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然您又何必拒绝爹爹的好意?不就是担心他才不配位,反招祸患吗?”
“至于江夏那边,如今这一辈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等下一辈,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非要逼着人去做官?”
“师叔年纪已经上来了,他若是真适合这条路,早就飞黄腾达了,难道您困居在此多年,还要让您的孩子也困守在此一辈子吗?”
“孟母为孩子找到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路,并决然遭受那些非议,只为扶助孩子,您到今日,还不打算,让师叔去走适合他的路吗?”
“还是,”谢道韫笑了笑,“您并无孟母的勇气,生怕去会稽,被人嘲笑,还要依靠徒弟?”
“就算您真的想让师叔为官,那么真正能教他这些官场之道的,是这些京城里,并无亏欠,不会真心诚意相待的官员们,还是琅琊王氏呢?”
“您觉得,他去会稽,和爹爹一处,学到的多,还是在京城,与人虚以为蛇,学到的多?”
……
王凝之到底是没混上一顿晚饭。
坐在街上的酒楼里,吃饱喝足,才问道:“你是怎么跟师公说的,她居然肯答应你,去信给爹爹?”
谢道韫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以往你们把重心放在师公身上,恐怕是舍本逐末了。”
“你是说,师叔?”王凝之皱了皱眉。
“师公困居建康,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师叔,她心中担忧,若是让师叔去了会稽,按照师叔那个本就淡薄名利的性子,更加没有进取之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或许只有在会稽,师叔看着爹爹行为处事,才能更有进益。”
“师公肯为了师叔而留在京城,自然也会为了师叔而离开京城。”
王凝之点点头,拱了拱手:“夫人聪明过人!”
“又作什么妖!”谢道韫白了他一眼,“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师叔去了会稽就会更好,但我想,在会稽,不论是师公,还是师叔,总会过得好一些。”
“那是自然的,”王凝之笑起来,“老爹收到信,怕是要高兴坏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王凝之站了起来,“走吧,这就快到中秋了,街上也有些小玩意儿,咱们一起去看看,来了建康好几日,我还没来得及观赏一番,夫人在此处居住多年,今儿给我介绍介绍。”
“好。”谢道韫也站了起来,由绿枝给披上一件大衣,两人手牵着手,站在窗边,瞧着外头街上,几个小孩儿欢笑着跑过。
……
秦淮河上。
金秋正浓,渔舟唱晚。
月光自天边而来,为远处隐于黑暗中的山麓,缀上一层银色边缘,又沿着风轻落,洒在人间。
光芒铺开在水面,与岸边楼宇下的明灯,渔船上的星火,竟似将这夜里缓缓流淌的河水,也点亮了许多,波光粼粼中,倒映着的星辰,正与那满天繁星遥遥相对。
正是秦淮河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沿着河岸的,都是建康最有名的茶楼酒肆,乐坊青楼,楼上楼下,无数游客知交,公子佳人,甚至一些官员豪商,或在吟诗作赋,或在沿路赏月,或在喝酒划拳,正在人声鼎沸之间。
“一到这个时候,秦淮河这附近,就都是如此,”谢道韫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等到过了秋天,一入冬,若是有雪,便是人间胜景,会有无数人来此,相望江雪。”
王凝之手里提着几个小灯笼,笑得开心:“这景色壮丽,确实并非那钱塘湖可比。”
“各有其美吧,”谢道韫接过来一个小灯笼,“钱塘湖胜在精巧,秀美,而这大江,却独有其旷,我听说在北方,到了冬日,那满天飞雪之间,更是天地晶莹,只可惜我们无缘得见。”
“不难,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去便是了。”
“怎么不难,难道你还要乔装打扮,去往塞北,过燕而入柔然?”
“为什么不行?”
谢道韫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王凝之,却见他目光落在远方的江面,眼里倒映着江船渔火。
“夫君,你说真的?”
“只要你想去,这天大地大,我都会陪你。”
谢道韫微微一笑,瞧着岸边没人,便投入他怀中,感受着温度与喜悦。
远处的江面上,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从沿岸地带,渐渐向着四方。
一艘游船自远处的黑暗中来。
船头,一位姑娘头戴斗笠,安安静静地坐在甲板上,目光落在秦淮河岸,那灯火辉煌,倒映在她眼中,却似乎被墨色的瞳孔里,那冷厉所吞噬。
她的身边,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一壶酒。
而手边,则是一杆被黑布包裹起来的长枪。
拿起酒壶来,一口便喝干,之后放下,目光幽幽,只是默默注视着尚且有一段距离的建康城。
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形相当魁梧的姑娘,手里提着个小灯笼,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低声:“天香,你急着一天多没睡,就为了能坐船瞧这秦淮河?咱又不是没来过这儿,要是一直骑马,也不用这么紧促,你还能休息会儿。”
“我想看看,他眼里的建康城,是个什么样子。”赵天香开口,声音冷漠,“再给我取壶酒来。”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急着出来,今晚不该再喝酒了。”
沉默。
严秀红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壶,丢进盘子里,“总不想明儿醉醺醺地去吧?喝完这壶,该休息了。”
“巧云和余勇已经入了建康,和咱们的人接上了,你要查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严秀红默默走回车厢,又望了一眼。
自从年后开始,赵天香就愈发沉默寡言了,每次有任务,都冲在最前头,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郁林,还受了伤,本想让她休息一段时日,可偏又接到王凝之的消息。
一路骑马,疾驰而来,却又在最后,乘船而行。
摇摇头,严秀红离开了。
船头,那个姑娘还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匹躲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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