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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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排在他的家人之间,装什么熟络了。一年说是不长,可若提心吊胆地思念着一个人,那度日都如同度年。犹在念想里的梁易文,似乎并不念着他?程敬桥几次半夜忽发恶梦,梦到梁易文在战场上被炮弹轰得身首异处,淌着冷汗惊醒,漆黑的夜里全是他惊慌错乱的呼吸。

    见着面的时候,自己似乎还未陷得这样深,不见的时候,却被思念和抛弃徒增了爱恋和困苦。程敬桥不满自己是这样一个爱胡思乱想的性子,平白无故地幻念着那人在战地里受的苦,又平白无故地多心疼人家几分。先前还怪罪自己,觉得梁易文这任性的出逃八成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可到头来这一年音讯全无,似乎这人却又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也罢,也罢。程敬桥不年轻了,心底的感情早已不愿再拿出来给人看,更不会去讨要。他是可以无欲无求地落座在无人的角落,把喜爱和苦涩都自己吞下去的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梁易文愿意让他吊着心肝,愿意要他悬着,担心他,愿意一个字也不跟他说,管他是否思念他,都无所谓了。

    也无所谓是骗了他,还是变了心。程敬桥本来就没对这段感情抱过希望——他从不奢求那孩子能真爱他,若是真爱,也从不奢求爱很久。自己从年纪到家室,没有一处能配得上梁易文,他周身又全是外交官家的千金那样的妙龄少女,现下即便自己心里有些委屈,也不明白为何梁易文孤立了他,更不明白曾经许给他爱慕难道全然是假,程敬桥都无力、也不想再去挣扎了。

    太阳透着雾气,清早天还是冷些,程敬桥穿了一件厚点的外套,扣扣子的手指却在颤抖,对着立镜看了自己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垂垂老矣,三百来天罢了,朝夕催人自白头。正此时梁易武却来了,立在门口看他,说接程敬桥一同去车站。

    程敬桥上了车,看窗外景色飞速后退,心里不免酸涩,满腹话语,又无话可讲。这感情他已多年不曾有,只记得二十岁的时候他去港大做交流,港行方家的小姐不学无术,要她家父“买”了一个入学的名额来读书,那时候程敬桥只觉得大小姐满是小姐脾气,又要他抄书抄信,又要他私人讲课,后来才知道方小姐是为了他才来港大受这读书的苦罪的。可红颜多薄命,他那一簇给予初恋的倾慕,都一齐埋在方小姐二十三岁的坟冢下了。

    他是断然见不得爱的人会死,所以当梁易文对着他说自己要去做什么“战地”记者的时候,他埋在方小芙坟冢里二十年的那股恐惧和不舍便挖破了手指,爬出来揪紧了他的心脏。这手也在拥抱住梁易文的时候紧紧附着,几近要去求他别走。

    车站人头攒动,已经来了好多学生在等,这一趟回来的不单是梁易文一个人,还有三十多个负伤的维和兵,所以来接人的断然也不只有梁家一家,车站出口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手里举着名字的人早占领了最高处,程敬桥跟在梁易武身后,破开拥挤的人群,终是站到了梁家人身边,其他几个教授早早已经到了,看到程敬桥,笑道,“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能不来!”梁父拉住程敬桥,“易文最喜欢你,你不来接他,他可要哭鼻子了。”

    程敬桥再回头看梁易武,那孩子神情淡然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梁家怕他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