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外加小权儿还有告假前去的魏楹。
三叔祖父脸色不太好,扫了侄儿侄孙们一样,然后坐上马车回来。在他老人家眼底,五房六房的父子都是惹祸的,而幺房小权儿还小看着倒还好,可是小十五从小就是个胡混日子的。
魏楹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做到扬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儿,比自己致仕的时候也就低一个品级而已,是如今魏氏最有出息的晚辈。可来的路上偏听说了一件很不好的事。那个大侄孙媳妇,原来是个心狭不识大体的,居然拦着夫婿纳妾。只可惜皇上太后在扬州府时自己不在这里,否则怎么都要做成了纳妾一事。如今却是势单力孤,楹儿又是个顶疼媳妇儿,从前那妇人没有生养孩子的时候就一味护着。如今有了女儿又再怀上了,肯定更加的如珠如宝。于是看向魏楹的目光里显然是含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魏楹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可惜这话不能当面说,回头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可不行。他老人家可是千里迢迢给自己解决难题来了。而且族里那些人一多半都不怎么样,也要靠他德高望重的来压着。便只视而不见的嘘寒问暖,问起一路情形。
依着本心,沈寄是很不想出席这个接风宴的。左右她也几日身子不适开小灶了。可是,三叔祖父毕竟是长辈,这么大年纪了为他们的事奔波,当初又对她释放过善意。于是只得出来。她拿了手绢捂着自己的鼻子,脸上做了 些手脚,看着气色就不太好。
五婶六婶为着窅然楼不肯免单,当着这扬州府一众衙内的面下了她们儿子面子的事有些不舒服。她们前几日倒也都去看过沈寄,这会儿大家一起等候的时候便说她气色不如以前,皮肤也没以前好了,脸上也长了些斑点。以关心的口吻说着让人堵心的话。
十五婶瞅了一眼,她自己儿子天天跟着沈寄开小灶,回来告诉她大嫂吃嘛嘛香,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大号的小芝麻一样。所以今天见了她这副样子心头颇有些疑惑。不过想想,如果她真跟小权儿说的一样,那是不好说身子不适的。她知道沈寄不是针对自己,否则就不会特意把自家那个小吃货带在身边。便适当关心了几句就不出声了。至于那两位嫂子,她相信沈寄完全能对付,不必自己解围。
果然,就见到她用手绢捂着鼻子,在五嫂六嫂说话的时候露出不适的表情来,身子也极力往后退。脸上带着些赧然,似乎这么做很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得不避开。就听到自家儿子适时开口:“五伯母六伯母,大嫂闻不得脂粉气儿,你们别靠过来。”
挽翠也轻声道:“五夫人六夫人,我家奶奶就是不想在亲戚面前失礼,所以才没有出来陪着你们一起用饭的。她一闻到脂粉味儿就要反胃。我们近身伺候的人也都是不敢涂脂抹粉的。”
怀孕初期,对一些气味反胃也是有的。而且,挽翠的话点得很明白,他们只是来暂住的亲戚。就是沈寄娇气了些,她们也是管不着的,要挑理以后对着自己的儿媳妇挑去吧。
五婶眼瞅沈寄就要孕吐的样子,赶紧退开了一些,她可不想闻那股怪味儿。而且万一魏楹正好回来撞见他媳妇吐得稀里哗啦的,还不得怪得她们满身包啊,就没见过这么疼媳妇儿的。于是只得住嘴和六夫人一道往花园走去。那些不阴不阳的话自然就不好出口了。一边嘀咕着:“前两天不还没这茬事么?”
十五婶坐得远些,今早小权儿提醒过她这事不要涂脂粉。不过,昨天她才去看过沈寄,她正抱着一盒什么吃食,自己吃两口又喂小芝麻一口的。母女俩都乐悠悠的,小芝麻更是吃得满脸都是,沈寄一边帮她擦嘴巴一边还招呼自己坐。当时可没对脂粉味儿反胃啊,而且当时也没见她脸上有这些。
沈寄的确是很不耐烦见五婶六婶,也不想听他们说算话。可这两人是长辈,要倚老卖老的话她也没办法把人撵出去。至于之前热情招待,那是人远道而来,必须表现好客的一面。而且当时她们是有求于魏楹,指望他帮忙把二房的产业弄到手呢。当然只会没口子的说好听的,这会儿事情没成,就算不知道是魏楹暗地里运作的,但心头不顺是肯定的。加上自己就落了她们宝贝儿子的脸面,那样的事她们不好明着说什么,但是给自己添点堵却是可以的。就像是刚才,说的听着是关心,可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啊,听着就叫人来火。虽然她不是真的是现在这副样子,可日后还是难免长斑憔悴什么的啊,当然不会乐意听那些了。
十五婶小声道:“难道一会儿三叔说什么你不乐意听的,你也这么办?”
沈寄摸摸肚子,“我就这么办,他好拉着我这孕吐的侄孙媳妇教训个不休么?”
“那还不是大侄子听教训。”
十五婶挑眉,“你就当真不怕?”她们家可也是有几个从前就伺候夫婿的姨娘通房在呢。只有大侄子这里,当真是干干净净的。她自己可是一直把人好好养着在,只是,这种完全游山玩水的日子她过着着实有些不踏实。就怕自家儿子也被养成了老七老八那样的废材,就算不那样,跟他爹一样不知上进也不好啊。只可惜,出嫁从夫,她也不敢太过驳他的意思。而且,要让她像沈寄这样借着怀了身孕忽悠长辈,她也不敢。就譬如方才的五嫂六嫂她就不敢这么把她们撵出去。更别说忽悠全族里最德高望重的三叔父了。还是得夫婿受看重,又爱重自己,这些长辈才不敢真的为难自己呢。
沈寄笑笑不说话,哪能一点不担心呢。只是,做女人,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就系于一个男人身上。是好是歹都只在被人一念之间。可惜这个观念说出来也得不到认同,她就不说了。
沈寄本来就是得到消息人接到了马上就进府这才出来的,这么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来通报三老太爷到了。季白便便赶紧扶着沈寄出去和众人一起迎候。小芝麻则被采蓝抱着好奇的看着大路。
三叔祖父被魏楹扶着下了马车,众人上前行礼。三叔祖父摆摆手道:“先进去再说吧。”
坐下上了茶,各自就座,三叔祖父问了几句沈寄怀孕的情况,不管他心头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如今正在为魏家开枝散叶,他也不能为难她太过。而且此来也不是解决这个事儿的。
中午魏楹等人便陪着三叔祖父用饭说话,除了小权儿仗着年纪小溜掉了,其他的男丁没一个滑脱。据小权儿说连他都不耐烦听三叔祖父训话,其他那些被耳提面命着成长的晚辈就更不用说了。据说一下午一个个面无人色的,这回连一向是楷模的魏楹也被训斥了。当然是因为自己,三叔祖父不好亲自来教训自己这个侄孙媳妇,侄孙子却是不用客气的。他当年可是做过御史的,嘴皮子功夫相当了得。尤其是骂五叔六叔,那是不歇气的骂了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盏,末了勒令他们不许再胡闹。
五房六房的人都不服,其他各房过得好不在意那些银子,可他们刚折了财怎么就不让捞回一点了。魏楹便适时表示他收到魏植魏枫被关押的消息便让人连人带卷宗送到扬州府衙来,这会儿人已经到了。
其实魏楹该避嫌,但其实那两人本就没有去告官,魏楹对下属说的也是怕他们闹得不像话所以索性关起来。
五老爷便道:“那还等什么,把人带来。老七四哥不在,可他们是早表过态的。咱们这里有四房人,还有三叔祖父也在,这事儿正好了结。”
魏楹望向三叔 祖父,看他一脸倦色,于是道:“实不相瞒,这府衙后宅住了不只一户人家。二弟和魏植如果来了要是不服,保不齐说出些什么或是闹出些什么来。总归是一家人,咱们也不能拿他们当罪人看待,一有不服就弹压。所以,他们要胡说八道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的嘴堵起来。我想着,明日大家聚在窅然楼二楼再来议这件事,也正好请三叔祖父尝尝窅然楼的口味。今天下午就先好好歇着。”方才三叔祖父虽然是骂人,但他一介文人,而且已经老了,所以声音并不大,倒不虞被人听了去。反正就是一家子老少爷们关起来说话。但如果魏枫和魏植发狂可不好处理,毕竟那两人如今是亲兄弟都要动刀子的了。
这才散了,五老爷出去后小声对六老爷说:“每次都这样,非得骂过瘾才肯停嘴。要不是想着靠他把那些产业要回来,我早就走了。”
“忍着点忍着点,今天不是连魏楹那小子都被喷了么。”
魏楹回去看到小权儿正在和沈寄玩双陆,没好气的道:“你小子溜得倒快。”
小权儿嘻嘻笑着,牵了小芝麻出去,“走,小叔叔带你去灌蚂蚁洞。”
沈寄笑着把季白端上来的茶递给魏楹,“辛苦夫君了,又替妾身受过。”
“哼,你知道就好。你是没见三叔祖父那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啊,好像我真是十恶不赦了一样。”对魏楹来说,被当众这么教训也是头回。他可不想十五叔从小被骂到大,早皮实了。他可一向是魏家树立的典范。所以,真是有些不适应。
沈寄笑眯眯的,“要适应哪,这才七八年,以后日子长了拿这个说事的可多了。”
魏楹抿了口茶,“反正皇上那里我都顶了,三叔祖父拿我也没有办法。这两位默认了,于国于家还有谁敢多嘴?”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小芝麻,就成天跟着小权儿这么胡混?”去灌蚂蚁洞,这像是大家闺秀做的事么?
“有什么,活泼些才好呢。再说她才多大点,要是就束缚着那也太憋屈了。”那还不如自己在华安可以下河摸鱼上街卖吃食的童年呢。
魏楹还是蹙眉,沈寄道:“难道你想她跟阮茗惜一样病恹恹的?那孩子就是被束缚得。”
“嗯,还小,由着她去吧。只是大了你怎么都要束缚些,不然顽劣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不要说人家。”
“嗯,知道了。”沈寄嘴里答应着,心头想着我的女儿怎么能一味的被三从四德束缚。大不了教会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能跟礼教对着干,但是在一定范围内要享有自由成长的空间。
于是第二日,魏家的老少爷们便到窅然楼二楼,处理这件悬搁已久的家务。而一众女眷,自然没有资格列席。三叔祖父连旁听都没让她们去。期间种种沈寄也不耐烦多问,等到魏楹回来就问了个结果。
“产业归公,公中派人打理。但每年魏枫可以拿三成的盈利用于奉养一家老小。至于魏植,众人默许了其中半成是他的。”
“这样啊,他们兄弟俩肯么?”
“我手头有他们一些违法乱纪的罪证,而且都归到魏枫名下了,哪里还有借口。”
“那五叔六叔答应啊?不是各家从前都表态不和他们争么?”
“哦,开始不答应,后来听说经营权归他们,族里派人监督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事儿总算是了结了。”
“老七老八真的要留在扬州?”那可是两个事儿主,一个没盯好就要闯祸的。到时候各自爹娘不在,她跟魏楹可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要出面收拾烂摊子的。可堂弟来躲祸事,他们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放心吧,交给我就是。既然把人交托给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大不了我一直养着他们,但绝不能让他们出去胡来。我让凶横一点的小厮专门负责看着他们,要出门必须征得我同意,并且有人陪同。每月就只有那么多月例,我看他们怎么去吃喝嫖赌。只希望真能把人揪回正途。不过我估计难了,已经长成形了。他们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受不了了,等淮阳的事彻底解决就要回去。也就是这任知府满任期,不让他连任就是了。魏家在京里的人活动一下不难办到。正好那时候他们也该回去娶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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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v 171 家事(4)
三叔祖父在扬州逗留了小半月,看了看魏楹治下的名城,然后一脸‘吾家后继有人’的欣慰回去了。当然,顺道把二房、五房、六房还有幺房的人都带了回去。只留下惹了祸的老七老八在扬州让魏楹这个兄长代为管教。五叔六叔的意思是让魏楹带挈他们,同时也让他们帮衬魏楹。
当然,这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当时顶着江边的风,魏楹笑着说:“五叔六叔,尽管放心把七弟八弟交给侄儿。他们有出息,就是侄儿的臂膀了。侄儿断不会压着不让他们出头。”
三叔祖父蹙眉道:“楹儿,他们要是不争气,你该骂骂该打打。自己老子娘管教不好,在家尽惹祸招灾,族里也托了不少关系才让知府大人收了礼物。到了这里可别让他们给你惹事。”
沈寄暗道,老爷子大是大非还是清楚的。有他这句话日后魏楹也好行事一些。
魏楹拱手道:“三叔祖父,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你们都放心吧。”
沈寄握着小权儿的手,小声道:“你们怎么也要走呢,小芝麻跟我都好舍不得。”
“娘想回去,说家里的产业全交给管事不放心。而且我也得正正经经进学堂念书。三叔祖父说这一辈六哥之后就没一个能读书有望的,现在剩下我这个最小的,得弄回去好好看着,指望这辈再出个官儿。我自己也想好好用功,让我娘在族里能抬得起头。”
好吧,人各有志!
“小芝麻,跟小叔叔道别!”
小芝麻看着大船上一堆人,互相都在依依不舍,三叔祖父拉着魏楹,五房六房父母儿子,她也受了些感染,一把抱住小权儿的腿,“小叔叔——”
小权儿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小芝麻,下回你可不许再忘了我。我每年都来看你跟大哥大嫂。”
“嗯嗯。”小芝麻这一两月成日家跟在小权儿身后跟小跟屁虫一样,感情好得很,闻言就抱着他不住点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可真沉!记得,千万别长成了小胖妞。”
小芝麻近来常被他取笑长得胖,也听得明白不是好话,于是举起小拳头捶他肩膀,还啊呜一声作势要咬他的耳朵。
“你可别乱动,本来就钩沉了,这一乱动万一我保不住把你摔了。”
小芝麻立时胳膊在他脖子上缠紧,两条藕节似的腿也盘上他的腰。小权儿被她这么八爪鱼一样的缠着,立时两腿分开,摆了个扎马步的架势。
十五叔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这倒是个练马步的好法子。以后等你有了妹妹就这么操作。”
小芝麻仰头叫声‘小叔公’,十五叔点点头。小家伙一岁两个月了,最近也渐渐会叫人了。
沈寄看起锚了,便拍怕小芝麻,“从小叔叔身上下来了。”
他们一家三口外加留下来的老七老八在码头目送大船远去,等到船身越来越小,魏楹负手道:“走吧。”他已经当着众人试过老七老八的文才,当时三叔祖父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个样子还谈何帮衬,让他好好管教。老七老八也知道他们的日子不会如从前那般好过,可又不敢回去。那知府是碍着情面收了魏家的礼物,但他儿子断了条腿,岂肯真的善罢甘休。他们也只有在大哥这里躲着。彼此对视一样,然后耷拉着脑袋跟着魏楹上马。
魏楹看着他们两人那骑马含胸驼背的样子,眼中就露出不满来。那两人赶紧挺起腰背来,但魏楹的眼光一移开,又变回原样。魏楹不由得来气,末了摇摇头,算了,慢慢来吧。
到了府门处,沈寄牵着小芝麻下了马车,对老七老八笑道:“七弟八弟,日后就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平日里你们想吃什么短缺什么,尽管打发人来找嫂子。你们身边而已带了原本的丫鬟婆子,我就不给你们另拨人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尽管开口,不要外道了。”
那两人应了声‘是’,“今后要有劳大嫂照顾了。”
沈寄笑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们带来的温柔美婢。那是五婶六婶给他们准备的屋里人吧。但是大家子弟,不娶亲就先纳妾收屋里人还是要遮着掩着。都在客院里住着,要是弄出什么事来,家里长辈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不过她做嫂子的去管小叔子房里的事也不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