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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伦秀(上)(2/2)

沛县的炎汉赤旗,背后是英雄祖先的凝视,面前是上万臣吏士卒的仰望,纵然是心思深厚如刘秀,也不由激动。

    “难怪高皇帝曾说,大丈夫当如是!”

    这一刻,刘秀还真有点“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感觉了。

    但刘秀没有飘飘然,很快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众人,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讲话。

    “秀能继承汉统,多赖诸君之力也。”

    “再加上吾兄伯升、陈俊、杜茂,一批批能人志士前赴后继,方有今日局面。”

    说完开场白后,刘秀却话音一转:

    “但,自从新莽末年,天下变乱,复汉之言,已说了十年有余。”

    “朕乃高皇帝第九世孙,复汉当仁不让,虽九死而不悔也!”

    刘秀指向群吏士卒:“但于诸位而言,对小吏士卒,乃至于芸芸众生而言,为何要复汉?”

    不是刘家人,为何要复汉?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先是群臣面面相觑,对邓禹等人而言,当然是因为追随刘秀,一起走上这条路,或为其人格所折服,或为谋个王侯将相。若是阴差阳错,如贾复等辈,半路投了其他主公,那当然就不会再以复汉为己任了。

    而对大多数普通士卒来说,他们不过是从众而行,平日里,还真没几个人关心头顶打到底旗号究竟是吴,还是汉,区别不大,只要粮食管够,日子还行,管他呢!

    随着喊话传音的人将这个问题散播到军中,众人都议论纷纷,面露疑惑。

    这就是刘秀重提此事的原因,既然他注定要以弱敌强,那就不能只靠军事,还得靠人心。

    必须有区别于其他诸侯的东西!只有他才能承诺的未来!

    于是刘秀复道:“高皇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北击强胡,南收劲越……但今日,朕皆略过不谈。”

    “只从文景之际说起。”

    “汉初扫除暴秦烦苛,与民休息,至孝文,颇为恭俭,又去除肉刑,即位期间总共只判处三百人有罪。其后孝景遵业,五六十年之间,海内殷富。富裕到何种程度?京师藏钱累计巨万,在仓库中绳子朽坏,钱掉满一地,而太仓的粮食,则堆积如山,甚至溢到了外面,各郡国的粟米,便宜到一石十钱,纵观天下,人人皆有饭吃,有衣穿。”

    刘秀之言或有夸大,但依然让普通兵士心生向往。

    但文景毕竟距离现在太远了,一百多年,几代人下来,哪怕村里老爷爷讲故事,都不常谈及那么久远的年份。

    幸好,还有另一个值得让刘秀夸耀的时代。

    却听刘秀道:“而昭宣中兴时,亦不亚于文景,经术大兴,以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吏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口寝息。加上匈奴单于慕义,稽首称籓,北边太平数十年,一时间,百姓无内外之徭,能够息肩于田亩。”

    这一次,士卒们的反应更加热烈些,东南虽然较中原等被战争荼毒之处更安定,至少没有人食人,但日子确实大不如前了。他们依然记得,小时候在村闾中听长者说古时,往往会憧憬地谈起年少时经历的昭宣中兴来,记忆甚至会加以美化,让那个时代充满了理想的幸福。

    当然,关于昭宣中兴为何戛然而止,刘秀当然还是甩锅于外戚王氏,一言带过。

    刘秀恨刘玄,不止是他篡夺了自家兄弟的胜利果实,间接害死了大哥,更在于,刘玄等人实在无能,浪费了新莽末年,人心思汉的大好机会!

    汉自高、惠之后,贤圣之君辈出,深仁厚泽,让人记忆犹新,哪怕后来元成哀平极其黑暗,但因为王莽及时篡位,且莽政更加昏乱,人们对汉家的感情反而从愤恨变为怀念,绵绵不绝。

    然而刘玄等辈,却无能无策,将大好局面拱手送给第五伦。天下陷入了更惨痛的混战中,满心热切的人们迎来“汉军”,却发现是一群盗匪,世事每况愈下,惹得中原人竟开始思念王莽时的“粗安”。

    后来在赤眉肆虐下,中原更乱,这一对比,第五伦、公孙述那边简直就是德政,以至于诸州纷纷降服,再不提复汉之言。

    冯异对刘秀总结过其中缘由:“夫有桀、纣之乱,乃见汤、武之功;人久饥渴,易为充饱。”

    幸而,在东南徐扬地区,第五伦来不及夺取,刘秀扮演了大乱中解救者的角色,军纪相较于绿林赤眉更好不少,两州不论豪强还是平民,对他观感都不错,对“汉”也不至于如关中那般,嗤之以鼻。

    这就是刘秀唯一拥有的东西了,他虽然有心再造,但嘴上,却必须死咬复兴,请祖先亲戚们的遗泽来帮自己稳住人心,给他们以希望。

    “王莽要复的,是虚无缥缈之三代。”

    刘秀掷地有声道:“要秀来说,大汉,才是真正的三代!周云成、康,汉有文景、昭宣,美矣!可见汉家制度,能与周公之制相媲美!”

    冥顽不灵的老儒可能不同意,但对普通人而言,谈三代茫然无知,说昭宣却能有反应,自然齐声赞同。

    “天下扬言复汉者不乏其人,但朕与其余诸刘却有不同之处!”

    刘秀朝众人再拱手:“之所以敢请诸君助朕,复兴汉家。”

    “是因为,朕终有一日,会让汉家制度,复安天下!修文景之绝业,重现昭宣之升平!”

    此言说尽,刘玄、刘永皆呆若木鸡,他们当皇帝期间,一个沉迷于享乐,另一个则醉心争权夺利,视一切为理所应当,何曾有所这么深的想法啊?二人也终于明白,自己比起刘秀来,差在何处了。

    一时间群臣颂扬,士卒奋臂而呼,刘秀这场即位典礼,真是搞得有声有色,若泗水亭高庙里的刘邦在天有灵,见到一群不肖子孙里终于出了个能打的,定会大为欣慰吧。

    但某个不讲武德的人,却偏不让刘秀舒舒服服过完这大喜日子。

    等刘秀志得意满,从坛场上下来时,来歙却匆匆过来禀报:

    “陛下,有魏军前锋近万人,突破丰县防线,现今正向沛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