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宫苑深处的鸾凤阁花木扶疏,那榔庑水榭掩映在翠篁绿荫之中,一派清凉世界,极为难得。
黄昏之后,暮色渐渐笼罩起来。天边斜月一钩,挂在高柳梢头。群星此第明亮之际,水榭之中已然灯火通明,将尚美人那白皙光洁的肤色照耀的纤毫可见。
晚风吹起,令人周身通畅,分外的惬意。水波不兴,红荷朵朵,白里透红,恰似羞涩的少女一般。蝉儿还在聒噪,尚美人心绪低落,依着雕栏,不时的朝福宁殿那边望了又望。
朝月高髻之上珠翠微微晃动着,那绣丝瑞草云雁广袖宽衫轻轻颤动,一张鹅蛋脸儿之上,眉尖低垂,耳听得鼓声阵阵,尚美人不知不觉地又向鸾凤阁门口走去。
忽而停下,嘀咕一声“官家近来勤政不辍,想是还在忙着政事。冒然前往,一定会被那阎文应阉贼给拦下来的,而官家也会以为自己又要做出干政之举的。”
嘀咕之际,脸上又是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的神色,气冲冲地回到水榭门口,一屁股坐在那廊椅之上,吓得几个宫女瑟瑟发抖,一众能说会道的小黄门也是噤若寒蝉。
一朵含苞欲放的菡萏恰挨着那廊椅,此刻又挨着尚美人那腰肢,只隔着一层薄纱,好似在为她挠艳阳似的。
喜怒不定的尚美人并无闲情欣赏那荷花骨朵儿,一把捏在手中,撕扯下来,又生生剥开,气冲冲地一片又一片的往那清波之中扔着。
几尾金鱼还以为是宫女前来投食,缓缓快快的凑了上来,弄得水面泛起了水花,镜面也似得水塘涟漪层层,就此荡漾起来。
在这宫苑深处,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不知是那个宫女在鸾凤阁外面,大约是在那金水河之中的小筑之上,正在唱着词曲,那歌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一阵清风吹拂,这就清晰起来。
“眉黛远山长,细腰柳枝腰……遍看汴梁花,不似娘子好。”
竟然是这两阙《生查子》,分明是柳泼皮羞辱自己而做的,尚美人听在耳中,恼怒之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是那个骚浪蹄子在唱靡靡之音,还不快去扇她几个嘴巴子!”
梁忠闻言,应诺而去。
眼下但有水井处,皆歌“柳词”,尚美人与柳云卿有杀弟之仇,这“柳词”自然是听不得的,尤其是这两阙《生查子》每每听来,尚美人心中便怒火中烧,不由得想起那日福宁殿赐宴的情景。
柳泼皮竟然简在帝心,官家竟然让自己为那泼皮磨墨而红袖添香,而那厮却讥讽于自己。怎不让尚美人愤懑不平哩。
那日事后,尚美人也曾多次在床第之间,向官家剖析柳泼皮是在讥讽自己。而官家不疑有他,反而将这戏谑之词,与李太白那云想霓裳花想容之佳句相提并论,暗暗得意哩。
尚美人此刻郁郁寡欢,思绪飘飞,不由得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下了臭棋一着,本以为让御史中丞,范讽提出中宫空虚之言,还以为如此行事,一者可以使自己入主中宫,二者也可以敲打敲打那渐渐惫懒了的吕夷简吕相公。谁承想,朝廷之上范讽遭到了台谏官人的极力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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