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头顶纹绘着歌颂太阳神的图腾,脸上褶皱,深如沟壑。
这名身残枯瘦的老人,在以强者为尊的柔然人心中,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地位。他是柔然人的骄傲,是太阳神的儿子。
木骨吐魂炼气提声,于寒风中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风,冷嘛?”
高台之下有人喊冷,有人喊不冷,有人默然不语,更多的是阵阵的嘈杂哄笑之声。
木骨吐魂脱下皮袄,赤膊上身,展开双臂。用嶙峋瘦骨,伤痕累累的胸膛,去拥抱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继而炼气提声,高声喝道:
“风,是我们柔然儿郎的衣裳!
我们,是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风鸟,是驾风击空,一身铁骨的鹞子。
我们,是太阳神的后裔。凡有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土地。
五州人不给,我们就去杀!就去抢!”
木骨吐魂攥紧拳头,仅余的那只独目之中闪烁着慑人的凶光。
“我要你们像疾风一样出发,给他们带去太阳神的愤怒!
去吧!拿回我们的东西!
去吧!拿回我们的土地!
你们!所向无敌!”
木骨吐魂挥起臂膀,甩向天边,甩向南方,那是北州的方向,那是雍国的方向。
喔喔喔喔喔喔……
呜呜呜呜呜呜……
柔然人狂野的呼嚎,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远去,敕勒川似放出了一群择人而噬的凶禽。
可汗的王帐之中,木骨吐魂披着皮袄,坐在覆满毛裘的条铺上。盯着身前火塘中跳动不休的火焰出神。
只着薄纱,春光尽泄的侍女与雍容华贵的可敦(可汗王后)都不能引来木骨吐魂的侧目。
尚不满十岁的木骨图从旁问道:
“阿布,为何不等来年春暖再去打那些五州人啊?”
木骨吐魂挥手屏退帐内诸人。便是木骨吐魂的可敦,木骨图的额及也退了出去。
木骨吐魂依旧盯着火塘中的火苗淡淡道:
“人太多了,没有那么多食物。”
木骨图一张小脸惊望着木骨吐魂。想不到此次竟是由于过冬的食物不够才发动的战争。
“可明明还有那许多的牛羊……”
木骨图自己问到一半便也问不下去了。
木骨吐魂用仅余德独目,望着自己的小儿子,笑而接道:
“是啊,吃完牛羊,来年又怎么过活呢?”
木骨图虽年幼,心中却已明了木骨吐魂此举的用意,只是不愿相信。
木骨吐魂摇了摇首,枯瘦的手指,指向南方。那是雁门关的方向。
“你以为我在蒙骗他们?不,他们人人都晓得,南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杀进关内,要么死在关外!”
木骨图面色惨白,急急问道:
“阿布,我们会胜的对不对?会胜的对不对?”
木骨吐魂的独目之中,有着不为人察的悲意。慢慢晃首道:
“多半是……胜不了的吧……”
木骨图急的哭了出来,大喊道:
“阿布,快派人叫木骨雄回来啊!叫他回来啊!他还不够年纪,不够年纪啊!阿布!”
木骨吐魂怒而喝道:
“住口!木骨雄已过马背之高,他是我木骨吐魂的儿子,更是柔然的勇士!”
木骨图被喝的不敢再言,只在一旁流泪凝噎。
木骨吐魂心中烦闷,挥手驱赶道:
“去寻你的额及(母亲),与她一起为你的阿哈(兄弟)祈福,为我们南下的柔然儿郎们祈福。”
北州,雍国。
雍国国师公羊策,亲领步骑大军合计六万。已过了武泉,正向雁门关方向行进。
公羊策所率一万轻骑,二万铁骑,三万步卫。其中更藏了八千由公羊策炼丹喂出来的,《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紫丹奴。
《天下奇兵录》中,紫丹奴卷有记。
‘择气血充盈之士,服天殇紫丹。所幸不死,则成丹奴。肤色绛紫,有死无伤。臂生千斤之力。可徒手生撕虎豹。
然,此丹太过霸道,服者,十人存半。活者,阳寿不过十载之数。’
由此可想而知,要得这八千紫丹奴,至少要先死上八千壮卒。而活命者,也仅有不到十年寿数。
天殇紫丹果不负天殇之名,此丹可谓之毒丹。而炼制这毒丹之人,则正是雍国的龙冠国师,公羊策。或许此刻该称其为龙冠毒士。
大军之中,一座八抬羊首辇,外罩玄黄八卦帐。八名身高过丈的紫面巨卒抬此大辇,山高水低,如履平地。
大辇左右两侧,各有铁骑执旌旗。
左侧上书,大雍国师。
右侧上书,龙冠公羊。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人马皆着玄色铠甲。行走于官道之上,宛若一杆墨色长枪。直直向雁门关方向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