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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大慈悲(2/2)

:“这是很自然地事情,你莫非忘了,我也曾经发过一个大愿。”

    易天行一怔,这才想起来,在人间流传的经典之中,曾经记载着两个大愿,地藏王菩萨因为说过地狱不空,誓不为佛,所以深得万生膜拜,而面前这位大慈大悲地观音菩萨也发过一个大愿,但总是隐在她辉煌的历史和形象之中,少被人提起。

    相传佛祖当年封佛之时,观音菩萨合什拒绝,发下大愿:“行菩萨道,救度众生,众生之苦未尽,誓不成佛。”

    “众生之苦未尽,誓不成佛。”易天行喃喃念道。

    观音菩萨淡然道:“地狱群鬼,亦是众生一部,其苦未尽,我誓不成佛。”

    易天行沉默良久,淡淡说了四个字:“菩萨慈悲。”

    “那阿弥陀佛为何要阻止地藏王菩萨……还有菩萨您的行动?”

    “轮回之路,何其渺茫凶险,又岂是说开便能开的。”观音菩萨面带倦色,“若妄然开之,群鬼涌入人间,阴风怒号,三界动荡,气息相扰,只怕马上便会出现不可预知地大凶险,天地就此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待易天行再问,菩萨接着微笑说道:“那便是所谓末法时代了,阿弥陀佛疑我助你入佛位,便是担忧我暗中与地藏王菩萨强行开启通道,以亿万生灵性命的代价,来迎接末法时代的到来。”

    她叹了一口气:“何必疑我?何需疑我?”

    菩萨与阿弥陀佛前世父子,今世胁侍,不料却换来疑心重重,自然有些不自在。

    易天行叹息道:“既然凶险,菩萨何必强行施为?”

    “若不施为,地府群鬼便只能终日在那荒芜之地无神逡巡,其间苦楚,何以自安。”菩萨缓缓闭上双眼。

    终归都是那个精神病佛祖整出来的事情,易天行冷笑,对于那个一直无缘能见地胖大婶,充满了怨气。

    “阿弥陀佛是怎么想这件事情的?”他皱眉问道,虽然看地府战争。便知道这个佛不同意菩萨们的做法。

    “对于阿弥陀佛而言……”菩萨也微微皱眉,皱眉皱的煞是好看,眉梢儿一飘,却说了句俗世里地不俗话来:

    “稳定重于一切。”

    “为何不让地狱群鬼修净土法门,这样似乎能够解决佛祖留下来地这个难题。”

    “净土在这里。”观音菩萨轻捧着自己的心窝,仪姿柔弱,“便是生灵心思所向,便是其身所往之净土。地狱群鬼所思者何?不过是人间温暖。”

    易天行一挑眉头,木然道:“原来如此,看来两方面的分歧果然是无法分解。”他旋即冷笑道:“稳定重于一切?看来阿弥陀佛还真是很怕佛祖的弟子,继续做佛祖那档子糊涂事。”

    佛祖已经让三界乱到接近不可收拾的局面,只怕阿弥陀佛的佛性深处,对于这位前任大佬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所以只求三界能够稳定下来,不要再出任何乱子。如果真依地藏王菩萨起兵所向,冥间与人间相通,三界秩序大乱,那才是真正恐怖的景象。

    阿弥陀佛不会允许这样地事情发生,所以才有了冥间地战争。天庭的争权,才有了对于未来佛这个名号的争执。如果佛土能够平稳从如来佛祖过渡到阿弥陀佛,那么还算勉强维持了一个太平——所以阿弥陀佛不会允许易天行成为弥勒降世,成为佛祖的接班人。所以在净土宗的经典之中,甚至隐着阿弥陀佛才是未来佛的这个说法——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稳定二字。

    当佛土的方向因为佛祖地终极答案而走向一个错误地道路之后,自然会有人起来进行继承与纠正,彻底的纠正,便意味着清洗。

    而须弥山众,身为佛祖地后人,则成了这整个棋局里最不稳定。也是阿弥陀佛最无法控制的一个棋子,他们与佛祖的关系最为密切,实力又最为强大,所以五百年前,当阿弥陀佛决定了他地方向之后,当他决定继承佛位之后,须弥山众,成了佛土里第一批用精纯佛血来祭旗的对象。

    所以大势至菩萨认为自己是有大慈悲的。

    这是政治家的大格局。

    如果神佛大部分是天生地哲学家。那么他们骨子里面。更像是政治家。

    易天行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却发现触手处是一片柔软。这才发现自己脑袋上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出来了。

    “我为你剃度。”观音菩萨一飘,来到他的身前,言语柔和,伸出右掌伸到他的头顶。

    一只手掌带着坚毅的味道,挡在了菩萨的手掌之前——是易天行的右手,他望着观音菩萨,极小的动作摇了摇头。

    “菩萨就不怕地狱群鬼在地藏王菩萨和二郎神地带领打通了轮回的通道,会给这三千大千世界带来不可知的危险。”

    菩萨道:“我从来没有希望过这件事情的发生。”

    易天行皱眉看了她一眼。

    “当佛祖离开之后,文殊普贤二位师兄,想的是带领须弥山的罗汉们找到佛祖。”

    “阿弥陀佛想的是,怎样隐瞒佛祖离开的消息,隐瞒佛祖所造成地局面,隐瞒一切地一切,只为这三界的太平,为此不惜加诸世人无限痛苦。”

    “而我想地与他们都不一样,我从来没有奢望找到佛祖归位,我也从来没有奢望,眼下这个站在钢丝上的所谓太平,能够继续维持多久。我只想让这个世界更平衡一些。”

    易天行冷冷道:“所以你让真武起兵,所以你让地藏王菩萨起事,所以你护住了叶相的性命,又生造出一个我来。”

    “不错。”菩萨淡淡望着他:“须弥山寻佛,净土宗灭佛,而我不一样,我要……造佛。”

    五百年来的重重秘辛,五百年来的须弥山凄苦,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一个荒谬的基础。归于一个妄人……不,妄佛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世界上,最能清晰感觉到佛祖心意的,是进过黑石坛地易天行,最了解五百年来一切故事的,是这位一直柔顺的观音菩萨。

    所以这两个人今日的谈话,抽丝剥茧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理的清清楚楚。事情的真相,残酷而又荒唐地摆在了面前。

    “这个故事里,谁是反派,谁是正派?”

    “不是每个故事都有正派与反派。”

    在这个故事里面,阿弥陀佛想保证三界的稳定,地藏王菩萨想度尽群鬼,观音菩萨想重开轮回……谁错了?文殊与普贤菩萨什么都没做,难道他们错了吗?

    “所有地事情。你都明白了,准备如何做?”

    “我要回人间。”

    观音菩萨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回人间救你师傅出来,也知道你想保住文殊师兄此世肉身,但有时候,该放开的事情。必须要放开。”

    “放开?”易天行怨毒叱道:“叶相那小子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孤苦几十世,你可曾出手相助?普贤在雪原之上枯木一般凄惨数百年。你可曾出手?”

    观音合什:“普贤师兄大境界,我无法找到。”

    “那是因为他连你都不敢相信。”易天行眯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位:“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放开的,菩萨犹有执着,如果你什么都能放开,也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废话了。”

    他想到这数年来的遭逢际遇,不由打心底深处浮起一丝悲哀。一股怨气从胸腑里喷涌而出,化作一长串像哭一般的笑声:“呵呵呵呵……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容易产生许多无力的荒谬感……那穿白衣裳地普贤啊,你可真是冤,冤,冤,冤!”

    忽然间,他的双眼冷了下来:“人都是有立场的。所谓善恶。便是在立场之上,在我看来。佛祖首恶,西方的净土乃是从恶,其恶在于以己之心思,断他人之生死祸福。”

    “难道你此时境界,还看不穿生死二字?”菩萨淡淡道:“若已了生脱死,你与净土又哪里有化不开的仇怨,这世上又哪里来地仇怨?有的,不过是因果二字罢了。”

    易天行冷冷看着他:“你说过目的与手段不是一回事,在人间的时候,我也曾经对秦梓儿说过类似地话,但转头想来,善恶只是自己的考量,阿弥陀佛用的手段血腥肮脏,损的是我兄弟利益……要知道,我看着普贤便舒爽,与叶相一处便清快,这便是天然的亲近,不论生死仇怨,只是胸中那口气……不要以为我现在境界高了,便像佛一样神神经经,不要忘了你给我请的师傅乃是那人物,他教出来的我,又岂是那个只知道在天界混个佛位的孱弱小子。”

    观音菩萨开始皱眉,易天行开始低吼,声音渐渐阴沉了起来。

    “我恨地,不是大势至菩萨伤了普贤,杀了文殊。我恨的,是他们做出这些恶业来,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我恨的,是佛祖只问一己之智慧,便妄论万众之生死。”

    “不要以为政治正确,便一切正确。不要以为阿弥陀佛挂着个正义的牌坊,我就可以不当他是婊子。不要以为大势至顶着个破水瓶子,就可以冒充洗衣工人,把自己的双手洗的干干净净。屠夫便是屠夫,再如何佛光覆身,还是屠夫!”

    “我暂时还没有学会将屠夫的凶残化作微微地一笑。”易天行合什微微冷笑。

    他胸中那个袋子里,隐隐传来旃檀功德佛地叹息声。

    “一心囿于仇恨,如何能早日成佛?”菩萨的目光望向他地胸口,叹息道。

    “为何成佛?若佛祖如今还在世上,我倒要觅着机会去打他一闷棍,这种老混俅打死一个不亏,打死两个绝对有赚。”易天行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悍意,反正与菩萨已经摊牌了。话语便大胆起来,加上知道菩萨这句话说的是谁,越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砰砰作响,不知里面那位脱离仇恨的榜样佛,会不会被震的糊涂。

    菩萨似乎不在意他说话地耿倔,只是淡淡说着道理,“你一日不成就佛位。六道轮回便无法打开,那只有两种局面,要不就是地藏王菩萨率群鬼冲出阴间,令到人间大乱,三界秩序崩溃,末世降临;要不就是阿弥陀佛仍然领着净土的力量,打压着各方的实力,与玉帝携手。维持着这脆弱的太平,而冥间亿万生灵哀嚎痛苦,全无希望,须弥山永无翻身之日,文殊普贤。生受数十世苦厄,无法解脱。”

    “不论哪一种局面,我想都不是你愿意看到的。”菩萨微笑着,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所以我很好奇你要离开的理由。”

    易天行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很温柔地从嘴唇里吐出一个字来。

    “操。”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时的观音菩萨绝对会被易天行阴冷地目光送到西天净土去修行去,他冷声说道:“菩萨说的这几种局面,我确实不想看见,我只是在怀疑一件事情。”

    菩萨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怀疑,这所谓的局面。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这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你的影子,而你……似乎就是专门营造出这种局面,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逼着我一定要接受你地要求。”易天行冷冷道:“你要造佛,似乎下的本钱过于大了一些。”

    观音菩萨微微合什,清光四射。

    易天行面无表情,“只是成佛又岂是如此容易简单,你以末法时代威胁我成佛。难道我便能立地成佛?我怕的……”他一字一句说道:“你。会故意造就一个末法时代来让弥勒佛归位。”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怀疑观音菩萨会在一个合适的契机里让冥间地白骨大军冲破阻碍。让冥间与人间相通,从而造就一个万物俱毁的末法时代。

    易天行闭上了双眼,眼前闪过一片人间地狱的恐怖景象:“如果成佛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何必要成佛?万物生灵,又何必需要这个佛?我想,如果地藏王菩萨真地知道了你的所思所想,也一定会同意我的意见。”

    “你自己多考虑一下,无须疑我太多,只需要牢记一点,这世上一日无佛,六道轮回一日不开,冥间生灵,便一日无所谓希望。”观音菩萨起身,准备离开洞府,“你的师傅在归元寺中,那处的佛光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易天行眯着眼睛,两道寒光从他的眼帘里透了出来。

    观音菩萨接着说的话,让他更加心寒:“你应该想到,如果佛祖只是为了让三界毁灭,他应该有更多直接的方法,比如直接打开一条冥间与人间地通道。而且他在封闭了六道轮回之后,确实开辟了这样一个通道,只是却没有施行,而是将你的师傅囚在了那处,上隔万丈佛光,下拒亿鬼怨气……你如果想救你师傅出来,万丈佛光便会直接洒落冥间,无数生灵的死活便在你一念之间。”

    易天行手指冰凉,黑石坛中看见的那个白光一下子进入他的脑海之中,难怪当时他看着那白光就眼熟,原来便是天袈裟大阵里一直隐着的那万丈佛光!

    “师傅……”易天行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在被针扎一样,“佛祖为什么要把我师傅囚在那处?为什么?”

    “除了你师傅,还有谁能抵得住佛祖留下的本命佛光?还有谁能镇得住阴间地喷涌怨气?”观音菩萨略带怜惜望了他一眼,“你师傅便像是燃油与火星之间地一道屏障,若他出来了,要不就是佛光洒向冥间,要不就是群鬼涌入人间。”

    易天行垂下了头,头发有气无力地耷拉在额上:“佛祖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或许……或许是因为佛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的选择是对是错,所以他用斗战胜佛地无穷战力与无上境界镇在那眼上,从而将三界溃灭的时辰无限地拖后……”

    “或许,在最后的关头,佛祖没有做出选择,而是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了他的继任者……”

    菩萨双手合什,向满脸木然的易天行礼敬:“南无弥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