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笑看她,“你是他的恩人,他那一脉的萧姓人这辈子都会感激你。”
青舒根本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若这是玩笑,我想说它一点都不好笑。”
“确切的说,你试种成功的冬小麦保住了他那一脉人的命,再加上他在萧远一案上表现出的公正严明,又让他保住了官职。”萧知县那一脉人本就是萧府的旁支,算不得直系,再加上他说的这两项,上头便没有降罪下来。
青舒听了,为萧知县庆幸的同时,一阵唏嘘,政治、官场,从来离不开血腥。她有点害怕,弟弟长大了要走仕途可怎么办?随即苦笑,只要人活着,无论做什么、身在何处,总离不开争斗。有争斗就会有血腥,不管你走不走仕途。
有古强在,周伯自然不能和青舒亲近,便由着青舒回去,自己带着护卫出门去。他这一走,直到天黑才回来,而他身后的十人护卫队恢复到了最初的十一人。
在青舒看来已经结束的事,在周伯看来只是个开始。黎海棠若是活着,他可以从黎海棠身上查出很多陈年旧事。可黎海棠死了,有些事查起来变得很棘手。很明显,黎海棠不够谨慎,早早便被人杀人灭口了。若是找不到那个逃脱的叫阿圆的丫鬟,他只能从别处查起。
青舒并不知道周伯还在追查关于黎海棠的事,她每日里躲在内院写写划划的想挣银子的法子。
“禀小姐,丁家妹求见。”小鱼轻声细语地禀报。
青舒不说话,盯着手中涂鸦得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纸,呆了片刻,突然将它团成一团扔进小竹篓中,“谁求见?”
小鱼答,“禀小姐,是丁家妹求见。”
青舒坐正了身体,“让她进来。”
很快的,等在外边的丁家妹进来了。她行礼问安完毕,一脸紧张地说道,“得了小姐吩咐,奴婢便将小姐的吩咐说给奴婢的哥哥听。哥哥当时没说话,刚才却找到奴婢,对奴婢说想娶厨娘许三娘为妻。”
青舒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丁家妹更紧张了几分,头垂的低低的,不敢言语。
青舒支着头,看向窗外,老半天才说道,“让他们自己过来与我说。若是两情相悦,成全也无妨。”她会起心思给他们一个在一起的机会,是从小丫的童言童语中意识到他们之间有情,才给了他们临门一脚。据小丫讲,许三娘十来日前崴了脚,当时丁家宝在场,丁家宝扶了许三娘回屋,还给许三娘揉脚踝。小丫自然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会说给青舒听,只是想向青舒表达丁叔叔对她和她娘都很好的意思。青舒当时警告小丫不许告诉别人的同时,猜到丁家宝和许三娘之间定是有情义在的。
丁家妹当时就蒙了,不知道小姐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小鱼见丁家妹反应不过来,走过来扯了丁家妹一把,并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丁家妹愣了愣,告退出来后,抓着小鱼到院外请教。
小鱼轻点丁家妹的额头,“傻丫头,小姐的意思是,让你哥和厨娘同来向小姐讨恩典。别傻站着了,赶紧告诉你哥去。”
丁家妹听了,重重地点头,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这时候,小娟正缠着青舒问问题,“小姐,他们真的可以吗?丁家宝的脸看着是挺吓人的,可好歹是没成过婚的。厨娘成过婚,不仅有小丫,岁数还比丁家宝大。他们,真的可以吗?”
青舒继续支着头看窗外。
小娟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小姐,您真要让他们成婚吗?”
青舒没好气地转过视线,对小娟勾了勾手指。小娟凑了过来,青舒便弹了她脑门儿一下,“罗嗦。闲的没事干就去摘红果。”
小娟摸了摸被弹疼的脑门儿,乖乖去摘红果了。
另一边,丁家宝得了消息,猛搓着手,来回走来走去。
丁家妹歪头看他,“哥哥,你怎么了?别磨蹭了,赶紧带着三娘姐姐去求小姐的恩典吧!哥哥耽搁的久了,若是小姐改变了主意,后悔都来不及。”
丁家宝有点结巴了,“三,三娘能愿意?我,我这脸……”
丁家妹疑惑,“三娘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哥的脸三娘姐姐又不是第一日见,早看习惯了的。再有,小丫也很喜欢哥的。”
丁家宝踌躇半天,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似地出去了。不过,他没去厨院找许三娘,而是找到了古强,然后吞吞吐吐的说明情况,求古强让苏妈妈去探许三娘的意思。
古强拍了拍他的肩,“早该如此了。”这两人在一起,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也放心。有了伍清的例子,他现在对府内人管束的更加严格,再不想府里出现第二个伍清。以后府内下人增加,他定会将新人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尽量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过了几日,当丁家宝和许三娘跪在内院门外时,青舒派了小娟出去。
小娟大咧咧的,交待她什么话,她都敢问。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丁家宝和许三娘,开始提问,“小姐问你们,你们果真是两情相悦?”
丁家宝闹了个大脸红,支支吾吾地说是。许三娘也羞红了脸,头垂的低低的,不言语。
小娟,“三娘姐姐,你怎么不回答?小姐说了,你们中有一人不愿意,这事便成不了。”
许三娘没办法,也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声是。
小娟捂嘴笑,“小姐说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古元河娶亲后便给你们张罗婚事。小姐还说,你们可以回去做事了。”
丁家宝和许三娘红着脸、谢过恩,起身离去。
关心结果的丁家妹和许五娘站在厨院门口等。她们见到许三娘红着脸急步走过来,而后边跟着同样红着脸的丁家宝,两个人相视一眼,便抿嘴笑。许三娘看她们如此,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埋头冲进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丁家宝对着丁家妹和许五娘咧嘴笑,然后跑去劈柴了。
青舒坐在房中,想着丁家宝和许三娘这对儿简直是他们府里“自产自销”的典范。说不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哪天被府里的家丁勾了魂儿去,也要来一个“自产自销”了。不管小鱼和小娟是否会嫁给府里人,她都该买小丫鬟进府来调教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想开,还需要一些时间。
青舒拿起绣花针,在青色锦帕上绣起了翠竹。这是她绣给青阳的。她正绣的专心,院中来人,坐在外间在小鱼出去查看,很快进来,向里间的她禀报说关婆子来传话,古叶氏请她过去说话。
青舒挑眉,古叶氏最近很老实,怎么突然又想起叫她过去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出去,见到在院中等的关婆子,“走吧!”
关婆子低眉顺眼地跟上,并低声告诉青舒,“夫人心情不好,说是昨夜作了恶梦,想去庙里上柱香,还要带上小姐一起。”
青舒没说话。
到了文澜院,关婆子一边轻声禀报“小姐到了”,一边忙挑了帘子请青舒进去。
青舒让小娟留在外边,自己进去了。
古叶氏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身穿浅蓝色锦衣,乌发挽着云鬓,头戴镶嵌红宝石的金步摇。她的眉画的又细又弯,脸颊拍了腮红,嘴唇上明显涂了唇脂。她精神头儿还不错,而且又是精心打扮过的,看着倒像个优雅的贵夫人。
青舒见过礼,也不等古叶氏发话,自己走到一边去坐了。
古叶氏蹙眉,倒是没敢说教青舒,“娘昨夜梦到自己卧床不起,很是烦心,你明日若是无事,陪娘到庙里上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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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镇的宁寺是辉州有名的寺院,那里香火鼎盛,僧侣众多,常有大师开坛讲解佛法。
天微亮,镇门一开,古府的马车便第一时间出了康溪镇,向西北方向驶去。巳时,到达了康德镇,并向路人打听过后,花去两刻钟才赶到了宁寺。
青舒由小娟扶着下了马车,看一眼庄严的寺院大门,垂下眼,等着古叶氏。
古叶氏一身素衣地由关婆子扶着,踩着马凳下车,轻声下令,“带路。”
苏妈妈答应一声,在前边带路。
虽然不是初一、十五,宁寺还是有不少香客。青舒穿着嫩绿色的夏裙,头上只插了一支样式别致的银钗,脸上蒙了鹅黄|色的面纱,静静地跟在古叶氏身后。母女两个由丫鬟、家丁及四名锦衣护卫簇拥着迈入敞开的寺院大门,这时候有小沙弥上前迎接他们。
丁家宝对小沙弥说道,“前边引路,夫人要拜菩萨。”
小沙弥双掌合实,“施主这边请”,转身为他们带路。
古叶氏走路慢,青舒也跟着慢。她只是陪客,并不是来拜佛的,便淡然地看着在寺院中走动的善男信女们,他们有欢喜的、有悲切的、有一脸茫然的、有一脸虔诚地不停磕头的。
穿过几座殿宇,小沙弥再次双掌合实,“这里便是菩萨殿,施主们请。”
锦衣护卫要进去清菩萨殿中的香客,古叶氏的语调有些急切,“不可,退下。”见青舒看过来,她解释道,“菩萨不是一个人的菩萨,是天下人的菩萨,怎可为一己之私惊扰了虔诚的香客们。”
青舒向待命的四名锦衣护卫轻声吩咐道:“里面都是女客,你们且留在这里,若是无事,不要进去惊扰。”
护卫应声,四人左右一分,守在大殿门外。
古叶氏这才安心,由苏妈妈和关婆子一左一右地扶着进了菩萨殿。青舒带着小娟随后进去。
菩萨殿里,三四丈高的菩萨庄严宝相,由高处一脸慈悲地俯视着脚下众生。菩萨像东西两侧的佛龛里,俱是手掌大小的姿势各异、面相各异的菩萨。
菩萨像前的左边的蒲团上跪着一位穿着不俗的夫人,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中间的蒲团空着。右边的蒲团上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老夫人身后立着的同样是一个婆子、两个丫鬟。
古叶氏向关婆子使了个眼色,关婆子立刻拿出四个银锭递给小沙弥,说这是夫人奉的香火银。
小沙弥接了,让关婆子跟去报府号,说是要记录进功德簿中。
青舒一直静静地站着,想着古叶氏倒是大方了一回,一下就捐了二十两的香火钱出去。
这时候古叶氏焚香完毕,恭敬地跪到了中间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然后磕头,再嘀咕一会儿,再磕头……
青舒感觉有一道视线凝在她的身上,便侧过脸去看,那老夫人还在给菩萨磕头,老夫人身后的婆子与丫鬟都低垂着脑袋,根本没人看她。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不予理会。很快的,她又有了那种感觉,再次侧过脸去,正撞上一双好奇的眼。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丫鬟,长的很灵秀。偷看被撞上,她不但没有心虚的模样,反倒还瞪了青舒一眼。
青舒被瞪的莫名其妙,转过脸,不理。
这时候,古叶氏由苏妈妈和关婆子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转过身,见青舒站着,蹙眉,“你这孩子,怎么不给菩萨磕头?若是菩萨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青舒淡然回道:“娘,心诚则灵。再说,菩萨拥有慈悲心怀,普渡众生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众生?”
古叶氏词穷,脸色很不好看。
青舒又道:“跪在佛前的人不一定心中有佛,不跪在佛前的人不一定就心中无佛。娘,咱们回吧!”
古叶氏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这几年足不出户、每日里话又少,想说教青舒一番都找不到像样一点的说词。
青舒扫过古叶氏阴郁的脸色,看向关婆子,语气淡淡的,“还不扶了夫人出去!若是天黑前不能回府去,唯你是问。”
关婆子便扶了古叶氏,低声道,“夫人,若是回去的晚了,镇门一关,只能露宿乡野,不仅歇息不好,还很危险。”她一边说,一边将古叶氏不着痕迹地半强硬地往外扶着走。
古叶氏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从菩萨殿里出来。不过,她的视线左右游移,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很快的,她看到左前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她的唇角微扬,“舒儿,好不容易来一次宁寺,抽支签再走吧!”说着,转了方向,往年轻书生所站的方向走。
青舒看古叶氏改了方向,“娘,您要去哪里?”那声舒儿,叫的就像是别人一样,她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古叶氏不悦,但依然故我地走。关婆子见青舒没有阻止,便只是扶着古叶氏走。
青舒挑了挑眉,她就说嘛,古叶氏突然要跑到康德镇来拜菩萨,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古叶氏的那点智商,她估计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亏得将军爹只娶了古叶氏一个,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否则,古叶氏这个正妻早让妾室或通房算计的到阎王殿去报道了。
离那书生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古叶氏回头,舍了关婆子,要求青舒扶她。
青舒安静地上前,虚扶着古叶氏的胳膊。
古叶氏一脸慈爱地抬了手摸青舒耳边的发丝,“娘的舒儿长大了。”说话间,她的手指勾向青舒固定在耳后的面纱的一角。
青舒这次听的分明,一下就被“娘的舒儿”这一称呼给恶心到了,她下意识地脸往旁边一侧,堪堪躲过了古叶氏的手指。
若是古叶氏知道一切坏就坏在“娘的舒儿”一句上,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青舒一下就失去了探究古叶氏此行目的兴致,将古叶氏的胳膊推给关婆子,“时候不早了,起程回府。”说罢,转了方向,自己先一步迈开步子走。
他们一行人走出寺院的时候,正好有个三十几岁模样的夫人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要进寺院中。
古叶氏突然一脸激动地低声喊,“妹妹,是紫妹妹吗?”
那妇人停下来,看到古叶氏的脸似乎有些怔忡。
看清这妇人的长相,青舒眼一眯,看了几眼古叶氏的模样,心道她们的鼻子和嘴巴好像,脸型也像,眉目也有几分相似度。古叶氏唤了一声紫妹妹,那位夫人便回头,说明古叶氏并没有认错人。
古叶氏似乎很激动,手微斗,“紫妹妹,不记得姐姐了吗?”
那妇人脸上的怔忡褪去,换上了欢喜之色,“姐姐,是蓝姐姐吗?”
姐妹两个走向对方,正要来上一段相见欢,却在彼此的手正要碰到的时候,纷纷缩了回去,脸色都不是太好。那妇人递给古叶氏鄙夷的一眼,带着丫鬟婆子进了寺院。
古叶氏面色铁青地对着关婆子发脾气,“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看着不用人扶且走的飞快的古叶氏,青舒向丁家宝使了个眼色,往进入寺院的夫人方向看了一眼。
丁家宝懂了,进了寺院。
从康德镇回来的一路上,古叶氏都哭丧着一张脸,偶尔眼中会有泪光,偶尔眼中又泛起恨意。青舒最看不得古叶氏的苦瓜脸,于是靠在小娟身上闭目养神。
紧赶慢赶的,一行人终于在关镇门前进镇,回到府上。青舒没有直接回内院,坐在偏厅里,叫丁家宝过去问话。
“打听的如何?”青舒问。
丁家宝便把打听到的说了出来。
让古叶氏失常的妇人是德县的大家族吴家的嫡系一脉的二夫人,叶氏。叶氏名叫叶紫,娘家在京城,与夫君吴镇江生了二儿三女。因吴镇江是四品官,是吴家几代人里出的品级最高的官员,因此她在吴府的地位超然,虽然婆婆还很健朗,却早早地将管家权交给了她。
吴叶氏今日从德县到康德镇的宁寺烧香拜佛,是因家中爱子染了怪病,请了数位大夫也不能治好,于是只能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在了神佛身上。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丁家宝能够打听这些已属不易。青舒让丁家宝回去休息,带了丫鬟回了内院。吴叶氏,叶紫。古叶氏,叶蓝。同样以颜色为名,同样娘家在京城,长的也很像,答案很明了,吴叶氏和古叶氏均出身于京城大世家叶家,而且不是堂姐妹就是亲姐妹。不过,看她们的样子,似乎关系不是很好。
晚睡前,小娟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青舒。
“小姐,夫人拜菩萨的时候,不是有一位夫人和一位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