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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女先生难忘红尘事 白发人泪寻故园情(1/2)

    黛玉给宝玉出了个主意,宝玉午后便与于司吏张员外商量,二人那有个不愿之理?偏巧二平有妹子二奴三奴,于明有妹子山燕。由他们来当自己哥哥的伴读,一同来二玉家,由黛玉来教。于司吏又打发人帮着黛玉收拾出上房东头的那间大房做了书房。一切准备好,就等着挑吉日开课。

    这一日,刘翁又回镇来了,捎回了宝玉央求他去京中典当几样首饰换回来的十两文银。宝玉便请来于司吏张员外,当面将五两文银交付刘翁,自此,刘翁院归属林石毅名下,成了林家院。因还余银两,黛玉便找张妻,要买他几丈布。张妻怎肯收钱?最后收了半价,还帮黛玉将布染成红、紫、蓝、黑各色。又帮忙裁剪缝补,为二玉名做了两身衣服。准备再过些日子还要做棉衣呢!

    等刘翁再次回来时又捎回许多文房四宝,那林黛玉一身粗衣布裙地便准备开一课授徒了!二玉留刘翁,并请于司吏等人,商议第二天一早,正式开课之事。众人当然高兴,可那刘翁见林家娘子——一女流之辈要收徒教书,不免疑心她的能耐。

    第二天一早,于司吏,张员外,就带来了自己的儿女。另有两位童生,一个叫赵云山,是前镇赵老婆的大孙子,还有一位叫李庆林,听说林师母要亲教,便央求父母妹妹陪送来了。几位学生就在这西间房中,正式拜师了。四位童生,倒有五六个女孩子伴读。为了让镇上人放心,让学生放心,让家长放心,黛玉在拜师之后,便讲了一课。各学生家长见每个童生旁边都有自己的姊妹陪着——放下了一份担心,为了避嫌,有这办法不错;而且这些女孩子也可学认几个字了!当然,有些家长如张员外,看上别人家间的女孩子,总想说给自己家的孩子, 今日在一起读书,或许有希望此时,只见黛玉立于桌前:虽布衣布裙,发顶上除了一枝由那颗红佛珠嵌上的银簪外别无其它。不涂脂画眉,但天生的黛眉朱唇,端庄秀丽。讲课吐词清楚,嗓音清脆,说诗说文,朗朗上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圣人说的。圣人还说过:‘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也就是说要爱学,要善学,还要用心来学习。还要说:我收男徒女徒,要学诗文,要学经济,可先要学做人。孝父母,爱弟妹,敬乡邻。将来娶妻生子,还要疼妻教子;出嫁要相夫教子。举止有礼,为人大方,不嫌贫爱富,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钱财有价,仁义无价!在家若不会迎宾客,外出方知少主人!家家父母心,户户儿女情。不爱黄金白玉高官路,但求儿女贤良忠善好!但是养子不教如坏子,养女不教如误女。池塘积水为防旱,田地勤耕为养家。亏人是祸,饶人是福。不论山野城郭,为人要善要诚!就好似读书。有副对子说的好:‘竹因虚受益,松以静延年’,当然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今日即拜我为师,我便要教你们做人,做诗写文章!而且学的教得,教的学得。也就是说,我们还要互相学。正如古人云:‘弟子不必如师,师不必贤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人又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们就是要按圣人古人说的来行事!”

    “男儿学四书,学经济,学萧和学相如。女儿学识字,学班超文姬。当然学做诗也可以,我可以教!先生教学生,学生教先生,学生教学生。哥哥教妹妹,妹妹同样可以教哥哥!当然了女学生还要学习《女儿经》,学习女儿家的礼仪!这些我会专门给你们教!”

    “我盼望你们几位都有出息,能中举!但是古人曾云:‘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麒角。’可又不能不学!有田不一种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胸中无学,如手中无钱。钱无可挣,学无诸事难成!当年圣人,诸子有谁中过举?李白杜甫又何曾考过举?却是留名千古。便是中了举,又有几个一生平安,无忧无虑?……诸葛星落五丈原,武穆命绝风雪厅。韩公雪拥出蓝关,文相零叮叹零叮。…………”

    听黛玉那口若悬河地一顿讲,不光台下的学生,听迷了,便是门外旁听的于司吏张员及各家长也听迷了。听的那刘翁放下了心,就是原有几分耽忧的宝玉也放下了心,——可又觉奇怪,林妹妹当日在府中别说这样讲课,就是平日说活,时间久了也心跳咳嗽呢!可此时并无半点劳累模样,——真是百思不解!

    自此,黛玉开始教童生们学《四书五经》,女孩子们学《百家姓》《女儿经》。那女孩子们另还兼做了先生一顿饭并给大家烧水喝。一月下来,童生们都能写出像样的文章了,女孩子们学完了《女儿经》,便是黛玉也从女孩子们那儿学会了做简单的饭!黛玉当了女先生,必然辛苦。但也十分得意!回想旧事,想想今日,更觉夫妻二人过得好开心!今天,给男徒出了题目,让他们回家休息,两天后交上写好的文章来。看文章情况,再定上新课否。又留女徒把《女儿经》重新细讲一番,命他们回去将学过的都要会写并能背下来。也放了他们两天假。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回家了。黛玉也十分高兴,下厨房和面擀了一案面,估计宝玉快回来了,炒了鸡蛋,又炒了点白菜,便下了面条儿。等宝玉一回来便现成了。夫妻二人坐一块吃罢饭,又与他讲及要上新课。宝玉十分高兴,转而说最近有童试,于司吏要挑几个学生去试一试。可《孟子》《论语》刚学了一点,只怕来不及。

    黛玉道:“这好办,挑几个学的好些的,日夜上课。只是这样太辛苦你了。只怕又赶农忙,学生们也忙啊!”宝玉点头,准备就去找于司吏商量。黛玉笑道:“宝玉,童试若能考上一两个,也就是你的本事了!那咱们在刘家镇就更有面子了!也更开心了!”

    二玉正说话,专门进城给儿子买书的张员外回来了,给二玉捎带回来许多书,捎回盐,又捎回几样东西。那张员外平日里是隔几日便送来几十个鸡蛋,送来几样菜,见地里有南瓜熟了,玉米粒饱了,也送来让二人尝鲜。今日因要送京中捎回的东西,更要亲自送上门来了。

    宝玉夫妻见张员外来了,忙让进屋里,坐下述谈路上之事。

    张员外见宝玉夫妻二人虽是粗衣淡饭,这样合睦教书,打心眼里佩服。尤其见黛玉一个年轻美貌娇弱女子,能将童生教的个个都那样好,就连自己那原半字不识的三奴,竟然会说“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教给女儿听”了。更加佩服。

    所以坐下来说路上之事,也不过就是:东村的地西村的粮,河里的水京中的房。路上客,店家饭,书肆老板话多长。……说东道西,张员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二位从京中来,可知道有个荣国府宁国府的贾家吗?”

    二人点头:“知道!”

    张员外道:“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抄家查封了!”

    宝玉急问:“真的?你见了?”

    张员外道:“怎么是假的?我在酒楼听了这话,专门到那荣国一对门口看了看,还贴着封条呢!禁衣府的人还看着大门呢!奴才丫头被官卖了。听说价不高,要早去几天,我就给你们买个丫头使唤。让你两一心教书。”

    宝玉问:“那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呢?”

    张员外道:“有一个被判了死刑,大前天已斩在菜市口了。今天我还看见那一滩血呢!……啧啧,真可怕人!”

    宝玉问:“你没听说那叫什么名吗?”

    张员外拍拍脑袋:“好象女人名,叫——贾珍!”

    宝玉心中悲伤起来,又问:“那其他人呢?”

    “老爷公子们都流放到什么山西边去了,离这有几千里路呢!太太小姐们有跟去的,有官卖的,有逃走的,也有死了的!”

    宝玉问:“死了谁?那贾老太太呢?”

    “死了谁,我不知道。那老太太我见了,可怜哪!满门几百口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由两个丫头伺候着,……我去时,瞧见他正坐在后门里面哭呢。好可怜哪!”

    张员外忽然发现林先生面色苍白,林师母也已泪光闪内了。忙问:“你们怎么了?你们认识贾家人?还是……”

    宝玉忙说:“这事也太可怕了!”

    张员外说:“确实害怕。不过两家老爷也太过份了,听说占别人妻,还追杀人家,还贪污不知多少……”

    又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走。此时二玉已似热锅上的蚂蚁了。说说想想,泪己纷纷了。

    宝玉想去看看,黛玉拦阻:“咱们可是死过的人了!…”

    一夜悲伤,一夜恶梦连绵。心真如刀铰!

    第二天,宝玉强压悲戚去学堂教书,黛玉坐立不安。研墨写下几句:

    “山高本无事,幽静度新年。

    何堪招旧怨? 修道未成仙!”

    又写道:

    “含悲噙泪恩难忘,书语诗赋秋花香。

    孤灯三两离人泪,潇湘斑斑话凄伤。

    娇叶一点辞旧枝,思寻归根在何方?

    夕阳似血慈母泣,叫人焉能不惆怅?”

    黛玉叹气搁下笔,将院里收拾干净,又将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出来做。可满心都是荣国府的事,针不知往哪扎。真是坐立不安,取下头上那银簪子,看见那颗自己曾经的填口——那红色的楠木佛珠沾了几点灰尘,便取过绢子擦拭。心想若是知道府里的情形就好了。正想着,见那佛珠孔闪烁了一下,忙看看:好家伙,果真看见了荣国府,门上果然贴着封条,几个禁衣尉立在门外。黛玉想知道潇湘馆今日的模样?果然瞧见了竹林依旧,小舍闺房。却见房门大开,门内尘土满眼。见此景,不由不下泪:

    “眼空蓄泪泪空垂, 暗洒闲抛却为谁?”

    黛玉又想一看看上房吧。果真看到了贾母曾住的上院,只见游廊依旧门依旧,摔碎的花盆,歪倒的桌椅,曾经价值连城的摆设一样也没有了。黛玉不由大哭:“老太太,您在哪里?”孔内出现了贾母的身影,苍发愁容,依坐在一个破椅子上,一手拿着把剪刀,另一个是剪断了的穗子——宝玉那块玉上的。黛玉当然认得这两样东西。可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老太太手中的?那只有问紫鹃了。见贾母看着两样东西,老泪纵横,黛玉心己酸了:“老太太,我们也想您哪!”想知道是那两丫头跟着老太太,却瞧见是鸳鸯和紫鹃立在老太太身旁。只见三人都是素衣旧裙,神态凄凉。黛玉不由不泪珠纷纷——可真是:

    “彩线难收面上珠, 湘江旧迹已模糊。”

    黛玉心中对宝钗多少有些歉意,便又想看看宝姐姐。却见宝钗走在一个花园里,身后跟着莺儿,身旁是薛姨妈和金桂。黛玉明白宝钗在事前已回了娘家。又感叹起来,宝钗纵然千难万难,还有个娘,有哥嫂。可自己呢?今日的宝玉呢?都已无家可归了!黛玉看了半天,直等宝玉回来让他也看。宝玉却什么也看不见。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转而说道:“咱两是老太太的亲人,咱们不管谁管?咱们死而复活,天意只怕就是要我们两救老太太呢!这点孝顺应该有!应该是‘称杆烧成灰——星(心)还在!’救老太太我是‘吃了锄把——横下了心!’你呢?”

    那称杆锄把是张员外天天挂在嘴边的,弄的一镇百姓都爱说什么称砣称杆锄头锄把,黛玉来这两月多,竟也学会了几句。宝玉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只是怎么救呢?瞧见黛玉那斑竹泪痕的诗句,更添几层焦急。

    连着几日,二玉坐立不安,正在无法可想之时,那刘翁又回刘家镇来了。他是看今秋收成来了,也是应了引玉和尚之托,来看二玉的。二玉见他来,喜出望外,都打他的主意。宝玉先清刘翁坐下说话,要央求他帮个大忙。又央他,不要给别人说。

    刘翁不知何故。又见宝玉打听京中事——尤其是贾府之事,又央求他去接一个人来刘家镇。又见让接的的是荣国府贾老太太,惊诧之极,哪敢答应?可又拗不过宝玉、黛玉的再三央求,也就答应去看看。因事情太重大,刘翁又去找引玉引路,来到荣国府偏门小院见到贾母。这里原是府中看门的奴才们守夜的住处,曾十分尊贵的贾母此时就屈住在这简 陋的小院里。李宫裁在此次抄家时,因年轻守寡守节又无什么事而没有受牵连,被放出后也曾住在这儿,可因年轻寡妇,住此自觉不雅,搬到李婶娘家里去了。平日天天打发蓝儿来请安。宫裁也曾邀贾母一起过去住,可贾母自觉羞面愧颜,不愿见亲戚众人。只带了两丫头,靠着朝廷给他留下的几十两文银度日。此时贾母己七十七岁了,遇到此等丑事,真是度日如年。哭儿哭侄孙;哭满 门三四百口子人如今剩下这几个人;哭最心痛的宝玉黛玉年少夭亡;又常想二人早死早好——若不死,今日又是怎样的下场?宝玉流放,黛玉官卖,就是宝钗也少不了官卖。俩玉儿死了,宝丫头才回了自己娘家,躲过了府里这场丑祸。贾母自觉风烛残年,真是生不如死。可又盼着早日无事,盼着儿孙能回来团圆!盼啊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