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种选官方式在推选小吏上流行起来,那现在碍于种种原因不得不费心费力与女真人交易的行商可就没那么多阻碍了,要是有钱就能买选票当官当吏,而不用通过科举,那商人这一群体必定会迅速崛起。”
“而一旦商人拥有这样的希望与特权,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到大明各地赚取钱财,倘或真有那么一天,那女真人一定会因为商人积累财富而失去辽东这片自有领地,财富绝不能与权力挂钩,这一条路径必须全数堵死。”
“而眼下堵死这一条路径的最佳方式,就是让皇上知道这马政改革给辽东边军造成了何等苦果,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纳林布禄睨了龚正陆一眼,道,
“那照这样说来,叶赫与建州两部竞卖人参之事依旧不能得到解决啊,万一皇上不承认自己的过失,坚决认为马政改革是正确的,那可怎么办呢?”
努尔哈齐淡笑道,
“那便干脆我们两部合力,努力造出船来,把辽参卖往海外好了。”
纳林布禄怔了一怔,道,
“我们女真人现在连铁制耕具都造不出来,你们建州竟然还可以自己造海船?”
努尔哈齐淡笑道,
“造不出不代表不能用啊,依我看,我们女真人用的东西没必要桩桩件件都自己造嘛,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只要有人肯租船给我们,我们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纳林布禄疑道,
“真能有人会租船给我们女真人?你说的是谁啊?”
努尔哈齐笑了一笑,松开孟古哲哲的手道,
“你先别管我说的是谁,你就给我一句准话,你们叶赫能不能停止猜疑,好好与我建州合作?”
纳林布禄摸了摸下巴,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得回去和布寨商量一下,不过倘或你说的这个人指的是汉人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布寨乃杨吉砮之兄弟、清佳砮之子,与纳林布禄共继叶赫部贝勒位。
努尔哈齐也不急着逼他,只是笑道,
“啊,对了,我与布寨许久不见了,他还好吗?”
纳林布禄随口敷衍道,
“还好,还好。”
努尔哈齐道,
“那我和孟古哲哲成亲,怎么不见他来贺喜呢?”
孟古哲哲接口道,
“布寨堂兄怕你和我堂侄布扬古打起来么。”
努尔哈齐笑道,
“我和布扬古也没有那么深的隔阂罢,难道他时常对着长生天诅咒我吗?”
孟古哲哲奇道,
“原来你还信这些,我以为像努尔哈齐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语的。”
努尔哈齐微笑着望着她道,
“我在长生天面前立下的每句誓言都是真心的,譬如我今日既娶你为福晋,便是在向长生天许诺要护你一生平安。”
孟古哲哲的少女心跳顿时漏一拍。
倒是纳林布禄又开口道,
“就是因为你总信这种谶言,布寨今日才没有来送亲,他怕你问起他六岁的小女儿。”
龚正陆立时笑道,
“我仿佛听过这位格格的芳名,她好像是叫……布喜娅玛拉罢?”
纳林布禄点了点头。
努尔哈齐这时来了些兴趣,
“这名字有甚么特别的?”
纳林布禄回道,
“这名字没甚么特别,只不过我这个堂侄女刚出生的时候,叶赫部的萨满便预言道,‘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凭她一人,便可使女真四部覆亡。”
努尔哈齐扬了扬唇,道,
“这可真是创记录的预言啊,我只记得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三部曾因为一个绝世美人完者秃·豁阿妣吉反目成仇,她先是瓦剌合罕的弟媳,合罕害了弟弟夺了这美人,后来又被乌格齐哈什哈杀死,乌格齐哈什哈又纳了她,因而致使北元分裂,成祖皇帝北伐成功,瓦剌和鞑靼对我大明俯首称臣。”
纳林布禄不以为意地笑道,
“是啊,一出生就是灭国亡族的绝世美人了,这预言有够厉害的罢?”
努尔哈齐道,
“是挺厉害的,不过我却觉得,兴亡天下的罪责,如何也不能归咎到一个女人身上,就譬如那完者秃·豁阿妣吉,她明明是瓦剌合罕好色的受害者,攻打鞑靼三部的是成祖皇帝,如果非要说美人绝色可亡国,那成祖皇帝岂非才是北元真绝色?”
孟古哲哲撇嘴道,
“我看你是根本不畏惧这个预言罢。”
努尔哈齐温声笑道,
“因为我知道真正能影响一个国家或部族兴亡的都是男人啊,再者说,我也不觉得我自己会单纯为了一个绝色美人而向布寨宣战,用巴图鲁们的鲜血去换一个女人,这是何等愚蠢的头脑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啊。”
孟古哲哲问道,
“那为何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因女人而国破家亡的故事呢?”
努尔哈齐笑着答道,
“那都是一些失败的男人故意为自己找的借口,如果我来写北元历史,我就直接说明是鞑靼三部是因为打不过成祖皇帝才称臣纳贡的,打不过明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嘛,倘或要我现在去打,我也是打不过的,如果这也能怪到女人头上,实在太没有丈夫气概了。”
“其实呢,这输了就是输了,不必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的找原因,女人对男人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呢?好事都是男人干的,坏事都是受女人影响的,这归因也太单一了。”
“我努尔哈齐如果打了败仗,那就是输在了战场上,要是以后谁把我在战场上的输赢归结到女人身上,那不就等于在说我努尔哈齐是个轻重不分的懦夫吗?”
孟古哲哲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说不定将来我堂侄女布喜娅玛拉不是长成了一个祸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而是一个天生神力、勇武过人的女战神呢?”
努尔哈齐笑道,
“即便如此,她想要灭亡女真四部,也要先过我建州这一关,可是我倒觉得,将来的叶赫与建州,总是合作多于敌对,布寨若想对我宣战,又何必借助于萨满对一个女婴的预言?”
纳林布禄微笑道,
“努尔哈齐,没想到你这人在这方面倒是磊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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