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国运?”张道御转过头来,再不见其平日里那股温和的笑容,神色冷漠。
王凝之叹了口气,“恐怕是如此。”
谷“甘露五年,朱士行依《羯磨法》登上戒坛,长跪于佛祖面前,成了汉地第一位正式受过比丘戒的出家人。”
“自此,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被打破了。”
“道学再盛,也不过是清谈之士所尊,今而以玄学之称,可自当年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时至今日,书院里大家所学的,也是儒家。”
“因为什么呢?因为昔日孔圣人之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帝王治国之策!”
“可就算是如此,儒家的规矩,都会被佛学打破,何况道学?”
“儒家有帝王撑腰,尚且难抗佛学,道家又如何?”
“换句话说,自春秋之时,百家争鸣,道家便已存,你们道学所说,也是动不动就道学上传承于天,千年之底蕴,可你看看,佛学才多少年?”
“儒,道哪个不是比佛学多了数不清的底蕴,可是能拿它怎么办?”
张道御神色难堪,说道:“就没有法子?”
“没有,”王凝之摇头,“其实不仅仅是佛学,儒,道皆是如此,国家兴盛时,百姓得以饱腹,士族得以清闲,这才会去研究学问,一旦国家陷入战乱,一个能拿刀的屠夫,可要比几个读书人有用多了。”
“道学,佛学,皆是学问而已,国兴则学兴,国弱则学弱。”
“不是佛学隐于国运,而是这国家的一切,皆隐于国运啊!”
“那为何佛学日渐兴盛,道学却……”张道御皱眉。
王凝之摊摊手:“您自己心里难道没个答案吗?道学发展至今,早已到了巅峰,就说您这天子陪驾,难道还能更进一步?”
“可佛学毕竟星苗之火,自然看上去兴而得生。”
“而且,”王凝之突然笑了一声,拍了拍张道御的肩膀,“道尊也不必忧虑,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张道御疑惑,小胡子被拂尘卷歪了都没注意到。
“是啊,您还记得,那时候在钱塘,我为什么劝您别对江南士族动手吗?”
张道御冷笑:“免得手中权势过盛,让陛下,太后猜忌,过犹不及,烈火烹油,还要因此招惹上北方士族。”
“对啊,”王凝之坦然地点点头,“现在也是这样,儒家能立于天下第一,乃是因为帝王需要,不论帝王本身是不是喜欢儒家,都需要它。”
“可道家呢,道家有这地位,是因为几代皇帝,都对您信赖,可以后的皇帝,还会一如今日地信任以后的道尊吗?”
“为什么不让您接触江南士族呢,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这样对我们北方士族不利,但同样的,对您也不好。”
“千百年来,有几个道尊能达到您如今地位?”
“远的不说,就算是如今陛下,虽年幼,可您难道看不出来,这位的心里,可是放着天下呢,南北之争,文武之争,士族之争,朝中派系之争,皆有皇帝坐镇其中而平衡,才叫天下。”
“等到陛下执政以后,您觉得他还会如此倚重于您?”
“所以我才说,道家如今,其实已经有些烈火烹油之势了,甚至都等不到未来的皇帝和道尊,只在您与陛下之间,便该制衡道家了。”
“道家有天师,佛家有佛爷,可儒家有谁?儒家的成就之士,那都是朝中官员,是陛下鹰犬,所以陛下才会接受儒家做大,因为他本身就是儒家的领袖。”
“若是佛学兴盛,与道学相争,只要不是一头大,各自有利有弊,陛下自然会放心。”
“所以,贫道不仅不能制约佛家,还应该帮助他们?”张道御脸上明显不情愿。
王凝之瞥了一眼,“帮他们作甚!您要不遗余力地害他们!”
“你不是说?”张道御只觉得这小子弯弯绕太多,自己都快晕了。
王凝之咧开嘴,笑了笑,“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等陛下亲自执掌朝政的那天起,您就该对佛家动手了,而且要做的蠢一些,给人家一些把柄,这样陛下才能有理由贬黜您,扶持佛家,等到佛道可以自己争斗的时候,道家也就真的可以做到源远流长,永垂不朽了。”
“这世上啊,只有陛下不需要敌人,而他执掌的儒家,也不需要敌人。”
“至于剩下的,谁没敌人,陛下就会成为他的敌人。”
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过叶落的声音。
直到张道御再开口,老头子很明显没有了刚开始时候的意气风发,“王凝之,你为何与贫道说这么多?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就知道小子这点儿心思逃不过您的眼睛,”王凝之却神采奕奕,“我在这京城,本就没几个能帮忙的人,况且在宫里办事儿,更是难施拳脚,偏偏做的还是大事儿,要是没有您的帮助,那可真是束手束脚啊!”
“有话直说!”
“您看看,刺杀陛下这种事情,”王凝之声音低了很多,“到时候,太后总要丢出点儿东西来安抚朝臣,那我这个朋友,不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你要我保她?”张道御皱眉。
“不止此事,还有将来。”
“我的脾气不好,很难相处,所以一向朋友不多,可她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她受我的邀请,拿命来替我办这世上最凶险之事,一个不慎,这辈子就毁了,这个人情,我还不了,就只能保她一生平安了。”
“今日我告诉您道门的千年传承之路,换她的这一辈子,有道门相护,您可愿意?”
“你琅琊王氏,还护不住她?”张道御眯了眯眼。
“琅琊王氏,毕竟只是个士族,除去朝廷上的影响,哪里比得上道门?”
“好!贫道答应你!”张道御艰难地点了点头,“那你说,眼前之事要如何做?”
“当然是找人背这口黑锅了!”
张道御气的小胡子一抖一抖,“你是要我道门,应下此事?”
“怎么会,这烫手的山芋,我们当然要丢给别人了,您说说,朝中谁得罪过您,咱们合计合计?”
王凝之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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