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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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道之觉出自己这种反常,不由得暗暗失笑。他手里瓷勺拿松了,不经意碰在杯沿上,敲出当啷一声。

    这一声把沉默的二人惊醒了似的,于是舒澜又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静得几至于清澈。那张肤色玉白的脸上,既没有世家少年挂惯了的意气骄矜,也不曾因为被示好就露出热切急切。

    他听了那句“想一想”,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想,只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幸好崔道之懒散甚至懒惰,不到一时兴起或者非此不可的时候不爱耍花腔,因此他说的不着急,也就真的是不急于这一刻。

    “崔令君故意如此,搜罗下官这样的人来做实务繁重之职……是想改改士林风气,甚至朝廷用人的习惯吗?”

    舒澜好像挺快就想完了。崔道之没料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转念想想,这倒也确是这少年人一如既往的直白做派。

    于是他只笑了一笑回答道:“你心里觉得是,那就是吧。”

    “下官觉得……不是。”

    舒澜也又喝了两口茶抿了抿嘴唇。

    “那就也可以当……是我消遣小舒侍郎。”

    崔镇饶有兴致地看了舒澜片刻,有些促狭地偷偷眯了眯眼睛。近来他检点的这些人才里,有春风得意的少年才俊,也有久沉下潦的失意士人。而眼前的这一位,则正是那些人选里最年少、也最盛名在外的一个。

    他会拒绝自己的邀约么?崔道之这时忽然给自己找了个解释:自己方才的紧张是因为怕会遭到拒绝,而心虚则是……

    崔道之没有往下想。

    他崔道之活到今天,还没有被世事芜杂折腾成疯子,其中一大缘故,就是知道实在不行了还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招。

    管他是如何的心虚,管那种心虚是底下的真相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哪怕到不了桥头……最坏也不过两眼一闭。

    “下官猜想,崔令君想做的事情不止于此。”

    舒澜慢慢说出了那下半句。

    崔道之听了,笑叹一声答道:“是有很多,但是做不做的……也不一定。”

    他有的是不值钱的手段,对旁人或许需要一点,却不想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舒澜如果想做什么,那是很好的;如果不想,也依然还是那个值夜的时候坐在台阶下,照着月亮想诗的少年人,那也没什么不好。

    崔道之市人以恩也被人算计着过了这许多年,隔过日长月短山风海尘,这一次竟忽然想把那点许久不用的诚心拿出来,洗干净了再掸一掸。

    这句“不一定”说得比多少宏图大业都诚恳,一件事还没有做完,后头的可不是不一定吗?做什么都要人事也要天命,于是那所有的结果不也一样是不一定的吗?他给舒澜的虽然听着是敷衍,实则却是十二分的诚恳。就只是不知道,舒澜会作如何想?

    舒澜忽然抬起头,两道目光有些失礼地直视过来。

    他看着崔道之,也就只是看着他本人,剥除了任何外物,有一阵那种注目的神情仿佛要把对方身上绯色的衣裳烧成暗红。片刻之后,年轻人移开目光,几乎不可见地笑了一笑,答话语调宁静:“下官从来没有什么志向,只是觉得崔令君要做的这件事是应该做的,所以希望能尽绵薄。”

    崔道之正要回答什么,便听闻一声低呼,转过头,发现那小茶锅里的水已经干了,火苗直往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