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宁姑娘是什么人要福伯你这样费尽心思的保她?”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你的好相公、我们陆尚书府的好女婿偷偷给自己纳得红粉知己呗。”陆拾遗的七哥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心里的那点不悦之情简直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陆家三哥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显然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自己妹妹吃尽苦头为了严承锐跑到边关,严承锐却背着她养小老婆!
“七舅爷,您真的误会我们家将军了,”福伯哭笑不得的对陆家七爷连连拱手作揖,“那位宁姑娘虽然常来平戎将军府走动,但我们家将军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一下。”
知道这件事的人们谁不说他们将军坐怀不乱,送上来的美人也不肯要。
福伯又对陆拾遗郑重行礼,“夫人,将军心里一直都只有您一个,在没有战事和公务并不繁忙的时候,将军最喜欢的就是翻阅你们从京城寄过来的信件和各种礼物,他非常的想念您和两位小主子,一门心思的就盼望着班师回朝与你们重逢的那一日。”
对于福伯努力为他家将军大人刷好感的行径,陆拾遗不置可否。
她若有所思的单手托腮一面打量这房子里的布置,一面半点烟火气都不带的问道:“那位宁姑娘与我们侯府到底有什么瓜葛,要你们这样迁让于她,由着她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老太君、侯爷、夫人,你们还是赶紧做决定吧,崔妈妈和徐妈妈还在产房里等着听你们的吩咐呢!”丫鬟见几位主子只知道盯着她发呆,却不对目前危急的情况作出任何决断,顿时大急,壮着胆子开口催促道。
丫鬟充满惶急的声音总算把魂飞天外的冯老太君三人给重新唤回了神智。
“——你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定远侯的嗓音有些不稳的下令道。
冯老太君和苏氏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丫鬟,等她开口。
丫鬟不敢怠慢,急急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老天爷!”默默听完的冯老太君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形一个踉跄重新坐回了圈椅里。
“母亲……”定远侯眼神异常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冯老太君的嘴唇不住哆嗦着,她不停地吸气呼气,一张因为多年牵挂丈夫儿子和孙子安危的老脸涨得通红——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她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斗争和煎熬。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冯老太君用力把手按在圈椅的扶手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说道:“我们先斩后奏的把锐哥媳妇娶回来已经很不地道了,如果现在还为了一个尚不知能否存活的……胎儿,”冯老太君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的艰难。“就罔顾锐哥媳妇的性命,我们也没脸再见为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强迫自己放下芥蒂和我们握手言和的亲家了!”
冯老太君像是在说服儿子和儿媳妇,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对那等得心急如焚的丫鬟说道:“告诉产房里的两位妈妈,孩子……还可以再生,定远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却只有这么一个!我们要保大人!请两位妈妈多多费心,助我孙媳妇尽快脱离此劫,我,定远侯府上下感激不尽且来日必有厚报!”
丫鬟响亮的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重新奔回产房里去了。
她是陆夫人送给女儿的陪嫁丫鬟之一,比起那尚未出生的小主子,自然更看重能够给他们带来依靠和前程的世子夫人陆拾遗。
“母亲……这儿女之事本来就要看天意,说不定……是那个孩子投错了胎,才会不小心钻到我们拾娘的肚子里——如今,即便是他走了,您也没必要……没必要太伤心……”苏氏一句安慰的话磕磕绊绊的说了老半天都没能说全,眼眶里的泪珠子也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的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冯老太君就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一样僵坐在圈椅上默然了良久,才说出一句,让定远侯夫妇都忍不住为之心口酸涩的话来。
“锐哥儿那个小混蛋还在边关打战呢!临走前,他不止一次的托付我们,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媳妇儿,我们可不能让他失望,小小年纪的就做了个让人退避三舍的鳏夫。”
在大楚,命硬克妻可算不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名头。
“还是母亲您考虑的周到,”定远侯强作欢颜道:“等那臭小子回来,知道自己做了父亲,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还能是什么样子,当然是和你那时候一样傻!”苏氏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凑趣道。
产房外,那让人窒息的氛围因为三人的刻意调节,而有所缓和。就在所有人都决定把那个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的胎儿尽可能的遗忘时,那丫鬟又脸色难看的冲了出来。
对她这副神情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冯老太君三人近乎狂怒的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到今日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后,他们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个丫鬟给打发的远远的!哪怕只有两次。他们也受够了这个丫鬟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里面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也不把孩子抱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尽管心里已经焦躁恐惧到了极致,冯老太君依然强迫自己开口了。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存在已经给府里的三大巨头留下深刻阴影的丫鬟用一种欲哭无泪的声音对冯老太君三人说道:“世子夫人不愿意听从两位妈妈的指挥行事,她说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什么?!”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的冯老太君几乎是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她怎么能这么糊涂!”
已经没办法再呆在外面苦守的冯老太君一拍扶手,“不行!我要进去!我要进去好好劝一劝她!”
“母亲,里面的血腥味特别的重,您又素来闻不惯这种味道,不如让我进去吧!”苏氏连忙阻止冯老太君道。
苏氏与冯老太君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很清楚对方从小就有一个晕血的毛病,当初生她夫君的时候更是因为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吃够了苦头。
“拾娘的性格你也清楚,十分的固执,你又是个心软的,哪里劝得住她,还是我进去吧!”冯老太君摇了摇头,“这一时半会的,我还是坚持的住的,你们就放心吧。”然后在定远侯夫妇充满烦忧的眼神中,在那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血腥气浓郁扑鼻的产房。
冯老太君进去的时候,陆拾遗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与两位从宫里出来的妈妈僵持,她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憔悴,但眉宇间的坚韧和决然,却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老太君,您可算是来了!”崔、徐两位妈妈如蒙大赦的看向冯老太君,“您赶紧过来劝一劝世子夫人吧,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只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世子夫人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老太君,您别听她们的!快把她们赶出去——我不要她们替我接生了!”陆拾遗满眼是泪的看向冯老太君,“我们定远侯府一脉单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够多添上这么一个孩子,不论男女,我说什么也要把他生下来!”
“拾娘,你糊涂啊!”冯老太君忍住晕眩的感觉,一把攥住陆拾遗被汗水浸得湿透的手,“你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却忘记了你并不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冯老太君看着神色奄奄一息却依然满脸固执的孙媳妇,心疼的几乎要老泪纵横,“拾娘,锐哥儿还在边关和鞑子拼命呢,他做梦都盼着自己能早一日得胜还朝,回到你和孩子身边——难道你就忍心让他在兴高采烈的回来后,却面临这样一个堪称残酷的可怕结局吗?”
“老太君,我……”陆拾遗咬住下唇,倔强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几许动摇之色。
冯老太君赶忙趁热打铁地继续劝道:“你和锐哥儿还年轻,以后要多少孩子没有!何必干耗在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坏东西身上,稀里糊涂的丢了自己的性命呢!”
“老太君!再让我试最后一次吧!”陆拾遗用残留着斑斑血痕的手背抹了把又一次夺眶而出的泪水,银牙紧咬地说:“要是这一次我还不能把这孩子正过来,那么……那么我就听您的话……放……放弃他……”
“这……”冯老太君的脸上闪过片刻的迟疑,她并不确定以陆拾遗目前的情况还能不能如她所说的那样再坚持一次。
毕竟矫正腹中胎儿的动作对已经因为分娩而筋疲力尽的陆拾遗来说不是一般的困难。谁也不敢保证,这一套动作使用到半途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能够在宫里稳稳站住脚跟还被皇帝记住的崔、徐两位产婆自然生就了一对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冯老太君面上的为难之色刚一显露,她们就二话不说地表态了:“既然世子夫人都这么说了,奴婢们也很乐意在尝试一回,只不过,这一次要是再不成的话,世子夫人就——”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陆拾遗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如果这次还不成,我就老老实实的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有世子夫人这句话,奴婢们就放心了。”崔、徐两位妈妈重新挽起袖子来到陆拾遗床·前,这回陆拾遗没有再像刚才一样拼命的挥舞着双手驱赶她们,而是用一种充满着希冀和祈求的眼神无声的拜托着她们、恳求着她们。
这样的陆拾遗让崔、徐两位妈妈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动容之色。
“还请世子夫人放心,”她们神色郑重地许诺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奴婢们就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