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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人性的顺序》(2/2)

来的。他们甘愿坚守着如此贫瘠的土地却世世代代也没有打算离开过,是一种文化,是一种热爱乡土的品行。

    “在某种程度上,亦可以说是一种文化。我们很反感那些乔装悲情的描绘,在我们山里,到处都有流动的小溪甚至冬天会产生热量,根本没有八年不洗澡之说。我们的贫穷不是因为品行的劣根难除,而是因为我们缺乏优良的土地及便利的交通系统。尤其是后来,我到大城市读书之后才发现这种由交通因素所造成的贫困是多么直接。在这个城市里,那些出生刚满月的小兔子,竟然卖到60元一对。而在我们山里,十多斤重的成年兔,二三拾元就随便你抱走。那些刚满月的小兔子,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宇宙,对大地,对人间的模式感急好奇心。但是,他们水汪汪的大眼睛却阻止不了任何水滴的侵蚀,只要有一杯水倾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生命便就此毁灭。而且它们的抵抗力也特别微弱,有次我好意的给家里的小兔子喂了一朵玫瑰花,下午就乌乎。还有玫瑰,在我们山区是常见的花卉,可是在情人节到来的时候,可卖到二十元一枝。我们自家种植的果树,每当收获季节来临的时候,随便到树上就吃个够。从来没有发生到城里捡垃圾筒烂苹果的事件——也不可能。

    我们追求文明的心情是永恒的,是一种初心。因为我们那里的学生除了考取大学不得不离开故土之外,都是每天要来回步行几十公里去上学。我们不是没有钱去住校,而是因为我们要回家。我们没有电话或手机和父母亲保持必要的联系,我们必须回到自己的村子,和父母亲度过一个平安的夜晚。现在的学校,甚至教室里都有直播,他们的父母亲随时随地都可以知道他们的孩子是否平安。

    “山坡上到处都是野玫瑰和月季花。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区分玫瑰和月季。不知道为什么漫山遍野的玫瑰和月季不仅没有让我欢欣,反而暝暝之中带给我一种淡淡的忧郁。这种忧郁的气质一直隐藏在我内心世界的最深处。因为我仅仅只是一个山里的孩子,只有那些有教养有学问有经济条件的人才有资格去忧郁。当我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从那些文学作品才知道,忧郁的颜色是蓝色的。我是个穷孩子,不配拥有这种属于高贵而宁静的颜色与气质。可是,气质是天生,是你赶不走也唤不来的东西。气质是天生的,不管你再有钱,气质是无法用金钱购买的物质。

    “不知为什么,当山村的孩子们渴望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电脑时,我却非常渴望能够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当我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的播音室就经常播放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命运》激励我们早上起床去操场跑步。原来音乐竟然还有如此的激发力,每当我跑步疲惫不堪时听见这首钢琴曲就会激情无比。后来才我知道,对于我来说,拥有一架钢琴比拥有一部电脑更困难。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立下了一个最简单的目标:先有电脑,后有钢琴!我不知道,山村的父母为什么竟然遗传了这种蓝色的基因给我,我一直对此都感到非常困惑。

    “在那个时候,大约是刚刚进入世纪变更的二十一世纪。当满大街的孩子们已经能够使用oisq那些最简单的软件时,我们学校的老师还在争用着学校唯一的一台有两个硬盘的古老电脑。再往前,就是bp机的英文时代及中文时代,再往前,就是移动小灵通的时代,而稍后一些时间的话,中国拥有了自己的联通及移动。联通及移动的迅猛发展,使大街小巷再也看不见戴着墨镜的大哥大男人的酷相。”

    大约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两具遗体已经变成骨灰而送入骨灰盒。这时候的太阳已经明显西下。因为有淡淡的云层,太阳只能透过云层的间隙射向大地。时间仿佛是就此终止了,又仿佛是一切都是重新开始。当骨灰盒被放在领取台的时候,对于与浩来说,面对着骨灰盒深深鞠躬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举动。但是,山戊的经历却让他感动与激动。他也是一个穷孩子过来的,他的家乡也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玫瑰。是玫瑰给了他更多的联想。仿佛,山戊的某一方面就是他自己的影子。他决定由警车护送山戊的骨灰回家。子影坚持说不用。是人性驱使与浩作出了这个决定。当生者与死者产生共鸣时,人性就是灵魂的桥梁,就是沟通的纽带。而此时此刻,子影也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把两个孩子的骨灰同时接到自己的家里,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一起的,那么在他们没有生命的日子里也应该在一起。

    人性使生者与死者之间的距离明显被缩小。子影突然感觉自己好冷。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路撒播着玫瑰的花瓣,按照这里的习惯,在亲人死亡后,都要在回家的路上撒播花瓣作为死者灵魂的引导。如果没有这些花瓣做标记,死者的灵魂可能就无法随着亲人一起回家。可是,这些骨灰子影把他们安置在家里的哪个位置呢?难道就是第三个房间吗?我产生了一种愿望,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是什么模样。在子影的家里也没有摆放他们任何的照片。后来发生的事情基本也没什么更大的冲突与波澜。已经年迈的,山戊的养父养母不知道为什么作出了让山戊的骨灰留在这里的决定。当子影提出要他们多住些日子的时候,他们却婉言谢绝。他们说,山里的空气新鲜,这大城市的空气总是给人带来无法呼吸的感觉。山戊活着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到山坡上看野玫瑰,这是从家里采摘的玫瑰,用土办法已经保鲜了好几天,就把这些花留在这里陪伴他。山戊的养父养母是座飞机来到这个滨海城市的,而从那个偏僻的山村到县城竟然要座10个小时的公共汽车。

    如果山戊的养父养母当时说出以下的这段话:他本来就不是属于大山的孩子,应该让他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可是不知道当时他们却为什么没有说出这句话——其实是我自己多想了。山戊坚强不屈的意志曾经让他坚强的走过贫困,走过没有见过亲生父母的煎熬与体验,可是到底是因为一道什么样的难关使他告别了人世?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曾经这样说,人生来就会遗忘。随着时间的流逝,遗忘逐渐成了人类的一项基本艺术。人总有些思绪是受激情支配的,倘若遗忘这个君王不能弱化这些思绪,不能让它们恢复理智或是变得井井有条,那我们的大脑可能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集装箱。如果遗忘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掩盖我们生活中的不幸,我们只得将苦痛看作灵魂无休止的流露,若事情真是这样的话将会发生什么呢?要想活下去也许是不可能的了。

    至于那些巨大的欢乐亦是如此。如果遗忘不能将快乐麻痹,我们最终会变成疯子。正是遗忘减轻了失去爱人的痛苦。假设你和另外一个男孩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课间休息的时候,你的竞争对手在操场上给了你一记耳光,并因此获得了女孩的芳心,这时,只有遗忘才能够抚平无法挽回的爱人带给你的伤痛。时间逐渐消逝,相纸上的涂层晕染了照片,而伤口也慢慢的愈合。或许,山戊的死亡是因为没有学会遗忘而仅仅只是生活在记忆里。

    细心的与浩在遗体告别室曾经发现过这样一个细节,就是从子影和林惠双方的眼神明显可以判断她们是认识的,可是不知道在殡仪馆的整个过程中她们都没有做过任何内容的对话。而林惠在和与浩交谈与山戊有关方面的话题时,林惠也没有对子影做出任何的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