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文本不同。既然“定位”这样的前提都不同,那么在具体的问题上再争论,也是各执一词。因此,我们必须回到《红楼梦》文本中,从贾元春形象谈起,否则就没有对话的平台。下面结合贾元春的形象,分析她的判词。
《红楼梦》文本中贾元春是一个过场人物,她的形象本身的性格内涵是一个层面;她这一形象在《红楼梦》整个叙事结构中的作用又是一个层面。先说贾元春本身的性格内涵。
《红楼梦》刻画贾元春性格的笔墨并不多,她的性格虽不丰满,但性格组合的对立因素却很鲜明,她性格的一极是女性的感情和**,是人性的一面;另一极是礼教意识对人性制约和压抑的一面,既有封建社会集体无意识对女性的自我约束,又有皇宫禁闭下女性灵与肉双重自由的丧失。这性格两极的统一,外在表现是元妃“母仪天下”的端庄,内在的却是她情感和**被禁锢的痛苦和无奈。因而她三次亮相都是在倾诉对亲情的渴望。
省亲时:“送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
生病中:“父女兄弟,反不如小家得以常常亲近!”
逝世前:“只有悲泣之状,却没有眼泪。”
元春在瞬间表达的情感,是她长期压抑下的情感流露。省亲短暂的时间,刻画她悲伤至泣,用“垂泪”、“呜咽”、“忍悲强笑”、“哽咽”、“哭泣”、“泪如雨下”、“满眼又滴下泪来”等不同的字样。试想一个青春女子在深宫禁闭,受到多少灵与肉的折磨和摧残。她由宫女,进到女尚书,再晋升为贵妃。这人生的三部曲,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过着伴君如伴虎的生活,她的全部思维都被禁锢到皇上之所“是”为是,皇上之所“非”为非。她的思维、情感和**都被冻结了。她度过漫长寂寞而孤苦的生活,打发日渐凄凉而悲哀的日子。元春正是在这种特定的生活中,“二十年来辨是非”。当她理解了人生的意义的时候,已是“芳魂消耗”。
元春的青春,无论是从生理年龄上讲,还是她贵为皇妃的地位来说,都处在最红火的时段,榴花似火红,“榴花开处照宫闱”,正是指她人生的这个阶段。古人常将“榴花”喻美人,“绿鬓愁中减,红颜啼里灭”。她的人生之旅却从此由盛而衰。如果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比作“初春”,那么暮春就已接近“开到荼花事了”。
“三春怎及初春景”,三春何意?《红楼梦》多次使用“三春”一词:
勘破三春景不长(惜春判词)
将那三春看破(虚花悟)
三春去后诸芳尽(秦可卿语)
软衬三春草(蘅芷清芬)
三春事业付东风(咏柳絮)
“三春”一般指孟春、仲春、季春。季春也称暮春,如岑参《临洮龙兴寺玄上人院同咏青木香丛》诗:“六月花新吐,三春叶已长”。清姚鼐《已未春出都留别同馆诸君》:“三春红药薰衣上,两度槐黄落砚前。”“三春”即“暮春”,比喻元春到了人老花黄的地步,生活更加凄苦,荣华富贵的生活填补不了她精神上的孤独和空虚。“三春怎及初春景”,她饱蘸着血泪发出了无奈的感叹。一道宫墙,两个世界。与父母同居一城,犹如“山高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