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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2/2)

   王莽看在眼里,经历了跟着赤眉军“打土豪分田地”的事后,他当然也知道,想要拿回土地,除了依靠暴力别无他法,第五伦的作为,与他在南阳时的做派,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老王依然不松口,只冷笑道:“第五伦虽得田亩,却不均分于民,反效仿暴秦军功名田宅制,小心他也闹得二世而亡!”

    ……

    船到新丰鸿门停下时,第五伦听说了王莽对自己的评价,不由莞尔。

    “二世而亡,总比一世而亡要好啊。”

    第五伦还认真地在王莽面前算起一笔账:“若从秦始皇帝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算起,到汉高入咸阳,子婴降亡为止,刚好十五年。”

    “而新室自始建国元年,到地皇四年为止,也是十五年而亡。”

    “王翁虽常欲剧秦而美新,欲让新朝成为秦之反面,但这国祚,倒是颇为相同,而天下人也常以秦、新并列,视为闰统暴政,王翁笑秦?那岂不是百步笑五十步么?”

    老王莽气得说不出话,只道:“还不是除了汝等赵高、章邯之辈!”

    第五伦却话音一转:“不过,王翁有一点比秦二世强,亡国之际,虽然出了不少‘章邯’,但好歹有几个忠臣。”

    言罢,他目光凝视前方,一个车队也正往鸿门驶来,规模不小,举着哀旗,驷马大车拉着沉重的梓木棺椁,更有玄甲士卒百余名,列阵护送于左右,此时冷雨飘飞,让士兵铁鞮瞀顶上的赤缨化为暗红,犹如凝血。

    第五伦就这样冒着雨,静静地看着那棺椁靠近。

    王莽初时诧异,还以为这是第五伦麾下哪个大将战死在外了,看这来的方向,应是南,莫非是那个“平南将军”岑彭?他顿时心中一喜,南阳是王莽呕心沥血改制的地方,虽然赤眉主力葬送在河济,但当地亦有几万残余,或许是他们有了土地的羁绊后,大败岑彭?

    但很快,他这念想就被打破了,因为他看到,第五伦竟吊服而加麻,看那规格,应该是葬礼五服中的第二等“齐衰”没错,带群臣对着棺椁下拜。

    更有礼官高呼起来:“恭迎帝师严公伯石魂归于京!”

    王莽顿时一震,身子都快站不稳了,原来这运回来的,竟是严尤的骸骨!

    他也是直到近两年才知道,当第五伦起兵、昆阳大败,新朝沦亡之际,除了王邑外,只有两个人将新朝的旗帜打到了最后,一个是被第五伦在少梁山击败的田况,另一人,则是受困于宛城,得知新亡后,自尽而死的严尤。

    而今,随着赤眉崩溃,平南将军岑彭奉第五伦之命,在新野阴氏等当地豪强的协助下,进入南阳,攻克宛城。接着,岑彭找到了当年由他埋在城郊的严尤坟冢,将早已腐朽的骨骇,一点点放入梓棺,迁于关中。

    第五伦亲自上前,轻扶着做过自己媒人,又传授兵法不曾藏私的严尤棺椁,神色哀伤,对亡师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让他们汇入御驾车队,一并回京,第五伦要将严尤,葬在挑选好的墓地中。

    王莽神色亦颇为复杂,严尤是他的同学,二人年轻时共读于长安敦学坊。他也早早发现了严尤的能力,在掌权后大胆任用,让他做到了全国最高军事长官的大司马,平定高句丽。

    只是后期随着王莽在制定兵略时越发偏执,严尤屡屡劝诫不听,渐渐疏远,但严尤还是为新朝战到了最后一刻。

    第五伦麻衣过于王莽身边,或许是受此影响,看他的眼神冰冷了许多。

    “严伯石无负于王翁。”

    “而王翁,自觉是否负了严伯石呢?”

    第五伦确实很知道王莽的痛处,这句话仿佛踩到了王莽的尾巴,疼得他立刻反唇相讥:“小儿曹,当初伯石被困宛城,予正要发大兵救之,若非汝在鸿门发难,伯石也不至于受困危城,予对不住他,难道汝对得起伯石栽培教诲?”

    第五伦仰天而叹:“未能救得先师,不能让严公亲眼看到这鸿门魏军之威,看着我以他所教兵权谋之术,横扫天下,乃我终身之憾。”

    “但那是无可奈何,因为纵我当初率众抵达宛城,恐怕亦要败亡。”

    “未战先怯?”王莽顿时来劲了,瞪着第五伦道:“小儿曹谋逆有胆,平贼无方?”

    第五伦却顺着话反将他一军:“不错,在王翁麾下,就算对手只是绿林、赤眉这些乌合之众,休说是我与严伯石,哪怕是孙、吴、白起重生,也赢不了!”

    “兵法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其一曰道。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在王翁治下,民众日夜深恨新室,宁投赤眉绿林,宁可怀念汉家,纵侥幸以兵法胜于一时,也必将失败!”

    “新军遇赤眉,有成昌之败,再战绿林,则有昆阳之覆,三十万人,居然被刘秀三千兵冲垮,滑天下之大稽。”

    而反了王翁之后呢?”第五伦指着在鸿门列阵以迎严尤棺椁的士兵们:“我麾下主力,本是昔日新军猪突豨勇整编,然与绿林战,则灭刘伯升于渭水,破贼众于潼关;逢赤眉,更有河济赫赫之胜,樊崇就擒。”

    同样的兵,在王莽手里费拉不堪,在他手下屡建战功,高下立判啊。

    怼得王莽无言以对后,第五伦摆摆手:“我也不屑于与王翁相比,不说这些了。”

    “但要论王翁的罪过,除了滥改钱币,五均六筦,坐视大河泛滥外,还有一项,那便是穷兵黩武!”

    “放着国内乱相不治,却四处出兵,三伐句町无功,五击匈奴不胜,开边衅于西海,陷中原之师于西域龟兹,除了吾师严公平定了高句丽,竟是四面起火,丧师十数万,不曾有一胜,拖垮了益州,又让并州边陲烽烟四起。严公屡屡劝诫而不听,私下对我说,不明白王翁究竟作何想?”

    “今日当着先师棺椁的面,我就问个明白。”

    第五伦道:“王翁为何要对出兵四夷,难道真是只为了求得彼辈一时臣服,接受降爵,尊汝为正统皇帝?”

    换了往常,王莽自是不屑回答第五伦的审问,但今日面对严尤棺椁,他动了动喉结,还是道出了自己多年藏在心里,不能轻易为人道之的事,因为那不符合儒家传统道义。

    他抬起头,凝望着远方,喃喃道:

    “当时予看了汉武时所制舆图,心想……既然中原有余于民而不足于地,人满为患,兼并不息,而四夷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何不令募多余之民出征,取地于四方?再加以拓殖,最终以夏变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