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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岂曰无衣(1/2)

    第三三五章  岂曰无衣

    大宋炎黄十二年初春的时候,江南的临安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春意,而处于东北的黑水行省则仍是冰天雪地。人行走在室外,便是哈出一口气,也会变成冰碴子刷刷地掉落。

    黑水虽然被设为行省已经两年半,但至今百姓仍然稀少,炎黄十年完成的统计数据,这里居住的人口只有一百五十万,甚至还没有中原江南的那些大城市人口多。这一百五十万中,又多是北地各族,从蒙古女真契丹,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林间野人部落,占了一百二十余万,而汉人只有不足三十万,其中还包括相当部分的各部军人。

    但总起来看,这四年间黑水行省诸族与汉人的关系相当和睦,一则以前被蒙胡压榨狠了,汉人消灭蒙元让诸族心生感激,二则是年年冰雪来临之前,来自中原的赈济便会囤积在新建的十座城市之中,让这些山民牧民来领取——虽然只是些棉衣棉被等物资,再加上些红薯、土豆和玉米等容易保存的粮食,但对于那些每到冬天就窝在家中无法出门的各族百姓来说,却是了不起的恩赏了。

    至于各族的首领,大多数不是搬到燕京那样的大城去了,便是居住在黑水的新城中,一来便于领取朝廷的恩赏,二来城中的生活远比他们在深山老林子里与族人一起住窝棚地洞要强。

    军用皮靴踩在厚到膝盖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李锐喘着气,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虽然他穿的是近卫军制服,可是现在做的却是与军队毫不相干的活儿,这多少有些偏离他的志向。每日里都是和那些蛮族打交道,现在他除了能说蒙语外,一口流利得不能再流利的女真话,让他与黑水女真诸部打交道时十分方便。

    “协参,小心!”

    身边的警卫见他走得有些艰难,伸手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老子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这地方便是黑瞎子洼了。”走在前边的向导指着前方的背风的山谷:“一部女真人便住在此处,他们有三百多人,这个冬天只怕不好过。”

    刚刚过去的冬日极为寒冷,接二连三的寒流袭击黑水行省,冻得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不肯与宋人接触的蛮胡嗷嗷直哭。改土归流归化了的要好些,在冬天来临之前便得到了赈济,大厚的棉袄穿在身上,或者搬进有壁炉烧炕的城里屋子,猫在家中熬过了这个冬天。天气稍好转一些,李锐便领着人四处查看,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统计出受灾情形来,根据这个情形来为改土归流的下一步做出决断。

    如今大宋对周边各族产取的是表面怀柔内里强制同化的政策,看上去并不强迫周边各族内附,实际上却用丰富的物资来诱使周边各族走出他们的深山老林或者原野戈壁,学习汉字汉语,过汉人的节日,拜汉人的神仙。在执行律法上也绝对不存在对他们宽松的事情,冬天最冷的时候,几个部族的女真人冻饿得受不住了,在胡里改部的带领下,从老林子里出来想去抢汉人的镇子,其结果是一连串两百余颗人头被挂在汉人镇子门口,而镇子外的野狼则高兴了一个冬天。

    宽严相济刚柔并存,以经济手段为主,军事手段为辅,迫使周边民族主动接受汉化,这是赵与莒的密旨之中确定的大宋对待四边异族的方针。这已经见了成效,去年进行人口统计时,那些原本不与外人交往的部族也纷纷让宋人深入其中进行统计,他们明白,这个统计数字与严冬来临时朝廷提供的赈济密切相关。

    “为何不见人影?”

    一个年轻的军士好奇地向四周打量,这四处都是桦树皮建的棚子,莫说与现在新城中建就的砖房相比,便是与大宋过去的土木房屋比起来,也是简陋之至。

    “女真人冬日不是住在桦皮棚子里,他们挖洞,住在洞中。”另一个军士笑道。

    很快众人便找到了一家女真人住宿的地洞,打开洞门,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险些将众人熏翻。这些军士中有熟悉女真土话的,便喊道:“有人么,有人么?”

    马灯被拎得高高地,照着这个地洞,在地洞最中间是头猪,并不怕人,抬着头望向灯来,在它身边是一堆又脏又乱的干草,几个衣不遮体的女真人吃惊地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年轻的士兵好奇地问道。

    “哦,此处苦寒,女真人冬日难过,便会在地洞里抱着猪取暖。”那年长的士兵无声地笑了笑。

    对于近卫军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他们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但那是在必要的情形下,一般生活时,他们对于个人的卫生有着非常硬性的规定。如今的近卫军来源,早不只是流求的移民,也包括大宋本土出身的,不过他们要想加入近卫军,都得经过严格的“籍审”,既审查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当兵,又要审查家中出身是否纯良——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是否有家人在皇帝控制下的产业里做工,这样可以确保他们的利益与皇帝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这之后再派往流求进行一年的训练,改变原先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说个人卫生方面。故此,近卫军虽然在人数上只是二十五万人,可在民间形象却非常好。

    那个年轻的近卫军士兵咂了咂舌头,李锐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起来。

    这个叫胡椴据说家里有些背景,为人也有些跳脱,李锐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初于竹的影子,故此对他要求甚严。

    “你们的冬衣呢,我记得冬天之前到这里给你们发放过冬衣的,怎么还弄得这般光景?”他谙熟女真话,便自己问道。

    “大官主子,那冬衣不能穿!”

    听得他提起冬衣,一个女真男人站了起来,他认出了李锐,便以“主子”敬称,一边说一边从地上将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捧了过来。那东西又臭又脏,胡椴屏着呼吸,从他手中接过来,再转呈给李锐。

    李锐拿来一看,正是朝廷发给这苦寒之地诸部的御寒冬衣。这是京西行省一家织厂生产的棉衣,发下去之时李锐便觉得有些轻飘,如今再看,里面的棉花纠结成团,外头的布料也是破破烂烂的。他撕开来从中掏出一团棉花来看,那团棉花早就霉得不成样子了。

    “这倒奇了,新棉衣竟然成了这样子。”那老兵在旁道。

    “是不是这些野人不懂得穿,乱用水浸泡致使发霉?”胡椴猜测道。

    “你觉得他们象是会洗衣服的模样么?”那老兵驳道。

    确实,以这些野女真模样,和猪抱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会洗衣衫。胡椴吐了下舌头,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