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这些人,再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就算了。”
胡光气的脸色铁青,只骂道:“畜生!”
李天翔无所谓的一笑,答道:“老兄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如此。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你看我不顺眼,可以到大帅面前直说。”
胡光道:“我一定会说,我要让大帅免了你指挥使的军职。”
李天翔洒然一笑,翻身上马,向胡光又道:“这几个人,就交给老兄处置吧。不过,兄弟们血战破城,没有对不起大帅的地方,没有对不起你胡光的地方,更没有对不起我李天翔的地方。他们也有家人子女,杀人时,大帅也没有下禁屠令,算不上是违反军纪。你自己看着办,若是下得了手,尽管下手便是。”
胡光拿眼看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军人,只见他们虽然略带惶怕之色,眼角眉梢,却仍是一股桀骜不驯之色。仔细看去,均是满脸满身的杀气。
他也是久战行伍出身,自然知道,这几个军人都是百战勇士,杀场中锻炼出来的魔头。将来再上战阵,一个人可抵挡十个新兵。
心痛之余,却仍是放不下那妇人所言的兽行,挥手向军法官令道:“斩了,斩了!”
几个军法官面色诡异,盯视了他几眼。这一次,却是不再违抗他命令。将那几个人带到背静处,一一按倒,手起刀落,全数斩了。
胡光挺身而立,心中知道,这一次斩后,自己在第三军再难服众,却只觉得绝不后悔。况且,适才斩时,身后的车内传来清脆的话语声,隐约间,胡光听到的是“斩的好”这三字。他微微一笑,心道:“就是将军做不成,这也值了。”
他挥手叫来一个旧部,向他道:“适才李天翔穿的是兵马使的紫色披风,这是怎么回事?”
那旧部呆了半天,方才答道:“禀将军,你离境太久,此次征战归德,大帅因为怕第三军群龙无首,便令李天翔代为兵马使。”
这人原本要替胡光叫几声屈,只是想到适才的事,却又咽了回去,不肯再说。
胡光“嘿”的一声,便懒洋洋倚为大车旁边,不再说话。
豆粒大的雨珠,不断的拍打在他身前,在泥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泥汁溅到他衣袍下摆,过不了多时,已经是湿淋淋的一片。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城门处不断有人出入,堵的厉害。胡光一行,便也只得在这城门处呆了整整一天。
“王小姐,我令人想办法生些火来,烧些热汤给你垫饥,如何?”
胡光呆站了一天,自己全身酸麻一片,却不知怎地,跑到那大车的窗前,轻声问话。这种温柔语气,只怕是他自己也从未听起过的。
车窗内传来一声轻笑,一阵悉索声响后,似是车内的人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方有一个年轻女性特有的清脆嗓音,向他答道:“这样大雨如注,却如何生火,如何烧汤?”
胡光一阵赦颜,只得拱手答道:“是,是我想的左了。”
那女声又道:“这一路以来,多得将军照顾。小女子心感不已,无以为报,唯愿将军以后再上战场时,一切平安。”
她说的这么客气,胡光却觉得心中一阵遗憾。自己嘴拙的紧,一路上十几天相处下来,对方又格守男女之防,一共不过与自己见过两三面,说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句。眼看分别在即,却仍是这么生疏客套,难以接近。况且,对方是大帅要救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若是大帅……
他心中一阵黯然。无论如何,自己是争不过大帅的。
勉强提起精神,又笑道:“王小姐,委实抱歉了。过一会子,我就送你到帅府去。”
这一回,车内却是一点动静也无,再也没有半点声响出来。
胡光呆呆等了一回,直到确定对方再也没有回复的可能,这才转身离去。
这会子,雨却停了。天空中,太阳又如往常一般,炫目耀眼,光芒万丈。唯有遍地的泥水,还有天际的一抹彩虹,才能让人觉得适才确实是大雨如注。
眼看城门处来往的人员渐渐稀疏,胡光正要下令全数入城时,城内却传来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响。
奔跑所来的骑兵,全数穿着黄|色战甲,披青色披风,意态雄强,顾盼自雄。只是年纪都只在二十左右,最大者也不过二十四五。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一)
胡光看的精神一振,知道是张守仁的亲兵队出城,那么,张守仁也一定身在其中。
他急忙向前,让在这队骑兵的身侧,自己只顾拿眼去看。过不多时,果然见着张守仁骑在马上,身旁跟着唐伟李勇等人,数十员大将相随身后,大队人马迤逦而来。
胡光上前几步,大声行礼道:“胡光见过大帅!”
按理,他要自称官衔方可,只是,适才听闻人说起,自己的兵马使一职已经被人取代,一时间,竟是茫然。无奈之下,只得自报姓名请见。
“胡光,你可回来啦。”
张守仁眼前一亮,立刻止住马身,翻身一跳,下得马来后急行几步,握住胡光双手,笑道:“足足过了半年,你可算回来了。”
说罢,笑着打量他一回,又道:“不错,可算长进了。以前满脸的暴戾之气,几句话不对,就翻眼,这会子看你,气度雍容,落落大方,眼神沉稳有力,举止神情从容自若,很好,我很欢喜。”
他当初派遣胡光出行时,也是有着让他到坚险之地,磨练一番的意思。此时看来,胡光的整个气质风度已经与当日绝然不同,这显然是人在顺境和强势的环境下,无法迅速改变的。
对张守仁一生最大改变的场所,也正是那龙潭虎|岤一般的大楚京师。其间好处,他自然是再也清楚不过。
“大帅过奖了,末将怎么敢当。”
胡光缩回手来,又向张守仁身后的唐李诸人微笑致意,然后方又向张守仁道:“大帅,所交办的事,都办妥了……”
尚未说完,张守仁就将他话语打断,只笑道:“我一听你回来,就立刻赶来迎你,可不是要听你汇报公事。这些话,咱们过两天再谈。现下你只随我回城,咱们大摆宴席,好好痛乐一番。”
他亲自出迎,态度又如此和蔼亲切,胡光也很是感动。只是想起适才之事,却是不吐不快,当下收起笑容,将那妇人的遭遇说了,待到最后,不禁质问张守仁道:“大帅,你也曾说过,保境安民,使得天下百姓平安无事,那才是军人最高的荣誉。怎么我军现下都如同野兽一般,这可怎么得了?”
张守仁沉下脸来,半响过后,方向胡光答道:“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胡光将身一躬,只干巴巴答道:“那么请大帅为我释疑。”
“义利之分,你可清楚?”
“末将明白,义者,贤者达人所取,利者,j佞小人所好。”
张守仁摇头道:“义利之分,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比如为生民谋福,此为国家之利,操持者是贤人达士也好,j佞小人也罢,所谋者是,则j佞小人亦为是,所谋者非,则贤人达者亦为非。义有大义,小义,我今所谋者,是驱逐鞑子,复我汉家江山的大义,在此大义前,其余皆可牺牲。”
胡光知道他的话有理,却也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只是哪里不对,自己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
正在此时,却听到胡光不远处的那车上,有人答道:“为大义而损小义,不知道何谓大义,何谓小义?对国家来说,张大帅在北地所行,是否小义?对被大帅属下伤害的百姓来说,大帅的行径是大恶还是大义?就算大帅的义大过百姓和朝廷的义,那么这样的烧杀抢掠,和蒙兀鞑子有什么区别?小女子人微言轻,不过这些话如同骨梗在喉,不吐不快,大帅若要见罪,只怪小女子一人便是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显然是一少女发出。张守仁目视胡光,胡光答道:“这位便是大帅让我带回来的王家小姐。”
张守仁眼眉一挑,又记起当日之事。想到那个侃侃而言,与自己争论时不落下风的清秀男子,却如何也不能与眼下的这种典型的少女嗓音相联一起。
他心中很是好奇,当下一边往车前行去,一边思谋着答道:“一路哭何如一家哭?我既然身担大任,些许恶名,或是祸害一些百姓,以致有伤天和,甚至遭人唾骂,却也顾不得了。”
一边说,一边已经行到车窗之前,略一迟疑,便将手一伸,将那车窗的窗帘打开。
一缕金黄|色的光线,随着他的手,一起洒入车内。
隔着木制车窗的窗棂,他定睛一看,只见得一个美丽少女,正与自己对视。他“啊”的一声,急忙低头,口中道:“守仁无礼了,适才与小姐辩论的忘形,竟忘了男女之别。”
“将军既然知道失礼,何不把窗帘再放下呢。”
“好,好好!”
张守仁连声答应,又转过头来,伸手去放那窗帘。此时,对方亦是转过脸去,以侧脸与他相对。张守仁略看一眼,只觉得她美艳非常,却又气度从容,比之寻常的女子,自有一股不同的风味。
他一时看的呆了,竟停手不动。那少女不便做声,白皙的脸孔上,渐渐浸出一抹艳红。
“啊,比之当日你女扮男装时,相貌可清减的多了。”
张守仁看了半天,却突然觉得对方比之当日,过于消瘦了些,便不自禁嘟囔了一句。见对方的脸色渐渐露出怒气,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处,他便突然醒悟,连忙将窗帘放下,不敢再稍有耽搁。
他呆了半天,见车内不再做声,显然是被自己适才的举动所激动。心中懊恼不已,想了半天,却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半响过后,他突然福灵心至,急忙道:“王姑娘,令弟已经知道你即将到来。等你在这里歇息一段时间,我自会安排你们姐弟相见。”
这一次,可不用他再去掀开窗帘,一只玉手迅即伸手,将窗帘拉开,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孔上,满是焦急关怀之色。她急问道:“将军,舍弟现下在何处,为什么不让我立刻见他?”
她迟疑了一会,又张口道:“舍弟年幼,当初来投将军时,我很担心。这些日子以来,若是有得罪之处,尚乞将军不要怪罪于他。再有,此次我姐弟得以重逢,我得以保全性命,全赖将军之赐,只是将军位高权重,我姐弟无以为报,只能供养将军的长生牌位,祝将军长命百岁罢了。”
张守仁很是尴尬,呆了一呆之后,方道:“你不要把我看的如同屠夫一般可怕,成不?”
那少女低头道:“将军以霸道为治政之术,杀伐决断以利为先,我很想如同以前那般视将军,却也是不可能了。”
她如此一说,等若与张守仁远远划清了界限。以前相见一面,交谈甚欢的一点点旧日情谊,等若归零。
张守仁只觉自己身子晃了一晃,一阵头晕。他向来不好女色,怎样的美女也都并不放在眼里,此时却不知道怎地,竟是如此在意眼前这个瘦弱纤小的女子。
他也曾听说她在家时的情形,拒婚,以死相抗,甚至以一敌十,打退了几次前来强迫她家丁大汉。又曾当面数次领教她的学问见识,竟是好感萌生,待此时见到真人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眼前,竟是爱苗滋生,情难自禁。
勉强定了定神,微笑道:“令弟现下并不在我军中,亦非为我效力。而是入了讲武堂,学习军法,练习武术。你若是不放心,将来接他出来便是。我今救你,只是为了派人扰乱山东局势,顺手帮王浩一个小忙。他是我很看好的大将之才,救你之因,亦不过就是如此。”
“不过如此……”
她微笑点头,在车内福了一福,放下车帘,只是又道:“不论如何,总该多谢将军的。”
“不妨事。”
张守仁也很客气的一答,不管她是否看见,依然是拱手一礼。
待他回到适才所立之所,却见所有的麾下将领,全部在冲着他挤眉弄眼,均是笑不可遏的模样。
他心中不爽,只是翻身上马,向着胡光道:“你跟我来。”
也不等胡光,自己打马一鞭,急急忙忙向万人坑处奔行而去。胡光见状,不敢怠慢,急忙亦是上马,急驰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奔行至那大坑之旁。
张守仁指着一堆推衣饰不同,神态各异的尸体,向着胡光道:“很惨,是么?”
胡光直倔倔答道:“确实是惨。”
张守仁仰天一笑,向他道:“你知道么,在北宋时,中原有多少人?”
胡光摇头道:“末将不知道。”
“三千至四千万人。蒙兀南下过后,二十多年,先定河北,然后陕甘,然后打破金国的中都防御圈,杀人盈城,杀人遍野!等金国灭亡之后,整个江北,人口锐减到不足千万。胡光,你现在眼前不过这么点死人,这么一个大坑,可是在当年,人死了没有人掩埋,野狗吃的脑满肠肥,看到人都眼冒红光,丝毫不畏惧。你想想,死了三千多万人,这得多少个这样的大坑来掩埋?”
他说的声嘶力竭,冲天大叫。他们身处的地方,除了这两人外,再无旁人。是以他全无顾忌,将自己内心的压仰与愤恨,全数叫喊出来。
胡光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当下吓的大惊失色,急忙拉住他臂膀,叫道:“大帅,队正,你不要这样。”
张守仁甩开他胳膊,又道:“你当我不知道么,现下我的属下里,有不少和你一般想法的人,觉得我太酷太苛,一点仁义没有。嘿嘿,你胡光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我善待邻里,尊重上官,和睦同僚,爱护下属,从不肯因小利而忘大义,不会钻在铜臭里出不来,你说,我是不是这样的人?”
胡光衷心答道:“你是。若是不然,也不会这么提拔我叔侄二人。”
张守仁已经是泪流满面,只呆呆看着远方的归德居民,喃喃道:“我也想只做个军人,我只想打仗,保境安民。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在我一个人的肩头。你知不知道,你的未竟之业是多么困难,我每天睡不足三个时辰,拼了命的干,才熬出这么一个基业。就是这么着,前途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能打过几十万人的蒙兀强兵。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二十二)
胡光此时已经吓的呆了,张守仁以前不论遇到多么大的压力,受到多大的挫折坚难,都从未有过如此感情外露的时候。
想到张守仁创业之难,前途之险,身负担子之重,他亦觉心中酸痛,不禁自责道:“大帅,是我的不是。你何尝愿意如此,不行刑杀,不令人畏惧,多死的就是咱们的兄弟。”
说罢,又是扭过头去,泣道:“我只是不想我的手足兄弟们,变成两只脚的野兽罢了。”
张守仁此时心情渐渐平复,他心中也是暗自奇怪,自己何已至此。原本是要和胡光彻谈一下,却不曾想自己到先失态起来。
略一平复心情之后,他因向胡光道:“好了,我也没事了。总之你明白才好。老百姓,是群羊,怎么利用和驱赶他们的力量,是靠仁义和说教吗?没用,那得百年之功。我们有这个时间吗?没有。是以我只好用最短的时候,把手中的力量发挥到最大。这一次,未屠归德,下一次,降城免罪,一个不杀,不降者屠城。这是蒙兀人的招数,野蛮,恐怖,不过有效,非常的有效。”
他盯着胡光扭曲的脸,又道:“我大汉已经文明已久,可为什么打不过野蛮的鞑子,是因为这个时候,文明不是野蛮之敌。只有让我肃清草原,削除一切我大汉子民的隐患,到那时,再说文明不迟。这个时候,要铁和血,只要铁和血!”
胡光心中极为痛苦,却只得答道:“是,末将明白了。日后也必定不会再心生嫌隙,一定按照大帅的意思办。”
张守仁点头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我不能让属下成为蒙兀人那样的野兽。这样,我以后会专门成立一支由俘虏担任的奴军,专司屠城。飞龙军人要学会自己排解战场上的压力,用更好的渠道来发泄,而不是用屠杀和强jian。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