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腾最担心的,就是水仙馆与灵虚观暗中勾结。
傍晚时分,他叫来了阿纨。
“义父。”阿纨个子不高,眼眉细长,银环束发,身著玄色男衣,窄边的袖口系长绳扎紧,英气舒朗,神情冷漠。
“玉玲珑有信么?”
“没有。”
“李圆启呢?”
“还没找到。”
“你去过水仙馆么?”
“没有,水仙馆在云台山里,那里地势复杂,我去过一次,没找到水仙馆,就迷路折返了。”
“迷路了,怎样折返?”
“云台山毒棘遍野,进山只有一个小路,入口不远横隔一壁断崖,叫做探星崖,绕过探星崖,便雾气沼沼,方向极难辨认。我是被水仙馆的仆从送出来的。我听那仆从说,云台山里崖壁林立,山脉绵延,峡谷沼泽遍布其中,犹如星罗云布一般,所以入口的断崖叫做探星崖。那仆从说,山中常有猛兽出没,除了水仙馆的人,一般人不敢进山。我若不是遇见了水仙馆的仆役,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恩,坐吧。”
“女儿不敢。”
刘腾点动食指。
阿纨侧身虚坐。
“女儿啊,为父收了三十九个义子,却只有你一个义女。”
刘腾是个宦官,年幼入宫,声音尖细锐利。
如今人过中年,浸淫高位数十载,早已老谋深算,盛世凌人。
说出话来,就像一支羽箭。
阿纨明白,刘腾的卅九个义子。
两人是他告发太子,灭族陆氏,见功于孝文帝时收认的,那时他任冗从仆射,拜大长秋。
五人是他支持胡太后,拥立孝明帝后收认的,那时他升崇训太仆,受封长乐县公。
十一人是他佯装病危,迷惑胡太后时收认的,那时他迁卫将军,升仪同三司。
廿一人是他杀死宗亲清河王元怿,幽禁胡太后后收认的,此时他已官拜司空,位极人臣。
高士名门,权贵豪庭,都争先恐后地把儿子送给刘腾当儿子!
不,是把儿子送给刘腾当孙子!
而阿纨,是唯一的例外,她是孤女,自小被刘腾收养,练就一身武艺,擅使六棱梅花標。
“义父待阿纨恩重如山,今生愿为义父肝脑涂地。”阿纨单膝跪地,抱拳深拜。
“好孩子!不枉为父栽培你。”刘腾翻手向上,给了个起身的手势,阿纨复立身侧。
“玉玲珑和李圆启都不是好掌控的人。倒是今天来的玉衡,乳臭未干又有些本事,是个合适的人选。”
“阿纨明白了。”
“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玉衡有何本事?”
“破过辰星阵。哦,医术了得。”
“阿纨自有办法。”
刘腾点点头,不再多问。
阿纨告退后,刘腾幽室踱步,嘴角微扬。
奇人异术,哼,终究为我所用!
翌日芳晨,曦月同辉。
刘腾大悦,立刻着人以祥瑞之兆奏报朝廷恭贺天子,又命人请教玉衡。
“日乃三足乌,月乃寒宫阙。日月同现天空,不是同耀光辉的吉兆,而是笼逐鸟的禁锢之象,阴孽噬阳之兆。”
玉衡平视刘腾,眼神清冷。
奸宦,阴孽。
刘腾皱上眉头。
日前得讯,有人在山阳县骤掀巫鬼之风,蛊惑民众过万,愚众日夜参拜祭祀,唯命是从。
山阳县离洛阳不足百里,若由此人继续兴风作浪,他一掉头便可吞噬洛阳。
刘腾斜乜玉衡。
那人也自称东关大破辰星阵。
刘腾思忖着,如果那人真的破过阵,那倒不可不让玉衡会会故人。
于是说道:“现在阴孽已现,正好请玉衡道长出手整治。若是能平息妖异,我会奏请天子,尊玉衡道长为国师。”
“国师?”
“不错,天子正心向道,就不可不尊国师。你师父通敌有罪,东关破阵算是功过相抵,你只要平息了山阳县的巫鬼邪教,封拜国师就了名目。日后依计划行事,收服天子宗亲,你就是我大魏的国师。”
“国师?名为国师,实为辅弼。”
“竖子小儿,切忌得陇望蜀。”刘腾不悦,颜色生气自带一股阴风袭袭。
玉衡不慌不忙,拱手言道:“司空差矣,名为天子国师,实为司空辅弼。”
刘腾大悦:“孺子甚是可教!”
山阳县竹林。
引路的信徒遥指嵇康的旧所,道:“巫祝就在那里。你们先得拜见巫祝,今晚跟着祭祀,就算入教了。”
“你们这有多少人?”一个百姓装扮的苍头问道。
“可得有几千人呢,你们跟着我,千万别乱走,千万别进去。我在外面跟巫祝告罪一声,你们在外面向门里磕个头,就算拜见了。”信徒才要走。
玉衡疑问:“等等,怎么是告罪呢?”
信徒得意道:“你不知道吧,咱们都是有罪的人,不然怎么会死呢?”
“会死就有罪?”
“怎么?你还不信!要是没罪,你怎么不长生不死?巫祝说了别说咱们平头百姓,就是都城里的大人物也是一样,人都有罪。”信徒即不屑玉衡,又坚信巫祝。
“什么时候祭祀?”玉衡问他。
“卯时二刻。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快去告罪磕头吧。”
信徒话音未落,一个苍头猛击他后脖颈的百劳穴,信徒随即倒地。
“带走。”
两个苍头便将他拖出了竹林。
玉衡耳边再次回响梅儿的“竹林铁铺,永不辜负”,心里很不是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