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小爷,小爷和苏姐姐叙叙家常,你跟着做什么。”赵弋楚不悦地瞪娄天,娄天恭敬地抱拳,守在原地。
苏谨心敲了下赵弋楚的头,“还说没欺负娄天。”
“苏谨心,给小爷留点面子好吗。”赵弋楚皱着秀气的小眉头,老气横秋道,“再这么凶悍,你怎么讨公婆的欢心?”
“你!臭小子!”
苏谨心还未出声骂,赵弋楚便一溜烟跑了,“苏姐姐,打不着,打不着……”
第五百四十六章 江南竞豪奢
呜蜩之期,良辰吉时。
苏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从府门一直贴到了苏谨心的闺房。苏家的下人并不多,但在梅姨娘的操持下,所有人皆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林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当年嫁妆,一对白玉耳环,鎏金镶边的富贵锁片,说是昔日林老夫人给她的,苏谨心瞧着也就这白玉是上等的玉,至于锁片,多半是拿来凑数的,林氏现在有了琪儿,自然很多想法就变了,她估摸着苏谨心反正不缺嫁妆,就能省则省,日后留给琪儿了。
“多谢娘。”苏谨心本着不要白不要,当即让巧兰收下放木匣子里了。
女子这一生中,最美的莫过于,披上嫁衣,嫁给心爱之人。
前世,苏谨心连一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而且还是被偷偷抬出苏家,根本见不得光。这一世,顾六公子给了她最想要的,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出苏家正门。
“谨心,娘没什么可叮嘱你的,你这么聪慧,到了顾家,必然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只是你大姑母这人极难伺候,日后她又是你婆婆,你身为儿媳,若是受委屈了,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当人家媳妇的,与你当小姐的不一样,倘若再依着你自己性子来,她们就更有借口说我们苏家这商贾之家没规矩。”
林氏这话,乍一听是为苏谨心着想,但往深了想,却也含了另一种深意,娶妻当娶贤,若苏谨心在顾家做了什么忤逆不孝之事,身为娘家的苏家,必然会被人指指点点,将来苏家之女也就无人问津了。眼下苏家嫡女还有谁,不就只剩下林氏所生的四小姐苏谨琪,苏谨心想明白了这点,却反而如释重负,本来她下这一步棋还有些愧疚,这下,真的不会再有了。
“娘的教诲,谨心铭记在心。”一身红嫁衣,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彩丝勾勒的软缎绣鞋,苏谨心手挽长长的蝉翼红色锦缎拖曳在地,她缓步走到林氏面前,跪了下去。
生她者,是林氏。
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亲娘啊。
虽再无多少亲情,但十月怀胎之苦,她感激林氏最后九死一生地将她生下来。
“真快啊,一眨眼,你都要嫁人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丢下她这个亲娘的性命不管,林氏想着想着,便开始掉眼泪,“谨心,这些年娘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心里怨恨娘,娘都知道。可惜,等娘悔悟,你都长这么大了,娘就算想弥补你也来不及了。”
这一次,林氏说的全是发自肺腑,林氏曾想过与苏谨心当这世上最寻常的母女,疼她,宠爱她,但苏谨心的性子,着实不讨林氏喜欢,即使林氏也知苏谨心这个性子的养成,也是因她之故,可林氏还是做不到如对待琪儿那般去对苏谨心。看到琪儿,林氏是打心里喜欢,但看到苏谨心,林氏会害怕,会防备,她猜不到苏谨心这个女儿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算计着什么,是算计苏家,还是算计她,这些,林氏每次看到苏谨心都会忍不住去想。
“娘不必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苏谨心在芷兰、巧兰两个丫鬟相扶着起身,言语间的淡漠,让林氏心中一痛。
“时辰到了,去吧。”林氏从萍儿手中接过盖头,将它盖在了苏谨心的头上,红色的盖巾垂下,也遮住了苏谨心淡漠眼中那极力克制的泪水。
苏娉婷抱着婴孩站在房门口,一脸的不舍,“谨心侄女,有空可要回来啊。”
苏谨心朝苏娉婷行礼,喊了声“六姑母。”
平日苏谨心喊苏娉婷这个六姑母都是玩笑居多,这会儿这么知书达理地喊她,苏娉婷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死丫头,你非要把老娘惹哭吗。没良心的坏丫头!”
哇哇哇……
房门外锣鼓响起,正睡着香甜的苏天乐就被吵醒了,他的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边哭边伸向苏谨心。
贪睡的小家伙,苏谨心笑着将随身的香囊解下,放到了苏天乐的小手中,苏天乐有了新的玩耍之物,竟也不哭了。
“师傅。”前来道喜的刘淑静一把抱住苏谨心,哭得大声,“我会想你的!”
刘淑静身子肥大,这嗓门比苏娉婷更不知大了多少,她这一哭,再加跺一脚,苏谨心都觉得整个地面在轻微的晃动。
“刘小姐,吉时误不得,我家二姑爷已经在府外等候了。”巧兰急得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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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我娘说吉时不能误。”刘淑静一抹眼泪,嘿嘿傻笑着,“师傅,我会去找你的。”
众人簇拥着苏谨心出内宅,刘淑静的大哥刘芮抱拳向苏谨心道,“玄卿,恭喜。”
苏谨心还礼。
苏谨怡站在众人之间,嘴角冷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二小姐这一嫁啊,就把我们苏家所有的好东西都搬空了,得,以后,我们就啃野菜过日子吧。”柳姨娘看着那一箱箱的嫁妆往外抬,又是嫉妒又是气愤,“夫人也真是糊涂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想着二小姐回来孝敬,她做梦。要是换做我,早把那些东西留下了。”
“就算留下,也不是我们的。”苏谨怡冷笑之后,随即换上一脸的温婉,“姨娘,别说了,我们也过去吧。”
苏家朱红色的正门大开,赵弋楚一身湛蓝色小锦袍站在门口,红色的锦带缠腰,娄天等几位浔阳王府的侍卫护在他身后,等看到苏谨心过来,便让侍卫们退到一旁。
红色的氍毹一路铺到轿前,苏谨心由芷兰扶着,缓步而来。
红衣翩跹,身姿拂柳,这一步步走来,尽是说不出的娇美。
早已候在府门外的顾六公子,疾步上前,却止步于石阶下,伸出手,“陌上花已开,卿可随我归矣。”
隔着红盖头,苏谨心看到了那双白皙修长的大手,当她一触碰,便觉得一股灼热温暖了全身。
一身红袍,俊容妖娆,顾六公子扯开嘴角笑时,犹如暖煦拂照大地,万丈之光,艳倾天下。
“好俊美的二姑爷!”
“二姑爷莫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二小姐真有福气!”
在场的苏家下人个个惊艳,他们从未见玩世不恭的顾六公子温文儒雅地说过话,这会儿他头戴玉冠,身着红袍,更衬着他那张妖艳的容颜风华绝代,举止贵气逼人。
苏谨心眼里氤氲,原来,最后带她离开苏家的,是他,顾小六。
顾六公子将苏谨心送到轿内,便上了马。
赵弋楚则由娄天抱上了马,与娄天同乘一驹。
“走吧。”顾六公子一下令,展让和展鹏便带人先行,赵弋楚低声对娄天道,“趁着琪儿妹妹没追过来,我们也快走。”
“是,小世子爷。”娄天策马,赶上了展让和展鹏。
“小世子爷,您是送嫁的,怎么比我们还心急。”展让打趣道。
赵弋楚哼哼道,“左右苏姐姐都要嫁人,本世子拦得住吗。”
唉,这个云师叔,也太不争气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赵小世子想到此,就有些心里闷闷不乐,这么久了,云师叔究竟跑哪里去了,到云府问云老太爷,那只老狐狸就会打哈哈,糊弄他,说云师叔上京了,哼,真当他年少可欺。云师叔要是上京,早八百年就上京了,何必拖到现在。
昨日个偷偷问苏姐姐,苏姐姐说,不愿再提。
这女人心啊,果然是海底针,赵弋楚耷拉着脑袋,靠在娄天的身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世子是不愿苏二小姐嫁人?”娄天疑惑,苏二小姐出嫁,小世子爷高兴是高兴,怎么还一脸愁容。
赵弋楚反驳道,“只要苏姐姐喜欢的,本世子爷也喜欢!”谁教云师叔自己放弃了,活该娶不到苏姐姐。
一抬抬的嫁妆,再加有临安府衙差的护送,浔阳王府小世子送嫁,消息一出来,便是整个临安城都轰动了。附近的百姓皆赶来围观。
“二小姐,据说当年梁家有位小姐嫁入王侯之家,就是这十里红妆,不过依奴婢看来,您比她更气派!”跟在轿子旁的芷兰,眼带笑意,幸亏当日选择了跟二小姐,虽然一路走来很艰辛,几次被老爷杖打于棍下,险些丧命,但终是有所回报,二小姐这人,只要对她忠心,她就会十倍百倍地对她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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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兰得意道,“谁教我们二小姐跟刘小姐交好,这知府衙门的官差就是刘小姐下令请来的,至于小世子,那跟二小姐比亲姐弟还亲,小世子还说,若顾家的人敢欺负二小姐,他就带王府的侍卫将顾家抄了。”
“小世子胡闹,我们应该帮二小姐劝着点。”晴兰腼腆道,“这次二小姐带着我们三个一起,真好。”
临安街上,所有的百姓都在看着,暗暗道,到底是苏家啊,家财万贯,被查封了一次,还能有这么多嫁妆。
“老板,你这胭脂怎么卖的?咦,这是哪家小姐嫁人?”正在胭脂铺前买胭脂的小丫鬟,听到锣鼓声,好奇地转过头,她怎么不知道临安城有如此大户,这排场,都可以和王侯贵胄之女出嫁比肩了。果然,江南竞豪奢啊。
第五百四十七章 你还真是个木头
“那是苏家的二小姐。”胭脂铺的老板收起银子,放低了声音道,“我听说,这苏二小姐可不简单哪,先是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接着又把庶出的弟弟也给杀了,这不,整个苏家都是她一个人的了。而且,我还听说,这苏二小姐本该要嫁的是云公子,可不知怎的,那云家退亲了,他们都说云家的公子是朝廷的梁侯爷,尊贵的很,八成是瞧不起苏家这低贱的商贾之家。”
“梁侯爷有什么好的。”小丫鬟不屑地啐了一口,拿起胭脂,“木头,我们该回去了。”
“木头。”小丫鬟唤了两声,见没人应她,就气恼了,“又不说话,又不说话,你还真是个木头。”
“木头,你怎么了?”
被唤作木头的男子,一身粗布衣服,此时正抱头蜷缩在了地上,痛得全身抽蓄。
“你又犯病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小丫鬟急了,都怪小姐,离家出走也不知道收敛,看到好看的男子就心软,什么人都救,这个木头就是小姐前一段日子从水里救来的,不会说话,不会笑,这么久了他说的话一个手都能数过来,因此,小姐才会给他取名‘木头’。
“这位小哥儿好生面熟啊。”胭脂铺的老板探头望了过去,虽是一身暗旧衣服,但无损这男子全身散发的淡漠之气,尤其是他的那张脸,清俊出尘,竟如九霄之上的谪仙临世,胭脂铺的老板看过了来来往往不少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下人能有如此气度的。
“老板,你认识木头啊,太好了。”小丫鬟欣喜道,“你快说,他家住何方,家中还有别的人吗?等等,小姐说为商者最是j险,保不准你见色起意,要把木头卖到烟花之地当小倌。”小丫鬟欣喜的脸上当即一脸戒备,上前去使劲地拽木头,害怕道,“你别吓我啊,以后我保证不凶你了。呜呜,木头,你不要死啊,你死了,小姐会骂死我的。”
木头重重地拍着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几近癫狂。
苏二小姐,苏二小姐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木头痛得咬牙,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小丫鬟看得更害怕了,哭道,“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出来了,本来还指望着你帮我拿点东西,现在,你就是我的累赘,呜呜……”
“姑娘,这附近有医馆,您要不带这位小哥儿去看看。”胭脂铺的老板好心地提议道,看这个小兄弟病得这么严重,可别死在他这里,开门做生意的,遇到这等事最是晦气。
“素儿,你在这里啊。”这时,又有两名持剑的女子来到胭脂铺,手足无措的小丫鬟素儿抬起哭肿了的双眼,“倩姐姐,苗姐姐,你们来的正好,木头又发病了,他……他快要死了。”
“死就死吧,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小姐身边多危险。”倩儿不以为然道。
苗儿扑哧笑道,“这话可不能让小姐听到,小姐听到了,准得心疼。”都说临安物阜民丰,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皆是容貌上乘,原先她还不信,这会儿陪小姐一路南下,又在这江南住了一阵子,果然发现这江南人杰地灵,随便救个男子都是相貌不凡,她家小姐又是出了名的贪色,在京师是无人敢娶,毕竟一个三天两头换娈宠的世家小姐,娶回去,还不成天戴绿帽子。
倩儿话虽刻薄,但却与苗儿一起,一人一个胳膊架起了木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木头,凭她一个人都能拎得动,倩儿眼里轻蔑,一掌拍向木头,木头当场被打昏。
胭脂铺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一旁。
“小姐,木头和素儿找到了。”倩儿和苗儿将木头扶上马车,车帘随后垂下。
“嗯,这回难道药量放少了,居然这么快就又发作了。”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酥媚入骨,轻轻柔柔的,甚是好听,“你皮相这么好,若我救活了你,你可要给本小姐当牛做马,除非本小姐先厌倦了你,否则你就得服侍本小姐一辈子,听到没。”
坐在马车外的倩儿和苗儿一阵无语,从京师到临安,她家小姐不知救了多少个美貌男子,每次都是这句话,到最后,那些男子爱得小姐要死要活的,小姐反而一脚踹开他们,缠得紧的,小姐就一包药将他们迷晕,直接打包送去烟花之地卖银子了。
叮铃,叮铃,叮铃……
挂在马车四角的小铜铃随着马车的行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马车一路向南,与这十里红妆的苏家送亲队伍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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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展让和展鹏策马在前,守城的兵士一早收到刘知府的手谕,皆恭敬地站在两旁,送迎亲队伍出城。
“恭喜苏二小姐。”
展让和展鹏分别赏了守城的兵士一些碎银子,这些兵士便纷纷给苏谨心道喜。
从临安到睦州,一路走得慢,再加顾六公子担心苏谨心的身子,又在驿站休息了会儿,直到戌时初,才到睦州的地界。
顾六公子在睦州有别院,苏谨心就暂时被安排住在了别院。
“六公子,成亲之前,您是不能见少夫人的。”
每当顾六公子要靠近苏谨心,皆会被喜娘拦下,顾六公子无奈,成个亲,规矩真多。
“姐夫,日后你见苏姐姐的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赵弋楚背着小手,老气横秋道,“有小爷在,出不了事。”
“那就有劳小世子爷了。”顾六公子笑着打趣,虽然喊赵弋楚一声世子爷,却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对赵弋楚恭敬了。
一个小小的知府之子,居然敢这么跟世子爷说话,娄天诧异,这个顾六公子,除了苏大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是世人所不知道的。
“姐夫,明日见!”
赵弋楚下了逐客令,顾六公子碍于成亲的繁文缛节,便也只能离去。
展让则继续留在别院,展鹏跟着顾六公子回顾家。
回到顾家,迎面而来的顾大公子顾衡谏二话不说,就劈头盖脸地骂了顾六公子,“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值得你千里迢迢亲自去接吗!顾衡毓,你要丢脸,自己去丢,别拉上我们整个顾家为你一个人在睦州颜面无存!”
“是啊,六弟,她苏谨心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犯不着啊。”年氏也跟着帮腔,“这苏家前一阵子还被查封过,都这么落魄了,我们顾家肯让她进门,也算她福气了,她还摆什么谱,非要你这个顾家六公子亲自去迎!”
年氏是气愤的,当初顾衡谏娶她时,就没亲自去歙州接她,要知道,她可是堂堂年氏一族的嫡女,旌德侯还是她的族叔,论出身,论家世,她可比苏谨心那个商贾之女高贵多了,凭什么顾家厚此薄彼,这不明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