踏着沉稳的步子,气度不凡。皇上左右各站一掌扇者,两扇黄铯雕龙御扇斜立两侧,泉顺义精神抖擞地站在皇上的右侧。待皇上坐定后,群臣躬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上的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了一遍。
群臣谢礼后,并没坐下,都望着皇上,等他发话。
“众卿家不必拘礼,今日过节,百姓高兴,宫外也热闹。朕设宴于此,要与民同乐。今日不谈朝政,只为宴乐。众卿可听明白了?”皇上微笑着对群臣道。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字字有力。
群臣各自坐下,脸上都带着笑,只是这笑千差万别,意思不尽相同。
“来,朕敬众卿一杯酒。”皇上说这话时,泉顺义早已将酒杯递到皇上手里。皇上站起来,伸手将酒杯平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