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那几个老家伙就喜欢你这憨头憨脑的。”
“谢谢知了姐!”阿兰乐得笑起来。
她笑得很纯真,大眼睛水汪汪的,丰润的唇则咧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那憨态可掬的样子,有点像邻居陈叔叔家正在上高中的女儿。谭惜这才发觉她脂粉下的面容竟是那样的稚嫩,她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后来谭惜才知道,阿兰只有17岁,家里是农村的,跟着哥哥来海滨打工,哥哥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她就只好下场子来补贴家用。而那个叫知了的女孩,是“以吻封缄”的头牌,家里做的餐饮连锁,条件十分优越,而她之所以来这里工作,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好玩。
知道这些的时候谭惜想,如果让她拥有这样优渥的家庭,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吧,可惜,命运从来不会眷顾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4楼北海道是日式的装修,在提供酒水服务时,女孩们必须跪在榻榻米上,为得就是给客人以帝王般的享受。
进门时,谭惜稍稍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约摸有五六个男人,其中有三个人在砌长城,一个正搂着女伴唱歌。还有一个稍微年长点的,则坐在最里面,点头哈腰地给另一个男人敬酒。
谭惜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被敬酒的男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灰黑色暗纹的衬衣。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正坐在暗处,阴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更衬出他的沉郁和贵气。
而他的神色更是清淡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毫无瓜葛。
谭惜不由得一怔,这个男人就是她刚才在停车场里看到的那位。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知了已经把她推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萧少,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她?”
萧文昊眼前蓦然一亮,直接就握住了谭惜的手:“对对对,就是这小姑娘。”
谭惜轻轻抽了一下,没抽开,只能任由他握着,那边知了已经笑着坐到了其他人的身边:“你终于有眼光了一回,人家可是x大的高材生,又清纯又知性。今天她第一天上班,这不,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就直奔你这儿了。你是人家的第一个客人,可得对她大方着点。”
“那必须啊,我什么时候寒碜过。”萧文昊乐呵呵地应着,翻出钱包就把两千块钱现金塞进谭惜的手里。
第六章
谭惜有一瞬的惊愕,毕竟,这里的客人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次小费也就是五百而已。而他居然给了她两千。
谭惜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知了一眼。这才第一次见面,知了就这么照顾她,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之后的事情也没谭惜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萧文昊除了拉拉她的手,揽揽她的肩之外,并没做过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拉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其他人拼酒。
接触下来谭惜才发现,这萧文昊一口京片子,应该是一个北京人。想到北京,她的心又蓦地刺痛起来。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她现在应该也在北京联培,而斐扬也会在她的身边,在那个梦想中的城市里追逐着他们的梦想。
可惜,一切早已无法回头。
快要散场的时候已经夜里一点多了,萧文昊这人豪爽,酒喝得也干脆,几乎是来者不拒。所以一来二去,他也就醉态毕现。
这时他接了个电话,谭惜在旁边听得真切,打电话的应该是他老婆,因为听筒里还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
可萧文昊似乎很不耐烦,他只说了句在出差,就匆匆挂了电话。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老婆有孩子,他在谭惜心中的形象顿时大打了个折扣。偏偏他还来劲儿了,酒至酣时,一手把谭惜的脑袋拉到他的肩膀上说:“晚上跟我走吧?”
谭惜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就挣脱他坐起来:“我不出场的。”
这男人一定是学过变脸的,上一秒钟还在笑呢,这一秒钟就已经黑了脸:“爷能看上你,那是你的三生有幸,还跟我玩矫情呢。”
谢谢你能看上我,可惜我没看上你。
谭惜在心里想着,她也跟着喝了几杯酒,脑袋一热差点就开口反驳了,可是旁边知了却及时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瞬间冷静下来,料想这萧文昊不是个好惹的主,谭惜决定采用知了教的迂回战术:“我今天身子不方便。”
“呦,说你矫情你还矫情上瘾了?”萧文昊挑了挑眉峰,靠近她的耳根邪邪地说了句,“没关系,爷就好这一口,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血……血洗银枪。”
心蓦地往下一沉,谭惜死死咬住唇,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眼瞅着谭惜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萧文昊却拍拍她的脸,哈哈笑起来:“瞧把你吓得,爷逗你玩呢。”
旁边的男人们也不知是耳朵尖,还是捧他场,也都跟着哄笑不止。
可谭惜却实在笑不出来,她有点如坐针毡,便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回到了休息室。
补妆的时候她还心有余悸地喝了口水,旁边落落瞟了她一眼:“怎么样?我听说刚才在北海道有客人刁难你,没事吧?”
怎么这事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了。谭惜觉得稀奇,心里也警惕起来:“没事,几句玩笑话而已。”
“听说,周少也在?”落落见谭惜一脸迷茫,又补充说,“就是那个年轻英俊,又沉默寡言的男人。”
第七章
他打得可真狠,阿兰盘起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垂落在红肿的半边脸上。但她不敢反抗,只是一味地捂住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萧文昊也懒得看她,他倾过身子,醉醺醺地说:“周少,你看今天这事儿怎么办吧。”
周彦召不置一言,只是端起玻璃杯,慢慢品饮着,目光宁静如深井,脸色也没有任何的异常,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
萧文昊大概醉得够呛,他身子晃了晃倚在桌角上,对旁边的谭惜招了招手:“你过来,扇她耳光,直到周少满意为止。”
谭惜霍然抬起头,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她倒吸一口冷气,慌张地看了眼阿兰。
阿兰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乌黑的眼仁里也写满了惊慌,如同被猎人踩在脚下的猎物。
心像是被刀尖狠狠的绞着,谭惜紧抿着唇,只觉得进退维谷。
这时,知了拉了拉她的衣角,及时递给她一个眼色。
她是想说,打耳光估计还是好的,更何况是被自己人打。如果阿兰落到别人的手里,指不定有多惨。
谭惜看明白了,她很想鼓起勇气走过去,可一看到阿兰脸上迸飞的眼泪,她的双脚如同蔓藤般,牢牢地扎在了地上,半步也挪动不了。
面对这样一张稚嫩的脸,她怎么下得去手?
好在萧文昊也没强求,他执起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暧昧地吻了一口:“也是,瞧你的小手细皮嫩肉,这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下去,我都替你疼。”
谭惜愣愣地看向他,刚想松一口气,他却忽然将话锋一转:“要不这样吧,今儿咱们换个玩法,你去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来,脱一件我就给你五百,脱完了我给你两万,全当你帮周少消气助兴了。”
萧文昊说完,周围的空气里堆叠起坏坏的笑声。谭惜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帮冷酷残忍的人。
阿兰已经吓得流泪满面,她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说:“萧少,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谭惜想起她刚才的笑脸,心像被猫爪使劲抓了一下般,又痒又疼。
“去啊,你怎么不动了?”萧文昊在耳边催她,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跟人玩游戏。
可这个游戏却不在谭惜能够承受的范围,她抿了抿唇,才抬起长睫说:“这事我做不来。”
“真他妈扫兴。”
萧文昊的脸色沉下来,有一瞬间谭惜都以为他要打自己了,但是他没有,他转身,卷着舌头吩咐知了:“她不去那你去。”
知了的脸色也白了一白,阿兰毕竟是她带进来的,她好歹也得劝两句:“萧少,阿兰不懂事,您能不能——”
“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不是?”萧文昊等不到她说完,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右颊上。
他被谭惜拒绝了一晚上,本来就够扫兴了,偏这个不知好歹的表子还敢驳他的脸面。他要是不打她,还怎么下得来台?
知了被打蒙了,低叫着捂着脸,下意识地就转身想逃。可萧文昊似乎怒极了,猩红着眼一把抓起她的长发,让她被迫扭过身来。
眼瞅着她头顶的黑发被一绺揪下来,谭惜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而屋子里其他的女孩,非但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忙,反而还偎在男人的怀里乐呵呵地看好戏。
谭惜缓缓握紧了拳头,旁边有人拉拉她说:“这不是你能管的事。萧少喝多了就这样,谁也拉不住的。”
“拉不住我也得拉!”谭惜一把推开她。
有些人权势滔天,有些人无法无天,周彦召显然是前一种,而萧文昊则是后一种。
只是无论哪一种,捏死她们都像捏死只蚂蚁般简单。而她们的每一寸挣扎都像是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卑贱的生命里,没有救赎的王子,只有冷漠的看客。
谭惜不想当一个看客,因为她知道,今天遭殃是别人,明天,引颈待宰的就会是她自己。
所以当热血一淙淙地涌向自己的脑门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桌上抡起一个酒瓶,使劲儿地砸向萧文昊的头顶。
第八章
“嘭——”地一声巨响。
嘈杂的房间又倏然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谭惜自己。
其实谭惜从小到大没打过人,但是她看到知了被打,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剥光了丢在大街上。这种羞耻的滋味,倒让她的心里燃起一股孤勇。
可当萧文昊回头时,她看到鲜血从他英俊的额头上滴滴滚落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打的有多狠。手掌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扎进了玻璃渣子,疼得她害怕。
于是她捏着裙角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酒瓶也应声掉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萧文昊像看怪物一样盯了她几秒,接着他捋起袖口,冷笑着走近她:“你丫胆子生毛了敢砸爷的脑袋!”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样还是砸你的脑袋,”左右都是一死,谭惜索性大着胆子抬头,直视着他,“她们是我的姐妹,我不能看着你欺负她们。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尊严。”
她脸颊白皙莹润,又微微晕红,即使昂头挺胸,也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可偏偏她的神情却不卑不亢,仿佛那小小的躯体里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萧文昊不禁发笑,他一把拎起她柔软的领口,声音危险而阴冷:“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没人敢动我一根指头,连我妈都不行?”
“我知道你生气,你放心,我会让你消气的。”谭惜慢慢呼吸,手则摸索在旁边的桌子上,话音还没落,她就抡起另一个酒瓶砸向自己的颅骨。
“小西!”知了惊呼一声,想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人拦下了。
那一瞬间,谭惜只觉得自己头顶的血脉都喷张起来,热胀胀地盘踞着她的神经,让她的脸更红了,思维却更清醒。
“够点意思啊。”萧文昊侧着眼睛看她,原本愤怒的目光里多了丝不同寻常的玩味。
知道他还没有罢手的意思,谭惜一咬牙,“嘭”地一声又是一酒瓶子碎在她的头顶。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幸运了,破碎的渣子有些顺着酒液粘连在她的肌肤上,有些则扎进发丝下的皮肤里,划出一道道血口子,疼得她几乎落下泪。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她落泪的时候。
从她一瓶子砸在萧文昊的头顶起,她就知道,自己不付出点代价,对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果然,原先拎着她领口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松开了,眼神里的玩味也渐渐变得炙热。
这种炙热让谭惜如芒在背,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晕晕地像是踩在雾里。但她也知道,头是她开的,既然对方没喊停,她就不能收手。
于是她硬着头皮又摸出一瓶酒,在她准备扬起手时,阿兰惊叫着差点扑过来。
可是,她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扬起来。
一只干涩、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虽然只是轻轻地,却又仿佛蕴藏着掌控一切的力量,让她本能地停下来。
谭惜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这个男人。
北海道的天花板被装潢成银河星灯的模样,细碎的星光便点点洒下来,映在他的脸上。淡而薄的唇,漆黑的瞳,和略微苍白的脸颊,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清远、明亮。
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
谭惜不由得一怔,眼前,这个叫做周彦召的男人已经淡淡开了口:“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酒?”
谭惜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不知所以地看着手里的酒瓶。
周彦召缓缓望了她一眼:“这可是1985的美杜莎,一套七支,自从去年被恒建集团的老总拍下后,就一直有价无市。这次他来海滨,我跟他签了足足五年的钢筋合同,他才肯让给我五瓶。而你,却一口气砸了我三瓶。”
谭惜蓦地松开了那个瓶子,手却被男人牢牢地握着,抽不开。她想到这三瓶价格不菲的红酒,忽然有点窘迫,渐渐地,连白皙的颊都染上一抹潮红:“我……”
她很想说句对不起,但又觉得这话实在太矫情了。
仿佛早就看穿了她,周彦召耐人寻味地看着她:“你打算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