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手稿是之前由亚历山大替他起草,在托雷多的大教堂里第一次公开宣读过的。
当时在托雷多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公开宣读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整部手稿的论述总计多达近百条,而其涵盖的论述内容更是惊世骇俗,甚至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也被那其中的内容吓得不轻。
正因为如此,他当时才只以布道的名义公布了其中的一部分,可即便那样也已经让当时在场的托雷多教会的神甫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亚历山大六世原本以为其余的那些论述不太可能重见天日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又有的机会。
毕竟与一个可能彻底颠覆圣经赋予基督世界存在价值的学说相比起来,那份手稿里的论述似乎就没有那么激进而又可怕了。
“亚历山大你究竟想干什么?”
放下手稿,教皇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平息心头的震撼,他很清楚如果把这本手稿完全公诸于世会引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就如同如果让人知道了那个哥白尼的日心说,会对整个基督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巨大动摇。
好在这两件可怕的武器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亚历山大六世先是心头想过这个念头,随即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
他慢慢坐下来开始认真的把这几件看似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联系起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提出的近乎荒谬的学说。
最初的震动与冲击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开始抛开神职人员的身份琢磨着这件事情。
那个哥白尼究竟坚持些什么样的想法其实他并不如何关心,在亚历山大六世看来,那个波兰人的那些学说与以往被裁决为异端的各种论调没什么区别。
让他感兴趣的是亚历山大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角色,而他又想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支持一个喜欢研究星象的医生这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尽管受到教会的严厉禁止,但据亚历山大六世所知,很多贵族私下里依旧大把大把的掏钱资助那些炼金术士。
关键是这么做会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该认真的考虑给箬莎写这封信了,特别是这件事是由一个辅助主教告密而不是亚历山大自己主动告诉他时,他就更要谨慎的对待。
教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埃尔帕多瓦宫很高的地势,可以让他在这里容易的看到马德里城的大部分景致。
亚历山大已经向他透露过自己的意图,所以教皇知道马德里将是未来卡斯蒂利亚的中心。
亚历山大显然有一个十分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要把这座城市建造成“欧洲的都城”。
现在看来这似乎有些痴人说梦,这座城市虽然规模不小,但是显然与那些如今已经享誉欧洲的名城相距甚远。
与罗马,佛罗伦萨,米兰甚至是博洛尼亚相比,这里缺少那些城市应有的奢华与令人眼花缭乱的宏伟建筑。
而与维也纳,布拉格相比,马德里也缺少作为一国伟大都城的威严,甚至就是伊比利亚半岛其他城市也往往要比马德里显得更加耀眼。
里斯本,塞维利亚,瓦伦西亚和巴塞罗那,这些依靠海上贸易逐渐崛起的城市所拥有的繁华也不是马德里能够相比的。
但是亚历山大却依旧充满野心的试图实现他心中建立一座伟大都市的梦想。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想阻拦自己的女婿,这固然是出于他本人的喜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很清楚这的确是有必要的。
多年在意大利的生活让亚历山大六世除了习惯了奢靡生活的享受之外,也让他明白了那样的穷奢极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种威慑。
就如同佛罗伦萨人在富有之后往往要用建造一座豪华的住宅证明自己的地位一样,看似堕落的奢靡生活其实让更多的人在厌恶与反感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敬畏。
亚历山大要建造一座那样的都城,教皇是不会反对的,至少那样一来他势必也要为教皇提供更加优渥的生活和丰厚的日常用度。
所以在哥白尼这件事情上,亚历山大六世打算好好听一听箬莎的解释,或许如果走运说不定这还是个能让老罗维雷向自己妥协的机会。
毕竟如今可是他的女儿是否能够成为卡斯蒂利亚王后的关键时候。
一个信使带着封亚历山大六世充满疑问好奇的密信赶往巴利亚里多德,在信中教皇不但问了关于哥白尼的事,甚至连那个告密的辅助主教的名字也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然后他在马德里安心的等待着箬莎的回复。
不过让教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却是老罗维雷给他写来的一封私人信件。
这封信并不是由信使从梵蒂冈带来,而是出乎意料的由乌利乌从巴利亚里多德送来的。
信是老罗维雷通过巴伦娣送给两个亚历山大的,而内容却很近似。
信中,老罗维雷十分罕见的用诚挚的语气表示出了希望与亚历山大六世和解的意愿,他甚至使用了认为自己以往纯粹是“出于妒忌和憎恨”这样的字眼,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意外之余又暗暗揣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宿敌愿意放下身段表示善意。
教皇并不知道在另一封给亚历山大的信中,老罗维雷则是大打感情牌,他强调着自己的女儿是多么深爱着亚历山大,以至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这让他不能不考虑即便是为了巴伦娣也应该放弃以往的不快,而在信的最后他还不忘提醒亚历山大对康斯坦丁的许多与支持。
箬莎看信的时候,乌利乌就站在一旁,这让摩尔人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女王拆看老爷的私人来信其实完全没有毛病,可一想到或许这些信里会有巴伦娣或是卢克雷齐娅与老爷之前的私房话,乌利乌就有种想悄悄溜掉的念头。
“哦,亚历山大居然允许那女人可以随便动用罗马忒西亚国库里的钱,”箬莎忽然抬头向正打算溜走的乌利乌说“你知道这件事吗?”
“陛下,我向您保证我曾经想劝阻老爷的,不过您知道老爷他很固执。”摩尔人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亚历山大。
“他的确很固执,特别是在关于女人的事情上,”箬莎赞同点点头接着看信,然后过了一会又抬头问“那个杰弗里,他居然诬陷小乔瓦尼是他姐姐和父亲的私生子,好在他也遭了报应,这件事你知道吗?”
“还有这种事,这太耸人听闻了,”乌利乌用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了箬莎“我想公爵夫人一定很伤心。”
“是呀,伤心到接着就为她兄弟的死痛哭流涕了,这上面说她‘抱着杰弗里的半身像不停的哭泣,喊着我可怜的弟弟,然后她发誓说一定要让害死她兄弟的人血债血偿’。”
乌利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箬莎,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让我想想,”箬莎抬起头似乎琢磨一阵,然后对摩尔人说“我想现在需要有个人作为我与教皇之间的联系人,而你是最合适的。”
看到乌利乌无声的点点头,箬莎继续说:“在这期间我想你可以暂时把宫廷总管的职责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我想想,我的兄弟伯莱里很快就要来了,我觉得他很适合接替你的工作。”
乌利乌又默默点头,看到箬莎脸上这时终于露出了满意笑容,摩尔人这才暗暗松口气。
看着走出去的乌利乌,箬莎继续平静的看着信。
没有人听到她的嘴里轻轻吐出的一句自语:“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