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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四 遗孤(2/2)

不得什么制胜之道。”

    “你说的没错。”,任令羽轻轻颔首。“但这就是我国的现实。国家没钱。所以才会勉力为之。”

    “不过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甚有道理。”,他娓娓说道。“若要鱼雷快船一击奏效,那就必须给它配个豪勇敢战的船主才行。”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安排你们这四个随我出洋的学生。”,任令羽很自然地背转过身,已是转了话头,“季明如今已是水师学堂的教习,之后自然也会留在我身边。”

    “至于余下你们三人,盛季我会与英国海军部协商,争取让他到英国人的皇家海军学院学习舰艇设计……”,任令羽古井一样深邃的眼睛凝瞩在灯影里,声音在混茫的波涛声里显得格外清晰,“撤旗事件后,英人便中断了与我北洋的留学合作,为长远计,重修旧好势在必行。而且,我们中国的海军,最后还得有自己设计的军舰才行。”

    “老师思虑长远,学生佩服。”,站在他身后地杨立诚由衷地道。

    “说不上什么思虑长远,只不过是做些早就该准备的事情而以。在其位谋其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这就已经是官面上的冠冕堂皇格调了,但任令羽娓娓说来,却是一点枯涩僵板味道也没有。

    “至于你和坤武么……”,任令羽略低下头,与其低沉地说道:“坤武早已找过我,愿作一鱼雷快船的船主以求他日戮力疆场报效国家,我也应准了。还有你,杨守正……”

    “学生不才”,杨立诚突然上前一步,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些,“愿与何坤武一般作个鱼雷快船的船主,以为他日海战中之先锋!”

    他略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军舰有大有小,但勇气却没有太多区别,学生自知才疏学浅,但惟有这豪勇二字却还勉强担的起。”

    任令羽浑身微微一震,他随即转过身来,凝视着杨立诚,月光大淡了,影影绰绰地连后者脸上的五官都不甚清晰,但却能清楚地看到杨立诚面上的坦荡与豪气。

    “不错,果然好志气。”,任令羽的瞳仁在水色月影中闪动着幽暗地光。他望着杨立诚,幽幽的道,“不愧是马江之战的英烈之后,言谈举止间,当真是大有父风啊。”

    他话音未落,杨立诚已是浑身一颤,惊得如焦雷轰顶。他只觉得头“嗡”地一响,接着一阵耳鸣心悸。两腿一软竟差一点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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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不是很明白老师的话。”,毕竟是经历过人生骤变的人,倏然间杨立诚已憬悟回神,他咬着下唇一笑,继续道:“什么英烈之后,老师说得当真是学生么?”

    海上波伏浪涌,一阵阵海风掠过。袭得人身上起栗,连绵的海浪声传来如无数人在暗中拍手哗笑,码头旁地脚手架婆娑摇曳,远处地工人居住区灯火阑珊,一片喧嚣中鬼影幢幢,竟显出些异样的诡异阴森。

    “你真地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么?”,任令羽的脸色在暗中已变得苍白阴沉,他两手十指交插紧紧握着。语气也一下子浊重起来,“我向严总办查问过你在水师学堂的课业,你不错,门门功课都是中等偏上,平日里也是少言寡语,只好读书。只偶尔……不。应该说是恰到好处的在季明、盛季等少数人面前流露那么一两句对时局不满的话,却往往都是针砭时弊一语中第……”

    任令羽十根细白修长的手指交叉握着,指尖轮流按动着指背,仿佛在掩饰心中莫名涌上的焦虑,但口气却已缓重下来,“久而久之,连季明都开始慢慢地把你引为知己。”,他突的一笑,继续道:“季明是水师学堂里人尽皆知的才子,而盛季则是管学生们公认的大哥。又是如今李中堂身边头号谋主张幼樵的年家子。有了这么一层纠葛。我让季明推荐出洋随员的时候,这两人都推荐你也就是情理中事。且不说我。这样下去,怕是经张幼樵而让李中堂对你青眼有加也不是太难的事……守正,你今年不过是弱冠年纪吧?”

    杨立诚脸色已渐渐变得苍白,听到任令羽的问话,他噏动了一下嘴唇,竟不知说什么好,过了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任令羽望着杨立诚,语气已不再向刚才那样浊重,而是变得柔和温馨起来,“守正,以你地才略,在塞得港那一番言论,便足以振聋发聩了。”

    “可正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平日里太过自抑,只要偶露峥嵘,便已经足以让人瞩目了。”,任令羽目光诚挚,他继续娓娓地道:“更何况你之后又与廖明诚一起演了那么一出戏……”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交情,只是……既然是同船而来,那个流落异国孤苦无依的故事,又怎么能瞒得住人?”,他望向杨立诚的目光中已多出了些许失望,“守正,你太着急了些。”

    杨立诚的心思此时已是一片混茫,空白得万籁俱寂,过了良久,他才淡淡地道:“良禽择木而栖,学生觉得老师是个难得的干才,所以才生出了这个拉着廖明诚一起报效地心,故而才有此举。此事全是因学生一人而起,与明诚无干,还望老师高抬贵手,放明诚一条生路。”

    “哪个说我要惩处你们了?”,任令羽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继续道:“你存的是怎样的心思,以为我当真看不出来么?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没搞清你和廖明诚的打算,我自然也不好多说多做些什么。故而先要请国内的老中堂帮忙,摸一下你的底才能说其他。这事虽是瞒着你做的,但你既然在水师学堂隐姓埋名了这许多年,其中的道理,想必也会明白。”

    这一番话他言来如倾如诉毫无滞碍,款款如侃侃如一片诚挚,让杨立诚听得也不由得轻轻颔首,他神情肃然的道:“老师如此做,也的确是情理之中地。”

    “你能如此想,老师很是欣慰。”,任令羽地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暗深邃,“皇天不负有心人,几番找寻之下,终于在某个去处找到了你那个‘舅舅’……”,任令羽微微一笑,“由此才知道了你杨守正的真实身份,不过,我却更不明白了。”

    任令羽环眺高远周匝,语气飘忽地道:“你既然是福建水师英烈后人,入这水师学堂为何却要隐姓埋名?甚至连出生籍贯都换了……你应该知道的,只要你亮明身份,不要说北洋海军中的一干闽籍管带,就连老中堂对你也会多加照拂。当然,你也可以说你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不受这些关切,但是,那你又何必自掩光芒,韬光养晦?还有,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一个隐于军中的主意,为什么又一定要引起我的注意?”

    “杨守正,你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说不清楚这些事,我虽爱你之才,却当真不敢用你。”,任令羽望着杨立诚,语气平缓自然。

    杨立诚默默地低下了头,波涛的声响不绝于耳传进来,海上的风鼓荡而入,吹得他身上的“治明装”衣角微微扬起,暗淡的灯光下,码头上显得有点阴森,让人都打心底里不住发噤。

    “老师说的不错……”,他的双眼在夜色中莹莹如豆,幽幽发着青绿的光,显得有点森人,“家父的确是福建水师官佐,也的确是战殁于马江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