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宫,奉天殿。
此时正在进行一场朝会,张延龄列席当日朝会,朝会普一开始,他就对朱祐樘上了一份有关增加盐引数量的奏疏。
这份奏疏没有经过通政使司和内阁,等于直接面陈。
在场大臣全都不知其中内容。
但见朱祐樘让李荣把奏疏转接过去,拿在手上,竟就当着在场文臣的面认真审读起来。
“……陛下,转年之后北方各地盐价腾贵,臣请出来年之盐引两万引,以平抑北方盐价!”张延龄在上奏的同时,也朗声将他上奏的意图表明。
在场大臣一时哗然。
工部尚书刘璋走出来道:“陛下,建昌伯此举乃与大明典制相悖,每年盐引本为定数,若无端增加必定会引起市面之动荡,况且各地盐场也无多余官盐支出!还请陛下驳回此奏,并申明将来无增加盐引之议!”
刘璋的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大臣的赞同。
大明朝的盐引数量本来就不能随便增加,张延龄的奏请明显会改变明朝盐引制度的基础,造成乱象。
朱祐樘在继续看张延龄的奏请,没回话。
张延龄则仔细打量着刘璋。
刘璋也算是成就了“弘治中兴”的名臣。
之前是叶淇和倪岳,这俩家伙一个退休一个滚去南京当吏部尚书。
现在轮到你刘璋跑出来跟我跳脚?
老子没记错,历史上你刘璋可是在弘治九年七月主动乞老归田,连在朝最后几个月都等待不及了?
皇帝没有表示,张延龄笑看着刘璋道:“刘尚书,最近工部各项工程的施展情况如何?可有缺少物料和银钱的情况?”
刘璋冷声道:“工部的事,轮不到建昌来操心,现在说的是无端增加盐引,必引至国乱!”
为了对皇帝表明乱典制的严重性,刘璋拿出“国乱”的字眼。
张延龄点头道:“刘尚书恪尽职守真乃人臣之典范,不过敢问刘尚书一句,你可知如今市面上的盐价几何?”
“这与此事有何关联?”
刘璋答非所问。
显然以他这种地位的人,又不会亲自买盐,更不会去民间实地考察,自然并不知市场行情。
朱祐樘听到张延龄的问题,反而是抬起头,有关盐价的问题他这个当皇帝的以前也不了解,但之前跟张延龄考察过京师售卖官盐之所,恰还得知盐价……
还遇到他在行的事情……
好像是二十多文一斤的样子。
张延龄道:“以京师官盐价为例,在年初时不过十三四文一斤,而在闰三月时,便已涨到二十文,四月初已过二十五文,到如今……光是一斤盐盐引的价格就已在三十文,官盐价格一斤价格早就涨到了三十五文开外,甚至已接近四十文。”
如果张延龄只是随便说个数字,可信度并不高。
但他能把一年中多个时间段的盐价如此详细报告,说明他是做过研究的。
刘璋气得满脸通红,之前张延龄跟众大臣在朝堂激辩衍圣公世子窃占文名的事情时,刘璋作为工部尚书并未列席,以至于他这样一个守旧的老臣在事后气得饭都吃不下,眼见张延龄又要在盐引方面“乱来”,他自然是不会再袖手旁观。
刘璋怒道:“即便盐价上涨,那也是因为过去几年盐场产盐减少,建昌伯先是鼓动陛下做什么晒盐改革,现在又提增加盐引,祸国殃民之徒!”
之前说张延龄是胡作非为,后来说如此做会乱国,现在是祸国殃民之徒。
一口锅比一口锅大。
张延龄好奇问道:“刘尚书,我建议陛下改革各地盐场晒盐之事,好像并未在朝堂上提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刘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根本不在意,怒道:“兹事体大事关国体,岂能容你隐瞒?”
张延龄笑道:“言之有理,好事不怕早知道……”
“你!”
刘璋更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
……
龙椅上的朱祐樘,冷眼旁观小舅子跟刘璋针锋相对。
以往皇帝最信任的是宦官,但如今宦官隐约有跟文臣穿一条裤子的嫌疑,现在看到一个能办事的国舅跟文臣斗得不可开交,心里不知为何……
就是那么舒爽惬意。
“行了,两位卿家不必再争论。”朱祐樘也不想让这种矛盾继续激化。
他想做实事。
张延龄和刘璋同时不再言语,回头对朱祐樘躬身行礼。
朱祐樘道:“建昌伯,之前几日朕与你出宫时,所见市面盐价还只是一斤二十几文,怎么这才几天工夫就已经快涨到快四十文?”
皇帝的问话显得语气平和轻描淡写。
但在场大臣听了心中却无比惊骇。
皇帝居然跟外戚一起出宫考察过盐价?还知道是一斤二十几文?
在场大臣知道这价格的人也少之又少。
“回陛下,正是如此。”张延龄恭敬回道。
“户部!”
朱祐樘不放心,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周经。
周经走出来道:“陛下,如建昌伯所言,昨日盐价已到三十五文以上……”
朱祐樘在两方验证之后,吸口气,显然盐价的上涨也超出了他这个当皇帝的预期。
一斤二十几文的时候,无知路人就在抱怨吃不起盐早死早超生那种怨天尤人的话,现在继续上涨,那离出乱子就不远了?
这样他也就理解了张延龄提出要平抑盐价的初衷。
徐溥见状不对,赶紧走出来道:“陛下,即便盐价上涨也不宜随便增加盐引,盐引所挂钩的,乃是各地盐场所产之盐,盐场无盐,即便有盐引也无从支取平抑物价。”
朱祐樘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像是赞同徐溥的说法。
张延龄道:“徐中堂所言不错,但徐中堂可知这一轮盐价上涨的原因?”
徐溥充耳不闻,都不去跟张延龄争论,似乎意识到张延龄言语中的陷阱太多,以他的身份的确可以对张延龄不加理会。
“徐中堂不答,那我替你回答,这一轮盐价上涨看似乃因各盐场产盐减少所起,但其实乃市场行为。”张延龄侃侃而谈。
朱祐樘好奇问道:“建昌伯,何为市场行为?”
张延龄道:“回陛下,其实今年各地盐场的产量,已经比去年同期要高,但盐价还是大幅上涨。”
“就在于盐商高价购买盐引之后,囤积居奇,没有去兑换盐,以至于各盐场的盐到现在都没有支出去,而以我大明朝盐引制度的存在,没有盐引即便盐场堆积再多的盐,也不能往外销售,市面上的盐少了,自然价格也就高了!”
谢迁走出来道:“建昌伯,你这么说好像不对吧?盐商高价买盐引,为的就是赚钱,他们为何有钱不赚?”
张延龄望着谢迁笑了笑。
就喜欢看你们这群老家伙一个个对市场经济一窍不通,却还喜欢不懂装懂的样子。我虽然以前不是研究市场经济的,但好歹也是个商人,基本的市场规律还是门清的。
张延龄道:“谢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