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在众人面前揭穿你,是想给你在儿孙面前留几分颜面。哼,你假装有孕,蒙蔽为夫,混乱我顾家的子嗣,苏氏,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苏谨心才发现,顾夫人也在,不止顾夫人在,范老也在。
苏谨心刚想向范老行礼,却被范老制止了。
“老爷,妾身当年一时糊涂,如今早已悔不当初。”顾夫人吓得面白如纸,与顾知府当了二十余年的夫妻,顾知府的脾气顾夫人怎么会不了解,此事若不是东窗事发,被顾知府抓到了证据,否则顾知府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审问她,“妾身招,妾身都招了。小六确实不是妾身所生,是……是妾身的二弟苏守望之子。”
枉她机关算计,最后遭报应的却是毓儿,她对不起死去的二弟,对不起毓儿,顾夫人掩面痛哭,“妾身有罪,愿任凭老爷处置。但毓儿是无辜的,他一直被妾身所蒙蔽,求老爷放过毓儿。”
顾小六真是她的堂兄,苏谨心听到顾夫人亲口承认顾六公子为苏家的子孙,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果然,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啊,人如何能与天斗!
“谨心。”顾六公子忙扶住她,将她拽得紧紧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顾老头,别卖关子了
顾夫人说起当年之事,哭得几乎断肠,顾知府问她一句,她便答一句,“妾身只是个继室,嫁给老爷您时,顾家就已经有五位公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是老爷您的嫡子,自妾身进门,他们何曾给妾身好脸色看!直到现在,大公子都未喊妾身一声娘。老爷,那个时候妾身在顾家整日如履薄冰,不止怕老爷您,就连府里的下人,妾身也是陪着笑脸,这些,老爷您恐怕都不知道吧。”
顾家家大业大,子孙更多,顾夫人嫁进来,大儿媳年氏就和她年纪相仿,还有顾知府的十几房小妾,哪个又是省油的灯,顾夫人是个要强的人,虽然想尽了法子要怀上孩子,母凭子贵,但可能是她命里无子,那几年间药吃了不少,但孩子最终还是没怀上。怀不上孩子,顾夫人自然就想到去抱养一个,恰好当时她二弟苏守望有个外边养的女子怀了孩子,而苏守望的正妻姚氏贵为宦官之女,哪能容得下一个外边的女人,再说苏守望自己也不敢让正妻姚氏知道,于是跟长姐顾夫人一商量,这孩子就这么抱进了顾家。因是顾知府老来得子,那个时候府里虽有谣言说六公子不是顾家子孙,但全被顾知府一人压了下去,自此之后,无人敢提。
原来是这么回事,范老听后感慨,“啊茗,你糊涂啊。”
顾夫人苏氏,闺名一个茗字。自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死后,再也没有人喊过顾夫人‘啊茗’,如今范老一喊,顾夫人眼里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范叔叔,侄女也是被逼无奈,这些年幸好有毓儿陪着,否则,否则我在顾家如何能活到现在。”
“胡说八道!”顾知府震怒,“夫人,你把我们顾家想成什么了,是豺狼虎豹之家吗!”
“难道不是吗?老爷您不管府里的事,我们这些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您又了解多少!”顾夫人什么都说出来了,也就不怕了,“前些年,大公子家的儿媳妇蒋氏她为何会小产,还不是府里有人怕她生出顾家的嫡曾孙;还有二公子,死的不明不白的,老爷可查出死因;就说思娅吧,她小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成了哑巴……”
顾家的水真深啊,怨不得会把大姑母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折手段的人,苏谨心心中一叹,但凡世家望族之中,又有谁没有去算计过别人,即便不去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你,还不如趁早未雨绸缪,在家族中站稳脚。
“夫人,你……”顾知府被驳得哑口无言,“你……你……”
“啊茗,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范老指着顾夫人,斥道,“你要在顾家当好你的当家主母,你做这些事确实无可厚非,但你不该,不该去害人啊。现在,毓儿和谨心都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你让他们两个怎么办,怎么办!”
范老越说越激动,本来还有些醉意的,这会儿醉意全消,整个人都清醒了,朝廷律法严明,同姓为婚乾杖而离之,隐瞒不报者,更是罪加一等。而苏谨心和顾六公子的这门亲事,还是御赐的‘天定之缘’,这要捅出去,那就是等着坐牢杀头。
“毓儿,娘对不起你。”顾夫人若是心中有愧,那就是愧对顾六公子了,这个她捧在手心里的娇贵儿子,她二弟苏守望留下的唯一的子嗣,这一生却全被她毁了。
“大姑母,自作孽不可活,您还害人害己。”苏谨心遍体生凉,双手更是变得冰冷,虽然她早已知道了顾小六是二伯苏守望之子,但这个真相,实在太残忍,让她无法接受,也几乎难以呼吸。
冷,怎么忽然又冷了,明明她的寒症已治愈,苏谨心的身子开始发抖起来。
顾六公子愈加抱紧了她。
“苏谨心,这事我早就劝过你了,让你不要靠近我的毓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现在弄成这个局面,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你害了毓儿!”顾夫人打死不承认这件事全是她一个人的原因,而说起这个,顾夫人就一肚子气,打从一开始,她几次明里暗里地警告苏谨心不要引诱她儿子,甚至还有一次,顾夫人派了人去暗杀苏谨心,结果苏谨心没死,还被人救了,最后这事被顾六公子知道后,便以死相逼,说苏谨心少一根毛发,他就陪她去死,顾夫人这才害怕了,不敢再动杀苏谨心的念头。如今顾六公子和苏谨心木已成舟,还有了夫妻之实,顾夫人想到此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该杀了苏谨心,也好过看着她儿子一辈子痛苦,她二弟苏守望这一脉香火无继。
“娘,您真是无药可救了。”顾六公子失望道。
顾夫人心一寒,“毓儿,连你都不要娘了吗,娘这些年是白疼你了。呵……顾衡毓,你看清楚,你怀里抱着的女子是你堂妹,和你是血脉相连,同是苏家的子孙,你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苏谨心不说话,泪水却流了下来。顾六公子更心慌了,“谨心,别怕,有我在。没事的,别怕。”
安抚完,顾六公子怒瞪了眼顾知府,“顾老头,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个没良心的小子,媳妇果然比老爹重要啊,顾知府一气,白胡子一抖,但也不敢继续故弄玄虚,再把六儿媳妇弄哭了,小六岂不是真的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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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为夫这里还有一个故事,你且听听看。”顾知府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不知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写完后,又对范老抱拳道,“范大人,此事若有冒犯,请多原谅。”
“还与本官有关?”范老愕然,却也终于明白为何顾家的家事,还让他一个外人来做评断,这就是顾知府葫芦里卖得药啊。
苏谨心怔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忙望向顾六公子,顾六公子给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眼里尽是温柔。
顾知府将刚刚在宣纸上写的字,呈现在了范老、顾夫人、苏谨心和顾六公子的眼前,‘越州会稽,苏老夫人陈氏’。
短短十个字,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范老脸色一变,倒退了两步。
顾夫人茫然,这事还牵扯上了已故的二娘?
苏谨心恍然,的确,祖母陈氏也是会稽人氏,和范爷爷是同乡,原来范爷爷来苏家,并不简单地是因为与祖父的交情,而是另有隐情。
顾六公子却还镇定,握着苏谨心的手道,“别急,时间还早,我们慢慢听白胡子爹说。”
顾知府顿了顿道,“老夫与会稽郡的简大人多年交情,这事老夫去问过简大人,简大人告诉老夫苏老夫人陈氏……”
“顾老兄不必再说了。”顾知府提到会稽郡的简大人,范老便知这事顾家怕是早已打听的清清楚楚了,而是简家与陈家是亲戚,苏老夫人陈氏还是简大人远房的表姐,范老一脸黯然道,“没错,老夫与苏老夫人是自小相识,只可惜,只可惜……”
“只可惜等顾老兄从京师回来的时候,苏老夫人已经嫁做人妇了吧。”范老想到往事,悲伤难抑,顾知府便接着替他道。
“范爷爷,既然您与祖母认识,为何从未听您提起过?”苏谨心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质问,在她心里,范老就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但这个她尊敬信赖的老者,竟然对苏家也别有居心,所以说,当日范老说的那些,有些并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在骗她。苏谨心不敢置信地摇头,那昔日在五云山上引吭高歌、淡薄名利的老者,莫非也是其中一个想置苏家于死地的人,“范爷爷,当年您隐瞒身份接近我祖父,莫非就是想向我祖父报这夺妻之恨?”
范老沉默了,顾知府却赞许道,“谨心啊,你果然玲珑心窍,一点即通。”
“往者已矣,唉,”范老悲从中来,“谨心丫头,范爷爷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赴京误了归期,你祖母是个好女人,你祖父虽对她不错,但根本不爱她,娶她也是因为看上会稽陈氏一族的名望。”
“范老弟啊,那你可想过,为何当年陈老爷会那么着急地把女儿远嫁临安苏家,还只是当苏成茂的填房,苏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哪能配得上会稽陈氏一族的小姐?”
苏家关于苏老夫人的事讳莫如深,世人只知道的是,苏老夫人陈氏生有二子,便是苏守望与苏守正,顾知府意味深长道,“范老弟啊,你就从来没想过,那苏守望有可能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顾知府此言一出,犹如平地起惊雷。
“不,苏守望怎么会是我……”接下来的话,范老再也说不下去,其实在当年他未尝没有怀疑过,苏守望是不足七月而生,但自古孩子早产也是有的,而且苏成茂得此子,异常高兴,若是别人之子,苏成茂早已恼羞成怒,哪会这么疼爱守望。
第五百五十六章 顾小六只是顾小六
范叔叔和二娘?他们怎么会?顾夫人想起当年在娘家,范大人对陈氏尊敬有礼,还喊陈氏嫂子,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曾经还有段情。那么,这事爹知道吗。若是知道,怎么还留范大人在府上,甚至还叮嘱陈氏多照顾范大人,顾夫人越想越觉得此事荒唐,二弟苏守望竟然是范叔叔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毓儿岂不是范叔叔的孙儿。
“我这里有一封苏老夫人亲笔写的信,苏老夫人的字迹,我相信范老弟一定认得。范老弟善于书画,这书信是真是假一看即知。”
顾知府提到已故的苏老夫人陈氏,不止顾夫人惊住了,就连苏谨心也诧异万分,祖母陈氏死后与祖父合葬,这事苏家所有人都知道,难不成……
苏谨心惊讶道,“祖母她还活着?”那一日上苏家的祖坟,她和顾小六走得比较早,梁谦烨估计在挖开祖坟的时候就发现秘密了。
顾知府点头,“确实活着。”
“她在哪里?”范老神色激动,为何这么多年,她一直避着他。
“苏老夫人现在过得很好,她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她。”顾知府将自己派人去找苏老夫人陈氏的事大概说了下,还说到早在几个月前,也有人曾去拜访过苏老夫人,根据苏老夫人的描述,顾知府猜到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梁侯爷。
范老手握书信,犹如千斤重,“葭儿……”
所以……顾小六不是苏家人,不是她的堂兄,苏谨心眼中泪流不止,看着顾六公子,似悲似喜,似哭似笑,“顾小六……”这一切来得太快,她好怕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他依然还是她的堂兄,他们一样无路可退。
顾六公子心疼地去擦拭她眼中的泪,“苏谨心,你听着,这一世你是我求来的,就算你恨我恼我怨我,我都不准你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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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儿,我对不起你。”范老泣不成声,从顾知府的言下之意,他也听出来了,苏老夫人陈氏怕是已经皈依佛门,不问世事了。
“听说二伯的名字还是祖母取的。”苏谨心讥讽地对范老道。
“守望,守望,”范老喃喃地喊着苏守望的名字,葭儿,是厮守终生、相望到老吗,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我却负了你一生。
范老哭得悲恸,活了大半辈子,才刚知道有个儿子,却发现这儿子早已死了,他抬头望向顾六公子,神色复杂,毓儿是守望的儿子,那就是他的孙儿啊。想不到,他还有个孙儿。
“毓儿。”范老眼中慈爱。
顾六公子却道,“范大人,您先别急,我爹还有话要说。”
“你难道不愿认我这个爷爷?”啊茗说,毓儿是守望的儿子,那他就是他孙儿,范老现在一心认定顾六公子是他孙儿,被顾六公子拒绝,眼里满是伤痛。
“范老弟,小六不是苏守望的儿子。当年,夫人将孩子抱进府时,我便命人在暗中又将那孩子换下了。我顾家的子孙,怎能轻易被混乱!”最后一句,可能是顾知府觉得范老来抢他儿子,说得又急又重,他走出书案,来到顾夫人面前,“夫人,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顾家还有个孩子,他叫小七,和小六是同一天出生的,不过没多久,他却死了。”
小七……一说到顾家早夭的七公子,顾夫人的脸苍白了,“他?”
“没错,他就是苏守望之子,而小六,至始至终都是我顾家的子孙。”顾知府叹了口气,“夫人,这些年看你这么疼爱小六,为夫真不忍心揭穿这真相,但你竟然……竟然告诉小六他是苏家的子孙,害得他这么痛苦,也害得为夫几次向小六解释,他都没相信为夫。”
“为什么!”顾夫人哭得悲吼,“为什么你要换了我的孩子?碧凡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那个孩子,是她!”
顾知府膝下,其实应该有七位公子,只是顾七公子在很小的时候便得了天花死了,后来,也就无人敢提了,而生顾七公子的亲娘,也就是顾知府的姬妾碧凡,不久也郁郁而终。这事在顾府是个秘密,不仅顾知府亲自下令不准说,就连顾夫人也对谈起此事的顾家人没好脸色看,若有哪个下人犯禁,乱嚼舌头,当即赶出府,绝不留情。
“那孩子死了……”范老接连受到打击,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守望死了,那孩子也死了,这是报应吗,报应他当年没遵守约定,范老脚步踉跄,还是醉了好,醉了好啊,醉了也就不痛了。
兜兜转转,顾小六真的只是顾小六,苏谨心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顾小六的身世一波三折,都可以演戏折子了。只是看大姑母的脸色,在说到顾小七时,气急败坏,又有些失常,苏谨心忽然有些同情她了,被顾知府蒙骗了近二十年,还在替顾家养孩子,这回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但苏谨心不知道的是,顾夫人咽下的苦果又何止这个,没有人知道,那小小婴孩为何会早夭,真的没有人知道啊,是她暗中叫人将患有天花孩子身上穿的小衣服给小七换上,然后小七也得了天花,没过几日,这孩子就这么早早地去了,顾夫人嚎啕大哭,毓儿不是她二弟苏守望的孩子,二弟苏守望也不是苏家的子孙,那她这些年谋划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啊!
“贱人,是碧凡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小七……”该死的,应该是她的孩子,这会儿,顾夫人看到这些年最疼爱的幼子顾衡毓,双眼带了仇恨,“死的为何不是你,不是你……”
“夫人,这事与小六无关,当年为夫这么做,只是希望能给小六一个嫡子的身份,毕竟他才是我们顾家的孩子,而你二弟苏守望的那个孩子,为夫当年打算将他一起抚养成|人。这也算是对你的补偿。”顾知府惋叹道,“可惜小七福薄,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顾知府不提那死去的孩子还好,一提顾夫人就更崩溃,更发起疯来,一遍遍不停地骂道,“是碧凡那个贱人害死了小七,是她!”
当年,顾知府极宠爱这个小妾,事事都以她为先,这就让顾夫人感到了危机,顾家的幼子,只能是她的儿子,不能再有别人,这也是为何顾家最后只有六位公子。然而,今日顾夫人费尽心思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却是她死对头碧凡所生的孽种,顾夫人气炸了,疯狂了,几次爬起来想杀顾六公子,却都被顾知府拦住了,“夫人,小六才是我们顾家的孩子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