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太岳一行人就开始围着铁山矿区转悠,参观了几家矿场,也跟那些矿场的人聊了聊,大致上对此地铁矿石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大治的铁矿石品相的确比芜湖的要高出不少,但主要品种跟芜湖一样都是磁铁矿石,平均品相三成半接近四成,大概占总开采量的七成多,另外两成多则是赭石,也就是张太岳梦寐以求的高品质赤铁矿石,赭石当中又分为镜面石、云子(母)石和代赭,这些赤铁矿石的平均品相接近甚至超过六成。
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了。只是涉及到直接购买铁矿石的问题上,遇到一些问题。主要是当地的矿场一般都不愿意把赤铁矿石单独作为商品来卖,理由是你把最好的矿石都买走了,剩下那些只有三成多品相的磁铁矿卖给谁去?搞不好还得降价贱卖。除非是代赭,这种颜色鲜红的矿石乃是一味中药,价格比铁价都高出不少,那个可以卖。
而且一般大一点的矿场都有自己的冶铁作坊,作为矿主自然更愿意将矿石简单加工变作附加值更高的生熟铁来卖。小矿坑产量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采完了,不是合适的长期收购对象,这可有点让张太岳闹心了,后来干脆跟一些矿主提出如果是出高价来买呢?
明显看出那些人有了那么一点兴趣,但也兴趣不大,表面上矿石卖出了成品生铁的价格他们是赚了,但要耗费人工来选矿,更主要的能筛选出来的赭石数量不多,属于微不足道的小生意,矿主们自然提不起精神来。
好吧,那就不把赭石挑出来单买,而是有啥算啥包囫囵一起买,运回去再重新雇人筛选,这总可以了吧?没想到那些人还是一口回绝,理由同样强大,你把矿石都买走了,我们下面冶铁的铺子咋办?这些矿石我们自己冶,煤和人工都很便宜,一个大鉴炉只要开火,一日四五千斤的产量不成问题,生熟铁向来供不应求不够卖,真把矿石都卖你了,冶铁铺子就得关门,那些人可都是有手艺的熟练工匠,以后万一需要再找可就难了,诸如此类。
这可让张太岳头大了,看来自己由于与濮西金的合作谈得格外顺利,而小看了来大治买矿石的难度。这尼玛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行。很明显,除非张太岳能给出一个特别高,高到这些矿主无法拒绝的价格来,否则就只能小打小闹盯着那些没冶铁坊的小矿坑收购。
张太岳也不是出不起高价,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长期这样高价收购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变成了哄抬铁价,导致铁矿石一涨再涨,后面你到底收还是不收?
怎么办?张太岳进退两难。也没兴趣再看什么矿场了,干脆回了驿站,把六叔还有金不换叫来一起商量对策。
“要不还是去找你那御史大哥介绍的那位吧,说不得他是当地人应该会有办法,”六叔出了主意,金不换由于回来的晚,并未见到熊廷弼,
“昨晚驿丞的话你也听见了,那廖二是个做过官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不管家里的铁矿生意,廖大倒是更合适,却偏巧两兄弟闹矛盾,我很怕这样贸然找上去,廖二帮不上我们不说,还会引起廖大的怀疑和误会,有廖大这么个本地矿主在,成事或许不足,但要败我们的事却一定会绰绰有余。”
“要我说,回去找叔公借点兵来,找一家后台没那么硬的矿坑直接抢来便是了,即便不抢,把刀架到那家人脖子上,卖不卖?反正咱们又不差钱,”金不换道,不愧是混惯了强力机关的主,张嘴就以势压人,
“恐怕也不行,湖广因为以前的矿监陈奉闹的,本身就对这样的事特别敏感,万一闹大了,我们吃亏的可能性更大,怕是连义父都会跟着吃挂落,”张太岳都不用想就断然否决,
“你不是说你那御史大哥是楚党中坚么?让他出面找那些大矿矿主背后的后台,从上面直接压下来,到时候之要谈妥一两家应该就够我们用的吧,”六叔又补了句,
张太岳也知道六叔说的走上层路线的办法在目前这个权贵当道的时代,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只可惜在那几件预言没唬住熊廷弼前,他不想跟此人牵连过深,未来双方在辽东的合作才是重点,那可比买什么铁矿石重要多了。要不求义父出面?可这距离这么远一来一回即使真办下来也是半年一年之后的事情了,等不及啊!
“公子何必拘泥于那些大矿中矿呢?既然小矿没有自己的冶铁坊以卖矿石为主,那我们干脆多找些小矿,统一谈好收购价格,挖出多少收多少,所谓涓滴成河集腋成裘,岂非更佳?”
这回是一旁陪着的胡沁说话了,按照此时的封建程度,她一个侍妾是没资格参与正事的,不过张太岳从不在乎这些,她也大着胆子插了句,
张太岳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还真是个办法,之前他下意识的自动忽略了那些小矿,不过是担心那些小矿朝不保夕不够稳定而已,但多找些家来,这样的风险就基本等于不存在了,既然中矿大矿的门槛这么高,那么退而求其次,多找小矿来凑也不失为眼下最明智的策略,当即道:
“想不到我的沁儿宝贝这般聪明,一下子就说道点子上,好!就按你说的办!”
六叔和金不换几个月来早就对了张太岳种种惊世骇俗无视礼法的作态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倒把胡沁羞得够呛,连忙推说要给他们几个煮茶落荒而逃。胡沁离开后三人继续商量,既然大方向已然敲定,那剩下的无非就是如何运作的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