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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匠-第6部分(2/2)

句,都将朱子夜视之为贼。

    眼下无论搜不搜得出鉴金凤簪,朱子夜的黑锅都背定了,除非,鉴金凤钗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有人嚷着“姑娘!找着了!找着您的凤簪了!”,才能解决所有麻烦,但,天底下怎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发生?

    偏偏―

    “姑娘!找着了!找着了!您的凤簪找着了!”酒楼伙计兴匆匆疾步奔来,手上挥舞招摇的鉴金凤簪金光闪闪。突如其来的发展,惹来一片死寂。骄傲控诉别人是贼的娇娇女、身旁一干与主人同仇敌忾的侍女护卫、被护在纤瘦身后的秦关、化身人肉盾牌的朱子夜,全都呆住。

    銮金凤簪摇得啪啪直响,凤眼嵌入的红宝,灿亮得像在笑。

    第7章(2)

    酒楼伙计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仍带有笑容,一张嘴叽喳说个没停。

    “姑娘,您的凤簪掉在酒楼水廊边的园圃旁,咱楼里仆役扫地时发现了它……

    “咦?”酒楼伙计终于发觉眼前几位客倌的怪异反应,明明早上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差没撬翻楼里的一砖一瓦要找出昂贵凤簪,怎到了下午,就变得无关紧要,甚至用一种奇怪眼神在瞪着他手中的鉴金凤簪。

    “拿来!”娇娇女脸色微微涨红,强端起的冷傲濒临破碎,忿忿夺走酒楼伙计手里金簪,连声谢也不说,哼声走人。

    “慢着。”秦关出声拦人,“你欠她一句道歉。”

    娇娇女难以置信回首,自小到大,谁不是都要让着她、讨好她?无论她做任何事,“请、谢谢、对不起”这类的词汇,决计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现在,这个平民老百姓竟敢要求她道歉?向一个村姑道歉?

    尽忠护主的壮女侍跳出来为主子解除窘况,说什么都不能让主子向平民百姓低头认错。“抱歉啦,是我们误会你,你可以走了。”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在驱赶人,半点诚意也没有。说完,就要搀扶千金之躯的主子走人。

    秦关左臂阻挡娇娇女离去。“请你道歉。”他不愠不怒,但也不轻易妥协,他并不想为难人,然而一句诚心歉意,是朱子夜应得的,在没得到娇娇女致歉之前,他绝不退让。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怎么?是想向我们勒索银两是不?!”壮女侍不满,下颚挺得恳高。穷人就是如此,遇上哈事都要钱打发,悴!

    “你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并非下决策者。”秦关就事论事。主子不讲理,迫使手下跟着不讲理,狐假虎威,若不是娇娇女气焰高,手下也不敢如此嚣张。他淡视娇娇女,续道:“你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指控人为贼,破坏她的名誉,给个道歉并非无理要求。”

    “你!”娇娇女一时语塞,即便心里明白自己有错,要她低头仍是件难事。

    朱子夜拉拉他的衣袖,像儿时要找他说悄悄话的习惯一般。

    “关哥,算了啦,这种小事!”秦关反手握住她肤色漂亮健康的柔萸,略略收牢五指,暗示她先不说话,他不允许她受此委屈。了解他心思的朱子夜胸口暖呼呼,被护着的感觉,自小到大都不曾中断。与他相识已经超过十年,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与她,在彼此生命中就占据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她曾视他为兄长,却迷惑于那样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他也当她是妹妹吗?

    秦关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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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又想起公孙谦的话,可是,非但没将她拉出五里雾,反而把她推得更深。

    秦关爱她?

    有吗?

    若有,他为何那个时候……不回应她?

    她在等着呀!正是因为他的沉默,才教她认清现实,要自己藏起了痴心妄想,为了维持与他的哥儿们情谊,即便不被他所爱,也不要失去在他身边的权利……

    若没有,他何以每每当她流泪时,默默守在身后,一脸显而易见的忧心及想责备又开不了口的为难神情?何以……陪她走过遥远的路途,平安送她进家门,再独自一个人,静寂地踩着月色,返向归途。

    她真的不明白。好想直接开口问他……又怕会像那封信一样,石沉大海,她怕死了他的无语默认。“抱歉!”朱子夜是被这咬牙吐出的两个字给唤回神,出乎意料,开口的人竟是娇娇女。

    她方才太不专心,没注意事件发展进度,一味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之中,看着秦关的脸庞发怔,完全弄不懂一切急转直下,硬颈高傲的娇娇女向她致歉!

    “她、她怎么……”转性了?朱子夜来不及问完,娇娇女目中含泪,仍端着高贵身段,以哼声掩饰哽咽,疾步退场,一干女侍护卫紧追而去。不,她没转性,方才的道歉,咬牙切齿,一听便知道是被秦关硬拗来的,说不定秦关还训斥她一顿。

    “你有没有觉得……她挺像欢欢?”

    等人走远,朱子夜有戚而发。

    同样都美,同样都娇,同样都浑身傲气,同样性子都不好。

    “嗯。”同感,皆是被宠坏的娇娇千金。

    “是你喜欢的类型。”她不自觉喟叹。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

    “严尽欢或方才那位官家千金,都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秦关说道。他对骄纵、任性、人美心坏的女人没辙,他没有太多心思去讨好她们,甚至为博她们一笑,昧起良心,做些自己不认同之事,也不愿爱情必须战战兢兢才求得圆满幸福。朱子夜怔仲片刻,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这是……第十二个打击吗?

    与其说打击,不如以惊震来得更贴切。

    严尽欢或、方才那位官家千金,都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

    她以为,他是喜爱严尽欢。

    至少,她所看见的,正是如此。

    “那么……你喜欢的姑娘类型是……什么?”

    这句话,朱子夜不是在酒楼问,不是在骑马晃回牧场的途中间,不是在温泉泡脚玩水时间,不是两人坐在树下咬着硬馒头时间。

    有些话,越是想挑对机会开口,越会发觉难以开口,朱子夜便是如此。她错失了在第一时间接续秦关的语尾追问下去,因为秦关更在意她仍在滴水的头发,拉她进房里,为她拭干。之后朱子夜有好几回想将话题导回这上头,就是插不上话,直到秦关送她踏进家门,婉拒朱老爹留他下来用膳的好意,准备赶夜路回严家之际,他在马背上,她在马旁侧,他以为她要朝他道出“再见”两字时,她却突兀地问出它。秦关定定啾着她,好半晌没有挪开视线。朱子夜被他深邃双眸瞧得极度窘困,咬着唇,怕他不悦她的多管闲事。不该问的……他应该不喜欢她干涉他的感情世界,明明就忍了那么久,为何在最后还是冲动开口呢?朱子夜在心里气恼自己。

    秦关的眼,像夜空,有着月晕一般的光辉,更像牧场的天幕,缀满星辰。

    他沉默得令她以为他不准备回答她的发问,她没发觉自己已经咬起下唇,忐忑全镶在小脸上。

    “我喜欢的人,是你,朱子夜。”

    秦关缓慢地轻敔双唇,一字,一字,一字,清晰道。

    这一次,朱子夜愣了非常非常之久。

    我喜欢的人,是你,朱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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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关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她想看清楚秦关的表情,但夜色太黑,她看不见他是否在笑,看不见他是否认真,她只听见他用他惯有的淡然口气,说着这一句话。

    秦关爱你。

    公孙谦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也爱他,皆大欢喜。如果你不爱他,只当他是兄长,跟他说清楚。她爱他吗?她不爱他吗?她爱他吗……

    她不爱他吗……

    她分辨不清楚,过了这么多年,她对于她与秦关的感情已经混乱得让她无法厘清,她爱的人……应该是公孙谦才对,不然如此多年追逐公孙谦,努力为公孙谦臜银,理由又是什么呢?

    如果她爱的人是秦关,这些年来,她做的事,岂不是沦为笑话一件?

    所以,她对公孙谦的感情才叫爱,对秦关的,便不是了吧?

    秦关这句话说得太迟,他若在那时回信告诉她,她会疯掉,开心的疯掉。

    她应该已经……不爱秦关了,就算在好多好多好多年前曾经……爱过。

    她对秦关的感情应该已经……升华为兄妹了。

    她应该如公孙谦所言,不爱他,只当他是兄长……

    她应该……跟他讲清楚,不要拖累他……

    “关哥……”她的嗓音僵硬,光是道出他的名字,就耗费好大力量,润润唇,忽视喉头的干哑疼痛,她十指揪紧裤管,十指泛白,与她的脸色一般。

    “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

    对,哥儿们,这样的关系最好,像朋友,像亲人,可以无话不谈,可以远,可以近,可以……她眸光迷蒙,带有些水雾,声若蚊纳,嗫嚅问他:“我们……就当哥儿们,不好吗?”

    秦关眼里的星辉,全数损落,是他闭上了双眼,还是他撇开头不看她?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月色被夜云掩去,天突然变得更黑,是风雨欲来前的迹象吗?不然……

    为什么眼前一片水蒙蒙的模糊扭曲,像是涟漪激生的湖面,波澜不息?她看不清楚秦关策马远去的身影,只隐约听见了彷似叹息的回应,淡淡说着!

    “好。”

    第8章(1)

    好。原来自己仍能平平稳稳响应着她的拒绝,或许,他拥有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极强忍耐力,秦关自嘲想着。他拨弄木碗里百来颗水滴形状的白玉,它们每一颗皆是他亲手琢磨而成,玉面温润细腻,串在银丝上,便是漂亮的首饰,是谁曾经说过,它们像极了眼泪……

    干嘛把它磨成眼泪形状?我比较喜欢圆的,像荷叶上的露珠。

    为她这句话,他替她串了一条清澄无瑕的圆形水玉珠炼,但,没能送出去,因为她那时忙着追在公孙谦身后跑。

    谁说只有水滴形状的白玉像眼泪?

    澄澈的圆形水玉,也是泪水,凝在掌心里,冰冷无比。

    他取出一只木匣,挑开铜扣,打开。

    柔软红绸上,躺着数项首饰,每一项,都专属于她,以螺栓取代耳勾的金丝包玉耳坠、素雅小巧的花纹香皮囊、银线铃铛毛球手环、珠贝簪、珠贝耳坠、珠贝炼、将她姓名巧妙融入鉴金图纹的富贵锁……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我们……说当哥儿们,不好吗?他没有叹息,掩上匣盒,扣回铜扣,默默将它放回桌边屉里。而在屉内深处,压着许多年前她写给他的几封信,这里并不是她所有写来的信,只有近几年的―

    从她开始不写信给他的前半年,更早之前的信件,收于床下数只大木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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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尘封太久,纸面泛着微黄,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重新读它们,现在,兴许是最坏的情况已面对过,再糟也不会糟过她亲口告诉他的那几句话,他开始取出它们,一封一封读起,一点一滴的回忆席卷而来。

    他总是觉得她歪歪斜斜的字,每一个都像在笑一样,无法安安静静定下来的过度活泼,虽然他没跟她说过,她的字,教阅读的人跟着想笑。

    他读到的这一封,写着鲁蛋的坏话,写着她要和鲁蛋绝交,写着鲁蛋的重色轻友,写着她只要有他这一个好哥儿们就够了。

    下一封,写着她和朱老爹去西京亲戚家玩的事,毫无重点,从句首至句尾就是一整个欢乐,末了补上一句,下回她要带他一块儿去见识见识西京的热闹繁华。

    再下一封,杂乱写着疾风生小马、白白生小狗、花花孵小鸡的芝麻小事。

    下下一封,写着她爱上了谦哥。秦关读着曾经教他胸口疼痛的字句,不能说他已经无动于衷,而是疼痛早就麻木。下下下一封,书信封口连拆也没拆,尔后他才想起,这封未读过的信,在他心烦意乱之际送来,他没有拆封它的勇气,现在想想太可笑了,怕什么呢?了不起就是告诉他谦哥怎样怎样、谦哥那样那样、谦哥多好多好。

    他还会怕吗?

    伤痕累累的心,再添一刀,又算得了什么?

    秦关准备动手拆开它。

    “阿关。”尉迟义敲门敲得砰砰砰。“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干哈呀?出来出来,咱兄弟俩来过几招啦!”砰砰砰。

    秦关吁叹,将信放回屉里,起身开门,他动作若再慢些,门板就要被尉迟义敲破。

    “义哥。”

    “走了走了走了,找谦哥一块儿,他心情也不好。”尉迟义拉着他跑,目标是公孙谦所在的当铺库房。

    日前,李梅秀偷走当铺高价的典当品,离开当铺,谁都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事,严尽欢暴怒。这几天,当铺笼罩在阴霾乌云底下,时时能见严尽欢气愤拍桌在骂公孙谦眼拙,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李梅秀事件,受创最深的人,是公孙谦,他被骗走的,不只是当铺典当品,还有他的信任,以及他的爱情。尉迟义不会安慰人,只能用体力宣泄的方式来挺自家兄弟。

    “找谦哥的话,我满担心你被打趴。”平时公孙谦温雅和善,是不想出全力打人,挑眼下的时机和公孙谦练武,感觉有种自找死路的皮痒。

    “打趴也没关系啦!”他尉迟义皮厚肉粗,挨得了打,只要兄弟心情能变好,无所谓。

    “真够义气。可借,谦哥不在铺里。”秦关阻止尉迟义白跑一趟。“谦哥收到李梅秀寄回的古玉环时,便跑出铺子,还没回来。”那是两天前的事了。

    “呀,对哦。”一时给忘了。

    “我也有事要忙,你想练拳的话,找武威吧。”秦关说完,就要回房去。

    “慢着慢着!”尉迟义粗臂横亘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不放手。“只有我们两个也能打!你再不暖暖拳脚,都快生锈了!再说,你有哈事要忙?”

    实际上,秦关平时就很忙,他若不忙,珠宝铺要卖什么?卖石块吗?

    尉迟义的口吻多像他秦关应该很闲似的。

    “我要替朱朱再做一只耳坠,她弄掉了一边,很舍不得。”在他读完旧信之后,确实是打算动工做耳坠,她酒醉时仍心心念念着它,想必是真心喜欢它。尉迟义一脸不屑。

    “怯!你老是叫朱朱醒醒,别再迷恋谦哥,你哩,你自己才是最昏庸的那一个。”追个姑娘超过十年,就该认命放弃,像他,十天追不上手,便不再浪费时间,何必这般累人又为难自己?全天底下只剩一个女人吗?非她不可呀?凭秦关的条件,以及在南城响当当的宝玉匠名声,还怕找不到好对象?

    “做一只耳坠,并非想讨好朱朱,更不是我昏庸地期待它会改变什么,以为耳坠能收买她,纯粹……只是耳坠缺了一边,便不再成双,无法再戴,身为匠师,我觉得可惜了。”秦关拍拍尉迟义的手臂,要他放过他。

    “看起来,你很平静。”尉迟义从欧阳妅意口中听见秦关与朱子夜之事,在冷嗤朱子夜不识货的同时,他更担心秦关会大受打击,出乎意料,秦关一脸平静,但通常太平静也是另一种不平静。失恋的男人,藉酒浇愁或失魂落魄都值得被原谅,用不着冷静得像无事人。

    “我没有需要失常的理由。”秦关嘴角牵起笑。不擅长笑的皮相,有些僵硬,尉迟义打量他好半晌,想看清秦关是在逞强抑或真的释怀。

    秦关比公孙谦更会藏心事,当他面无表情时,很难让人看出端倪,好吧,是他尉迟义眼拙,他坦承自己看不出来,只好当秦关是释怀。

    “也不需要兄弟陪你喝两杯?”尉迟义探问。“我不想照顾另外一只酒鬼。”尤其是尉迟义的酒品也没多好。

    “那拆个几招总成吧?难道你怕打输我,脸上无光?”拙劣的激将法,一点都激发不了秦关的好胜心,不过最后他仍是应允尉迟义的邀战,因为他知道,这是兄弟关心的方法,尉迟义老爱说,男人流汗比流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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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闲晃般地步往位在铺子后庭的小武场。严老爹在世前,认为当铺每一分子,不分男女,至少都该有基本的武底子,才得以应付任何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