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伸手不辨五指,耳边尽是簌簌簌的山石滚落之声。所有人身下的马匹顿时都不住暴躁嘶鸣踏着马蹄在原地打转。
卫候爷身经百战,反应最为迅速,立刻高声让所有人下马,回头往山谷中间的平阔之处撤退。
徐婉听见,带着卫东阳翻身跳下了马背,正欲朝卫候爷等人跑过去,脚下却突然一空,失坠感蓦地传来,徐婉下意识收紧了搂住卫东阳腰的手臂。
徐婉搂着卫东阳,从空中一直往下坠,寒风如刀片一样刮到脸上,两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坠落的时间,漫长又短暂,最后,扑通一声,两人跌进了悬崖下的深涧中。
水流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徐婉眼前一黑,搂着卫东阳的手,松了开去,昏沉中,徐婉感觉到身体先是一重,随即又是一轻,然后,一股巨大的水流,袭卷过来,挟裹住了她,双手在手中,徒劳的抓了抓,徐婉随即,失去了意识。
等在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中,被冻得清醒过来的,徐婉睁眼便看到黑云垂幕,自己半泡在一片浅水滩头,四面群山低头矗立无声。
眼前的场景,似乎同多年前,某一幕重叠在了一起,徐婉晃惚了一瞬间,喉咙里,几不可察的呢喃了一声娘,然而呼唤还没逸出喉咙,徐婉蓦地就清醒了过来。
静息闭气,运劲检查了下身体,发现自己居然未受一点伤,徐婉心中暗道了一声侥幸,深深吸了几口冷气,撑着被冻得快僵了的身体,吃力的坐了起来。
转头四处望了望,看到不远处一巨石下,支露出自己乌黑的玄铁棍,徐婉跌撞着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巨石边,然后,就看到趴在巨石边,不知是死是活的卫东阳reads;。
卫东阳面色苍白如纸,脸上脖劲上,被挂拉出了很多细细小小的伤口,徐婉快走两步上前,将卫东阳翻过来,伸手试了下他的鼻息,见人还有气,蓦地松了口气。
将人放平,徐婉迅速替卫东阳检查了下身体,发现卫东阳的左腿骨头从里头断了,幸好断骨没有刺透皮肉扎出来,只是在皮肤上扭曲出个突出的骨拐。
“醒醒,快醒醒!”
徐婉叫着拍了卫东阳的脸半天,卫东阳却没有一点反应,徐婉唇一抿,把拇指抵到卫东阳的人中上,下了死力一掐,卫东阳呼吸一重,咳着醒了过来。
摇晃朦胧的视线,变得稳定清晰,卫东阳看清俯在他身上的人是徐婉,倏地睁大眼,晃了晃身子,想要避开,然而一动,钻心的疼痛从下半身传了出来。
徐婉按住卫东阳:“别乱动,你的腿断了。”说着,徐婉起身走到岸边,折了两根树枝回来,解了腰带,替卫东阳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弄的过程中,卫东阳疼得直冒冷汗,然而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总算还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骨气。
徐婉想着,走到一旁捡起玄铁棍,拨开横生乱长的枝丫,披荆斩棘往黑摸摸山脚下走了。
卫东阳躺在地上,看着徐婉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张嘴就想叫住徐婉,随即反应过来,死死的咬住牙关,撇开了头。
可此时夜色将暮,呼呼的北风,回荡在山间,发着愤怒的咆哮,听得人背脊发凉,身上的衣裳又湿又冷,冻得人牙关打颤,卫东阳不过坚持了一会儿,就后悔了,正要张口喴人时,徐婉却去而复返,砍着树枝又走了回来。卫东阳悄然松了口气。
走到卫东阳跟前,徐婉把人扶站起来,然后,拉起卫东阳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转过身,示意卫东阳趴到她的背上。
徐婉虽比卫东阳年长一岁,可人瘦小,卫东阳整整比她高出了两个头,哪里肯让她背,涨红了脸道:“你扶着我走就是了。”
“你的腿不能再使力,”徐婉看着卫东阳:“就在前头不远处,放心吧,我不会摔着你的。”
卫东阳宁死不肯,徐婉无法,只得依他,然而才走了两步,卫东阳就不行了,额上的青筋痛得都迸了出来。徐婉没说话,只是重新转过身,把背露给了卫东阳。
卫东阳这回不敢再死撑,乖乖趴到了徐婉背上,不过等徐婉的手反过来抱住卫东阳的大腿时,打小就让人伺候着穿衣洗澡的卫东阳,第一次尴尬了。
幸好徐婉说的路,真的很短,卫东阳还没为自己的不自在找出个所以然来,徐婉就把他放下了。
卫东阳这才注意到,徐婉把他背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天然洞穴中,洞穴并不深,就是山底的石头朝里凹进去了一小块,人走进去,站也不能站直,只能半躬着腰,不过地上十分干燥,又在背风之处,一进去,卫东阳感觉自个似乎一下子就暖和了一点。
看卫东阳已经冻得嘴唇发青,徐婉把人扶来靠坐到石壁下,道:“忍一下,我去找些柴回来生火。”
说着,徐婉转身走到洞穴附近快速捡了些干柴回来,从怀里摸出火石,三两下生了火,又在火堆边上围了一圈石块,沿着搭了一圈树枝:“把湿衣裳脱下来,拧一拧,烤干,我再去找点柴禾回来。”
说完,徐婉也没等卫东阳再开口,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了下来扔到边上,转身又走了出去。
这一次,徐婉去了很久,等她再回来,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卫东阳已经烤干了头发和身上的中衣,正在支着烤自己的外袍和徐婉的披风reads;。
徐婉假装没看见卫东阳袖口上,明显被火燎出来的两个焦洞,放下挑回来的两捆干柴和兜里的野生粟子,添了些柴到火堆里,坐到了火边,脱下自己的外头衣裳,提拢着身上的夹袄,才开始烤火。
卫东阳看着徐婉身上,明显还湿搭搭的衣裳,忍着心里的别扭,把自己的里衣递了过去。
徐婉看了卫东阳一眼,微一犹豫,接了衣裳,等卫东阳闭上眼撇开头,避到挂起来的披风后头,飞速的换了衣裳。
“多谢。”
徐婉低声朝卫东阳道了谢,捡了几颗粟子,扔到火堆里,不一会儿,火里披里啪啦爆出几声响,卫东阳硬生生给吓了一跳。
卫东阳:“你捡回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卫东阳明显真的不懂的表情,徐婉静了一会儿,才道:“粟子,”说着徐婉又补了一句:“可以吃的。”
卫东阳瞪了徐婉一眼,一指边上一堆带着毛刺皮的野粟,气道:“粟子长这样?……你当我没见过粟子吗?”
徐婉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又莫名的感觉有点悲伤,拿树叉从火堆,蒿出两粒爆开了的粟子,拨到卫东阳的面前。望着炸开的刺壳里,露出自己熟悉的褐色的粟子壳,卫东阳没了声音。
外面江水滔滔,北风呜咽,洞穴里火堆里的柴禾不停的发出爆破,徐婉和卫东阳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徐婉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地龙翻身,大多时候,隔不久会有余威,我们现在呆的地方,虽寒风暴雪,但如果地龙再动,我们跑不及时,就会被山上滚落的石块泥土,活埋在这里,你腿受了伤,跑不快,所以一会如果有情况,记得听我的……”
卫东阳看向自己的断腿,点了点头。
“你……”徐婉顿了顿又继续道:“放心,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我们的……”
卫东阳嗯了一声,将烤干了的外袍,穿回了身上。
绸缎衣料的衣裳,都不经折腾,被冷水一泡,热水一烤,变得像块咸菜皮,卫东阳穿着皱巴巴的衣裳,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长虱子般难受。
断腿处的伤口痛得连绵不断,犹如万蚊钻心,卫东阳靠石壁上,眉头皱成一团,徐婉看他十在难受,想了想道:“要不,我把你敲晕吧……这样会好受一点。”
卫东阳犹豫了半秒,点头,徐婉并手如刀,一掌把卫东阳敲晕了过去。
看着软着靠到了石壁上的卫东阳,徐婉莫名的也松了口气。
搬着卫东阳的脑袋,给他调整了下姿势,徐婉把自己的披风给卫东阳裹到身上,然后,将火拨旺了些,又添了几根木柴,抱住玄铁棍,跟着靠到石壁上,闭上了眼。
徐婉闭着眼睛养神,耳朵却一直留心着外头的动静,不久洞外飘起了雨雪,风雪中寒意更甚,睡得半昏半醒的卫东阳被冻得打哆嗦,抖索着身子不住的往火堆里靠,徐婉拦了他两回,见拦不住,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