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更加明了了一些呢?
王安石也是借弃妇之口,埋怨宋神宗在变法之事上“负了他”啊!
有多少风景的描摹只是被贬一路的见闻?有多少莺燕蝴蝶的赞美只是托物言志的载体?男子作闺音,绝非只是单纯的为弃妇抒不平。以闺音来抒发自己的郁郁不得志,既符合了含蓄这一审美诉求,又表达得恰如其分!
不被皇帝赏识的士人,不正如不被丈夫所宠爱的妻子,与恋人千阻万隔的少女吗?
所以,陈成我这首看上去“小家子气”的诗作,实则蕴含了一个深刻、沉郁的主题!
生来最不耐离愁——
张丞相少年时代就有大志,以国家为己任,他其实是不想远离京畿的,可是在历史上,他可能和苏轼一样,是被贬、被“劝离”京畿次数最多的名臣。
开元四年他就因为“封章直言,不协时宰”,招致姚崇不满,去官归养。
开元十四年张说罢相,被指亲附张说,要调任外官,“不耐离愁”的他干脆表请罢官,当然未遂,而是改任洪州都督,又转任桂州刺史、岭南道按察使。
开元十九年第三度入京后,张九龄执掌宰相权柄,可是到开元二十五年便被降职担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他的心思,一直在帝国的中枢,可是却屡屡被打发到天南海北之地,真正能实现政治抱负的时间少之又少。
如此苦闷、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可不要“尽日娇啼倚画楼”吗?
读者觉得“娇啼”有辱先贤,实际上这也与他组诗中的章句相呼应:
“飞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诚?”
“浩叹杨朱子,徒然泣路岐。”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永日徒离忧,临风怀蹇修!”
“抱影吟中夜,谁闻此叹息!”
“冥冥愁不见,耿耿徒缄忆。
……
白云在南山,日暮长太息。”
“朝阳凤安在,日暮蝉独悲。
……
天壤一何异,幽嘿卧帘帷。”
光是这组诗里,张丞相在去职之后,就不知道长叹、忧愁、悲泣过多少回!
可是即便是哭泣,那也不是一个弱者无助的哭泣,而是为国家殚精竭虑三十余载的老臣的英雄泪!
邻舍女儿竞相笑——
当真只是邻居无知女孩子的嘲笑吗?
不是的。
当初与张丞相最接近的人是谁?
奸相李林甫啊!
当初中书令张九龄、侍中裴耀卿、李林甫同时拜相,三人之中,不论权利还是资历,李林甫都逊一筹,只能居于第三的位置。因此,李林甫在喜登相位之余,不免心怀歉憾,愤愤不平。以后的君臣决裂,这位“口蜜腹剑”“性阴密,忍诛杀”李丞相居功至伟。等到张九龄身死万里之外,李丞相未免喜笑颜开,同时弹冠相庆的,免不了他的那些党羽狗腿,大家在一块自然竞相“得意地笑”了!
至于最后一句“奴家半月不梳头”,字面意思自然是“女为悦己者容”,没有心爱的人在,梳妆打扮也没有意义,同时也是使用了中“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的典故。
借“不梳头”的“首如飞蓬”,含蓄的表达后面“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的痛苦!
为了你啊,头痛脑胀也心甘情愿!
这方面有发言权的,自然是孟夫子。
、、、……
他的诗作,全程记述了张丞相被贬荆州的始末,堪称。
其中的心路历程、情绪变化,也很意思。
在起初的诗作中,孟夫子对张丞相的到来欢欣鼓舞,认为不过是“三落三起”的又一次“磨砺”而已:
共理分荆国,招贤愧不材。
召南风更阐,丞相阁还开。
……
日下瞻归翼,沙边厌曝鳃。
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
把张丞相与皇帝的矛盾以为不过是小夫妻闹矛盾,“冷却一段时间不就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嘛”!
所以你看他最后“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极其乐观,就好像张丞相刚到荆州,马上李隆基就像汉文帝召唤贾谊一样“宣室接见”“夜半虚前席”,然后张丞相又位列“三台”了。
这时候的张丞相恐怕也跟孟浩然一样的心态。可是等来等去都没有音讯,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彻底抛弃了!
所以到孟夫子离开荆州回襄阳前的最后一首诗,语气、心态一下子就大不一样:
“欲就终焉志,恭闻智者名。
人随逝水没,波逐覆舟倾。
想像若在眼,周流空复情!”
逝水、覆舟,终、没、倾、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词,充斥着悲观失望的情绪。
这首既像是孟夫子对张丞相仕途终结的惆怅,又像是对自己生涯尽头的挽歌,最终也一语成谶。
那个被他们想象着很快就会回来道歉、挽留、和好如初的负心人,终究只能“想像若在眼”了。
最注重风仪的张丞相能“半月不梳头”,实则是在表现他在回京无望之后,无声的抗议与悲鸣啊!
奸臣当道,混沌即将吞噬光明,即便举世皆浊,我独清——
又有什么用处!只能徒增更深一层的凄凉!
陈成语气低沉地将这首闺怨诗重新解析完毕,河中央静悄悄的,窦明甚至因为忘记给手中的长篙使力,竹筏险些顺水漂流而下。
手忙脚乱地稳住,这才没有人仰船翻。
当你重新审视这首诗得时候,如何还能向邻家女儿一样“竞相发笑”?
如果我们也同样发笑的话,那岂不成了李林甫那样曲意谄媚、狼心狗肺之徒了?
“陈郎君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豁达的境界,如此忧国忧民的胸襟,当真让我辈汗颜!”窦明长叹一声道:“窦明,甘拜下风!”
陈成真真衣襟,平静道:“*******,岂因福祸避趋之。”
这是对张丞相一生的概括,也是陈成应该奉行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