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影已然是靖周皇后,严怀景也已与你和离,他们和你再无瓜葛。你空留一个储君之位给陌影,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凤迤逦默然不应,满眼碧绿,成了凄绝且无法挽回的讽刺。
林间的风幽幽袭过,满山的树叶海浪般,似一曲沉厚的乐。
她俯瞰营地里最高的那处寝帐,脑子里尽是陌影在玄月皇宫时绝然的一番话蠹。
那丫头不希望她再打扰她的幸福,也厌烦看到她,连怀景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可不就是要与她好死不相往来么。
百里玹夜夺了血魔而不占,且帮她把政务处理地井井有条,比她执政时更好,再加之被她设计的那一剑,什么恩怨纠葛,什么血海深仇,都填平了。
她甚至连接近他们的理由都寻不到了。
“迤逦,这件事,你该问一问陌影。那丫头说不定对千逝仁慈些。髹”
呼延协语重心长地说着,捧住她美丽如冰的鹅蛋脸,倾身凑近,一吻近在咫尺。
“你总是这样冷漠绝情,我习惯了,可不以为然。千逝却不习惯……”
林叶起伏的声响,突然乱了节奏。
凤迤逦和呼延协警惕地忙拉开距离,同时循声看去,就见一只黑羽的雀鸟,扑棱着双翼,飞过了树梢,飞向了另一座山头。
凤迤逦若有所思地颦眉,不禁又后退了两步,与呼延协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呼延协则不疑有他,伸手便握住她的手,不容她逃避。
“我和千逝都想你了,随我去看看他吧。”
被囚禁多时,的确许久没见儿子了。上次将他囚禁,也该给他一个解释。凤迤逦迟疑片刻,点头应下。
一双人影从林间掠过,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巨树下,一团藏青的金纹身影鬼魅般幽幽现身。
他朝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飞身朝着山脚下的靖周皇营飞去。
他对女子早已心灰意冷,过来看一眼,不过是为了防备呼延协对玹夜和陌影出手。
然而,看到刚才他们四目相对,心却还是莫名地刺痛。
百里羿等人从林子里正狩猎回来,见严怀景伟岸冷俊的身躯无声落地,他忙道,“舅父,我猎了一只黑狐,明儿给您做成围领,入冬正好用。”
严怀景笑着看了看他马背上的黑狐,“好。”
巡逻的士兵远远见到他,都恭敬地行礼。
他一见到士兵那个单膝跪地的动作,便本能的反应,正身回以军礼。
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正如……每日早上醒来,都会自然而然地唤一声“迤逦”。
若确定她冰冷馨香地身子在怀里,他会再眯一会儿。
若是她不在,他便睁着眼睛静呆片刻再起床。
他的脚步不能再停,二十多年,换得一场欺骗,伤口一时难以痊愈。
他独自想静呆片刻,却怕借酒浇愁,矛盾地不愿独处。
到了营帐门口,见母亲的两个丫鬟恭顺跪下,他忙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调适心绪,逼迫自己扬起唇角。
待两个丫鬟起身掀开帐帘,他才进去。
“母妃,您过来许久了吗?”
“没一会儿!”
宽大的营帐里,铺了虎皮地毯,严怀景迈进去,静无声响。
茶室里,百里尺素正握着一位女子的手,在和蔼的说着话。
他没有刻意去听她们聊了什么,定了定神,才想起,这女子是末药。
她发髻高绾,珍珠步摇在脸侧莹莹闪耀。那桃红的百花宫袍,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光华闪耀,每一朵花都似要腾飞起来般,娇艳旖旎。
他认得出,这袍子是陌影的便服。
那丫头对量体裁衣并不擅长,设计的袍服样式却炙手可热,寻常人都模仿不来。
末药秀雅粉润的瓜子脸,映在大片花朵上,人比花娇,眉目如画。
没错,这还是那一张无法分辨年龄的脸,却从气息到气质,甚至连心跳声,却没了狼人的锐利与煞气。
她柔婉娴静地扬起唇角,上前单膝跪下,气息平顺,吐纳如兰。
“末药,你怎……变成了人类?”
严怀景不禁怀疑女儿给她下了药,忽地想起多日前,在马车上两人的一席交谈,他惊悟地懊悔地叹了口气,随手一摆,示意她免礼。
“末药,你这是何苦呢?!”
“方才与皇后娘娘闲聊了几句,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末药说着,转身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他,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陌影那丫头,最是擅长用故事来骗人。”
严怀景深知狼人在转变为人类之后,身体异常虚弱,不忍她跪在地上受凉,便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扶起来,示意她于椅子上坐下。
“那丫头曾经用这毒药,害得天狼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你莫要听她胡言乱语,损了身体,得不偿失。”
“皇后娘娘这药是我求来的。搭配了王爷给我喝过的养身茶,并不会损伤身体,而且,这做人的滋味儿,异常惊喜。”
严怀景唇角扬着笑,温和看着她羞赧的样子,心里却愈发地堵闷难过。
末药见他无丝毫动容之色,也不禁红了眼眶。
感情是双方的,纵然她心甘情愿,却也忍不住奢求一点微笑的回应。
“皇后娘娘说,曾有一位富家小姐,容貌绝美,多才多艺,媒婆把她家的门槛踏碎了,她也没有喜欢上任何男子。
一天,她去庙会散心,看到一名年轻的男子,一见倾心。
可惜,男子一闪而过,从此消失。
落寞的女子每日祈求佛祖,希望感动佛心,期望男子再次现身。
然而,佛祖让女子放弃所拥有的一切,潜心修炼五百年,才得见男子一面。
女子为爱执着,便放弃了一切,变成了一块石头,任凭风吹日晒四百九十九年,后来被采石队运了去,做成了桥上的护栏。
到了第五百年,已然融入石桥的女子,才得见男子匆匆自桥上行过……可是,她无怨无悔。”
百里尺素已然听了一遍这故事,再听第二遍,还是不由唏嘘。
陌影那丫头,恐怕她也曾甘愿为百里玹夜化身石桥,才有如此感触吧。
这样的故事,哪个对爱情充满希冀的女子能不感动呢?!
严怀景在椅子上坐下,俯视着她,良久不言。
末药跪行到他膝前,伸手,握住他的两只大手。
“末药不是那可怜的女子,也无需化身石桥,任风吹日晒五百年……”
“……”
“此生末药与王爷相遇,也不至于无缘无分。末药知道王爷可能不喜欢末药,也知道王爷对迤逦女王一往情深,但是,末药愿为王爷安享百年人生,与王爷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百里尺素似笑非笑地瞧着沉默的儿子,见他欲言又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
“挺好的一个女子,她刚才还立下承诺,说会对陌影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