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猛然转头,似原形暴露的母狮,看一只桀骜不驯的幼崽,恨不能一把将他扯碎,恨不能……把他捏缩回六七岁的弱小模样,将他踢出皇宫爱上网。。
有人说,狼是最重情重义的。
有人说,狼人是最凶残的,六亲不认的。
因为他是她的亲孙儿,所以,她愚蠢地相信了前者。
自看到凤想容在他幼小重病时,为他亲自来那一趟,她便看到了这小子的价值醢。
将来掌控天下,他是一柄利器,百里皇族,严氏王族,只要有他在,将永盛不衰。
曾经让她不痛快的妃嫔们死的死,走的走,曾经让她闹心的臣子们,也都被杀,被抄家,被灭族,现在,整个天下都改姓百里,她终于等到了百里皇族独霸天下的这一天。
然而,她却成了多余的缇。
从筹谋嫁入百里皇族,她一天也不曾放弃过争斗,甚至连出嫁,都是她打败了同族的几个姐妹,才得到帝王宠……
她不屑跪在眼前这些牌位前。
对于她来说,他们都是一堆可以当废柴的木牌而已。
但是,每一个百里皇族的子孙,都畏惧这些木牌。
于是她朝着那些牌位叩首,啜泣,悲恸,祈祷,捶胸痛悔……
“是我严氏之罪,我愧对列祖列宗,没能为不肖皇孙玹夜,择选一个于百里皇族有助益的孙媳……”
百里玹夜勃然大怒,忍不住阴沉警告,“皇祖母……您最好别来这一套!这些年,朕看您老演戏,实在看腻了。”
太皇太后沉沉磕了三个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满头戴习惯的沉重珠翠,寒光闪烁,一身威严,无时无刻不刺人心骨。
“你以为哀家在和你斗?!玹夜,哀家不是为自己,是为你,是为我们百里皇族!”
“若皇祖母想看玹夜幸福,就不要再干涉我和陌影。您伤害我和陌影,不只是伤害两个人,伤害的还有惊宸和暖儿。”
“身为皇帝,成婚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朝堂的事。一个再也生不出子嗣,却独宠一身的女子,将必死无疑。”
“朕不是没有杀过人,也不嫌杀的少,谁让她死,朕就要谁的命。”
百里玹夜站起身来,抚了抚龙袍,轻描淡写地说道,“明日,朕派人将皇祖母送去万国寺。听说,吃斋念佛,比吸血鬼之血的功效更好,能长寿不衰,化凡成仙。”
然后,他扬长而去。
太皇太后暴怒之下,将神案上的牌位都掀到了地上。
多年来跪了无数次的木牌,稀里哗啦地倒塌,看上去诡异凄清。
她含辛茹苦,处心积虑,到头,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尊木牌而已,甚至,变成了木牌,也不会有人跪拜。
雨花阁里,灯火通明。
u子三人所在床沿,大眼瞪小眼。
陌影崩溃地揉按了两下额角,拢住纱袍,打起精神,温声劝道,“乖,我们先睡,说不定明日一早,父皇就回来了。”
惊宸伤心已极,抹掉眼泪恳求道,“娘亲,我们应该马上去玄月城。父皇说带我们回去,定不会食言的。”
暖儿哭得眼睛鼻子通红,气急败坏地哼气,“哥哥,你太天真了!父皇最爱说那些骗小孩的话啦。如果他真的要带我们走,不会半夜逃跑……”
陌影要劝,尚未来得及开口,惊宸就一把推在妹妹肩上,“父皇不会不要我们的!我不准你这样说他!”
暖儿顿时急了,两只小胖手一下推在哥哥胸膛上,把健壮的小身体推得仰在了床榻上。
惊宸一跃而起,一身毛茸茸,竟是……变身成了小狼的模样。
暖儿也不甘示弱地张开一双栗色的小翅膀……
见两只小狼崽这就龇着小兽牙,剑拔弩张,陌影气结起身,佯装去喝水,头也不回地冷声揶揄。
“打吧!你父皇若真的再也不回,你们打得头破血流,他也不理会。若他还回来,见你们如此,定会难过。”
两只小萌兽,顿时安静下来。
百里玹夜适时从窗外溜进来,“这是起早了,还是睡晚了?”
陌影从床沿起身,嗔怒看了他一眼,嗅出他身上一股檀香,到了唇边的指责,便咽了下去。
床榻上的两个小家伙,都把小嘴儿撅到了天上去。那委屈怨怼的小模样,竟是如出一辙,相仿到极致。
“父皇,你去做什么了?”惊宸忍不住问。
“憋急了,去如厕,见你外公那边还亮着灯,就和他聊了一阵子。”
百里玹夜走向床边,经过衣架,他顺手一伸,拿了两个孩子的小袍子,坐在床沿。
“你外公说,在这府里住腻烦了,现在咱们动身去玄月城。”
“父皇你去哪里尿尿了?怎会看到外公房里的灯亮着?”“外公怎会在这里住腻烦?”“百里玹夜,你疯了?这就走?”
u子三人的问题重叠交错,百里玹夜一个都没有回答,只忙着给两个小人儿穿衣。
他动作太笨拙太生疏,甚至把暖儿的鹅黄的小中衣,穿到了惊宸身上。
三双眼睛看着他,见他不是在开玩笑,便都没有开口提醒他所犯的错。
一个时辰后,一家子整理好东西,忙乱地上了马车。
整条车队冗长,领先在前的宽大如房的马车,隔成了两间,外面一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里面是小卧房。
一家四口并排和衣躺着,都急于补眠。
百里玹夜仍是一边一个,把两个小人儿揽在怀里,看到两个小家伙的衣裳不对,他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暖儿,你的袍子,是不是穿在了哥哥身上?”
小丫头郁闷地不吭声。
惊宸忙道,“没关系,反正颜色和大小都差不多。”
暖儿却不喜欢穿哥哥的蓝色衣服,却还是万分难得地宽容。
“看父皇忙得不亦乐乎,我们都没好意思说。”
百里玹夜大囧,侧首看陌影。
两人之间隔着女儿,陌影舒服地侧躺着,尽管闭目养神,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视线。
她正在缅怀自己丢掉的糕点铺子,无心理会其他。
“别看臣妾,陛下还是多练着吧!惊宸的袍子上绣的是龙纹,暖儿上面绣得大都是花草蝴蝶,要区分开,并不难。”
狼王陛下更囧得涨红了脸,他却死皮赖脸,声音平淡地问,“你觉得,让凤颐得个什么职比较好?”
“你要让他任职朝堂?”
“难道由着他跟着你?”
陌影一时哑然,略想了想,才谨慎开口。
“让他去血魔东边管誉平王的旧地吧,那边的吸血鬼曾是母亲最头痛的,需得一个狠角儿去撑撑场面。”
“好。”
其实那边,也正是他头痛的。
天高皇帝远,所有的百姓,都抱持这样侥幸的心态。
某些为官者不做实事,上折子也虚与委蛇,只讲动听的,而真正有能力的官员,往往不善言辞只拣要害与弊端呈递,所以,让他难以公平权衡那些地方的发展态势。
也因此,偏远之地,易出大乱。
凤颐有能力,又手段狠辣,心细如尘。为陌影,断不会再有二心。
“我给他选个公主赐婚吧。”
“不要。”
“心疼?”
“臣妾若心疼,难道陛下要把他赐给臣妾当男宠?”
“……”这一定是玩笑。
他没有应声,只是看妖精似地盯着她在夜明珠小灯下绝美的艳容。
陌影被他看得闷不住,只得睁开眼睛。
“赐婚往往让人心生厌烦,陛下当皇帝就好,不要学着从前的帝王和太后们,也给亲王皇子们当红娘。那样,亲王们不幸福,被赐婚的女子也往往不幸。”
百里玹夜因这番话,心头豁然一亮,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儿,“皇后说得对,以后,朕应该多听听皇后的心里话。”
她莞尔一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拉到心口上,“臣妾说的也不一定是好的,凭陛下的睿智,只需凡事三思,定无难事。”
可是,有些事,就算他思忖,思忖,再思忖,也解决不了。
譬如,她服用的那一丸绝育的药。
他甚至没有勇气劝她解毒,在从皇宫回南赢王府的路上,他痛心疾首地走了半条街,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只得命月魔众人,去寻解毒的神医去皇宫。
一早,晨曦如火,映红了人声鼎沸的旧都宝地。
在街头的暖滋味糕点店铺门前,聚满了拿着购买券,等着换取美男画像与签名的女子。
店铺还开着,凤颐正坐在落地窗前,正忙于画自画像并签写名字。
然而,被允许进门领取画像的女子,却都盯着他旁边帮忙的白衣男子猛瞧。
白衣男子,闲雅地挥着折扇,慵懒不羁,一举一动似有仙气撩动。
那微扬的唇瓣如玫瑰,发丝如黑墨,双瞳如琉璃,比画画签名的美男,更多几分温雅柔和之气,乍看一眼,似要把人的心都美化了。
终于,有位女子忍不住问道,“今日怎么没有糕点卖?”
凤颐冷如寒冰,没有理会。
凤纯好脾气地笑道,“糕点师父搬去了玄月城,这店铺也将搬过去,如果大家喜欢,可以去那边买。”
女子惊喜地屏住呼吸,眼睛水汪汪地妩媚望着他,“如果我们去的话,是不是就能得到你的自画像和签名?”
“呃……在下只是掌柜的表哥,不牵涉商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