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咬一口。”毅爵用冰冷的语调说话。
“你很了解我?我们不过认识十五天。”时芬望著他冷冽的眸子,不明白他的态度、不明白他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穆溱汸,你还要多久时间才肯脱掉你的面具?”他的不屑很明显。
“你说我是穆溱汸?为什么?我长得很像她,像到让你觉得我该负担她所有的错误?”
他没听见吗?薇姨、易安伯伯、小颖、品帧,他们全喊她时芬啊!再不然,她还有一大群家人可以证明,她是谈时芬,不是他提过好几次的穆溱访。
“好吧!你坚持的话,请你解释背后那两道旧疤。”
“旧疤……”
没错,她背上是有两道旧疤,但她说过,她有一段不复记忆的过往,疤是属于那段她不知道的过去啊!在欢爱过后,他问她,她据实回答了呀!为什么他要在一群人面前提起,他想让所有人都晓得他们关系匪浅吗?
他眼底的无情,在在说明一个事实——他根本就不相信她,他认定了她是穆溱汸,而她从头到尾都在对他说谎。
“毅爵,够了!我早说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易安斥吼。
是吗?要是他看见她有多主动,大概也会认同他的想法。
“怎么样,还是打死不承认,你已经记起过去一切?你的勇气呢?以前咬著牙看见鞭子,仍不畏惧地大声说:”我付得起代价'的穆溱汸跑哪里去了?比较起当时的你,现在的谈时芬简直没种。“毅爵轻视她。
他的恨很明确,反倒是她不确定了,她到底是谁啊?是穆溱汸,还是谈时芬?
她明明有家人,为什么他硬要指派她演穆溱汸?好吧!他要她承认自己是穆溱汸,她认了,那么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穆溱汸三个字能激出他全数恨意?
“毅爵哥,请你不要过分,她现在是快乐的谈时芬,不是过去的穆溱汸,不管你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她已经走出过去那段伤心,走不出来的人是你,请你不要再把她带回过去。”思颖跳出来为姐姐说话。从前姐照顾她、维护她,现在是换她挺身照顾姐的时候。
她现在是快乐的谈时芬,不是过去的穆溱汸……连思颖都这么讲,换句话说,她真的是穆溱汸了?
头痛越来越剧烈,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片段跳上她脑间,他们的争执成了巨斧,敲破记忆藩篱,将那些久远的、痛苦的、不堪的过往,重现在她眼前……
妈妈喜欢看你跳舞,你跳舞送妈妈到天堂好吗?
六年前,你不肯为我工作,现在有合约在手,你不能再拒绝我的工作。
总有一夭,你会爱上我!
你喜欢思颖,对不对?请答应我,好好照顾她,她的生命是属于芭蕾的,请帮她站上舞台……
思颖、溱汸,一条错纵复杂的线将她们两人系在一起,不该存在的爱情、不该出现的生命……她为什么要强逼思颖出国?她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助的薇姨做尽卑劣……
“毅爵,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吧!她的罪由我来代受,可以吗?”江善薇舍不得女儿皱眉头。在那样一番精心安排之后,她才刚学会笑,怎么好日子没几天,她又搅进这团混乱?
画面一幕幕闪进她脑间,她不顾头痛,想努力串起它们……他的肃厉、他的无情、他的昭彰恨意……薇姨在害怕什么?思颖的愤慨所为何来?
她无助又茫然,她多想抛弃这一切,只单单记取这十五天中,她对他的爱。
餐厅的门被打开,管家领著依瞳进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
“依瞳,来这边坐下。”毅爵走到依瞳身旁,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安置在自己身旁。
望著他的动作,时芬愣住。他从来不曾对自己这般温柔,他的笑总是带著嘲弄,蓦地,她恍然大悟,他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分,从未快乐过。
对啊!他从没说过爱她,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一厢情愿。
“依瞳,我来跟你介绍,她叫溱汸,是我另一个妹妹。溱汸,你应该叫依瞳一声大嫂,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他的话一字一句敲进时芬耳里,脸倏地苍白。
妹妹!?未婚妻!?结婚!?
为什么,他指派她当妹妹?那么那些日子,他们做的事情是什么?那不是情人问才会做的事吗?
她以为他不快乐,以为自己以爱为名,有足够能力打开他的心胸,哪晓得……是假的……
她懂了,一切都是假的,他不爱她,他恨她,因为在她是穆溱汸的时候对不起他,然后他找上她、向她追回所有的负欠……
问题是,她爱他啊!
从初见开始,从为他递上一碗梅子鸡开始,她的爱情就萌芽了呀!
他们看牛、他们说话、他们在森林中漫步、他们做了所有浪漫情事,这很明显了,不是吗?他们之间的是爱情,不是兄妹情。
可是……他说他有未婚妻了,他说他们将会走入婚姻,他否认他们中间的曾经,所以,他们的欢爱不算数了,他们的相互依偎不算数了,他们的拥抱亲吻统统不算数了……
不管她是穆溱汸也好,是谈时芬也罢,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宣布,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爱情,再见;一厢情愿,再见……她要努力记得,自己是他最憎恨的女人。
不要哭,勇敢的穆溱汸不哭,没种的谈时芬更不能哭,如果他的目的是要你难堪,你应该合合宜宜吃完这顿饭,然后大方离去。
吞下泪水,她逼自己不落泪,她不能教人看扁。
头痛持续、心酸加剧,她的心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四分五裂。
“张嫂,上菜。溱汸,拿筷子吃饭。”毅爵的声音打入她耳膜。
吃饭,对!她应该吃饭。她应该忘记,她曾经多么努力爱他,妄想抚平他心中的缺憾,她应该假装那十五天只是一场虚幻,庄生蝴蝶,实实虚虚,她只是分不清自己在梦中或是现实。
伸出手,手抖得太厉害,筷子握不住,连连掉落。
不要怕、不要慌,勇敢、你要勇敢啊!她一次次试著去握住筷子,没成功,在一次过度用力后,筷子掉到地面。
“张嫂,帮溱汸换上汤匙,看见大嫂,她紧张得连饭都不会吃了。”
毅爵的讽刺扎进她心底,握紧拳头,狠狠咬住下唇,力道很猛,她需要肉体的痛楚替她驱逐心痛。
听著!不管你是穆溱汸或谈时芬都j,你不能示弱,捧起饭碗,在“大嫂”面前吃完这碗饭。她怒斥自己。
拿过汤匙,挖起一大口白饭,她没成功将饭塞进嘴巴里面,反而让唇上的鲜血和著泪水落进碗里,斑斑点点的血红渗进雪白的米粒上,看得人怵目惊心。
“欺人太甚!姐,不要吃了。”思颖用力一拍桌子,夺下溱汸手中的碗。
“我恨你们!姐,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再也不要和这里有任何关系。”拉起溱汸,思颖扶著她离开餐厅。
品帧在她们之后起身,向毅爵投过一个不苟同眼神。
“不要让偏见掩盖你的真心。”品帧跟著离开餐厅。几百年前,他就作了选择——有思颖的地方就有他。
植物都枯萎了,两部脚踏车倚在墙边,破旧得不堪使用,门上的铁锈更严重了,紧紧卡住,非要两人合力才推得开。品帧伸手推纱门,纱门应声掉下来,破败是这幢旧屋的写照。她们都没想过会再回到这里。
走进屋内,落地镜子照出来人面容。
“我来过这里。”溱汸点点头,向自己确定。
“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这里是我的练舞场,后面是厨房,我们常围在镜子前面吃饭,右手边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外婆的、一问是我们两人共用的,从小到大,我们睡在同一张床,姐,我们晚上一起睡,好吗?”
点点头,心未静,毅爵和他的未婚妻还在心底,一刀刀刨出她的真心,看得见的地方,似乎平静;看不见的内心,鲜血淋漓。
思颖拉起溱访往房间走去,“姐,我们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小颖,我想知道真相。”溱汸阻止她的动作,笃定地向她要求。
“你今天受够了,先休息一晚,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谈。”品帧代替思颖回答。
“我不想等到明天,我要马上知道。”思颖和品帧对望。
“姐……我……”这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我来说。小颖,你去把房间整理一下,你们两个人都需要休息。”品帧接手难题。
思颖感激地看他一眼,回房。
叹口气,他搬出两张椅子,梢梢擦拭,准备今晚的长谈。
“溱汸,你想起多少事情了?”
“不多,全是一些无法衔接的片段。”她实说,不过那些片段已经足够让她痛心疾首。
“很难消化吗?”
“不管难不难,我都必须消化,不是吗?”
“是的,如果你想回到从前的话。好吧!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谈超。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姑姑坟前,不过那时候你喊她母亲,你逼小颖在寒风当中跳芭蕾……”
故事开始,他把她们的身世纠葛、恩怨情仇钜细靡遗说出,她的报复、思颖的无辜、毅爵的情爱和傅易安的愧疚,一条条列的清清楚楚。
故事结合起她脑中的片片段段,她想起的部分更多了,回忆像潮水,一波波袭向她,霍地,她理解毅爵的怨恨。是她,始作俑者是她。
“后来呢?”她抖著声问。
“又慈被送进医院,你让毅爵带进房间里面,没有人知道你们谈了些什么,义父进房时,你受伤昏迷,他把你送医,医生说你背上的两道伤不重,严重的是你流产导致血崩。
“你怀孕了,是毅爵的孩子吧。你失血过多,整个人陷入昏迷状态,义父找了毅爵谈,他坚持和你划清界线……
“你知道的,他是个多么骄傲的男人,怎能忍受你把他的爱情踩在脚底下,于是,他用恨你来打压自己的爱情,在这件事情过后,他变得更冷漠、更难以亲近,他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准谁越雷池一步,他绝口不提你、不提可笑爱情。”
“懂了,今夜是我咎由自取。”
没想过物换星移,再度遇见他,她仍然选择爱他;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爱情,终要有人受害,不是他就是她。
“义父知道,从小你就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于是他找来他的老朋友谈伯伯,当时,他们有个念大学的女儿出车祸过世,为了安慰谈妈妈,也为了补偿你,他们替你进行催眠。”
“所以我醒来,成了谈时芬,一个有童年纪录的快乐女孩。难怪,不论我多么努力,都无法将那些童时照片和自己联想在一块。”她无奈,从梦里醒来,才晓得幸福只是虚幻。
“不管如何,你不能否认谈家人,是拿你当真正的女儿看待。”
点头,她心潮翻涌,分不清那是心疼或是痛。
“姐。”思颖从房间出来,捧著几本日记本,走到她跟前,“这是你写的日记,如果你想看的话……”
“谢谢。”接过日记簿,她迟疑著要不要打开。
“对不起,我想独处。”
“嗯,房间我已经整理好。我会在外婆房里,有事喊我。”
“谢谢。”
她走入房里,关起门扇,环顾四周。没错,这是她的房间,第一次,她在这里把自己交给毅爵,虽然她忘记当时,她是为了计谋或是出自真心,那……不重要了不是吗?
想起毅爵,心酸楚得厉害,可是她无法不想他。泪潸然……
打开日记本,一页页翻、一本本看……旧时事件件翻上心头,当记忆围墙打破,过往回到心头,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震撼了她的思绪……
这就是她的真面目,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难怪他要恨、要怒……
最让她痛苦难当的是,几个连结画面,她想起日记里头没有记录的那段,想起她被毅爵带进房里,发生过的那场激烈战争。
天!她和毅爵是兄妹!他没说错,他们是血缘相近的兄妹,居然是兄妹、果然是兄妹呵!
四年前,她错了一次,没想到,四年后她又做错,错了、错了,她真的错得好离谱。
在那场痛苦里,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忘记了,她只记得孩子在肚子里头抗议,抗议她不够爱惜这条新生命,鲜血汩汩自她身体流出,和著温热的泪水,她痛著,也清楚孩子和自己一样痛苦,她不哭喊,只是用著悲怆的心情,看著生命消逝。
她从没想过要存活下来,从没想过让孩子在幽冥中孤独,她预计要陪他的,可是,她活著、她遗忘孩子的存在,她用另一崭新的面孔迎接生命的另一段。
她必须承认,在这段新生活里,她快乐无忧,她违反了原本性格,让阳光照进她阴暗腐朽的心中。
她怪他吗?不!不能怪!
思颖说:“她已经走出过去那段伤心,走不出来的人是你,请你不要再把她带回过去。”
不是吗?他从没有走出那段过去,即使她给足了理由,让他恨她,他仍然没有走出去……错在她,错都在她啊!
她闯入他的生命,毁灭他对爱情的信心,尔后,再碰面,他是有权利报复的。他没错,错在她……
想起他的痛,她愿意代他痛;想起他的伤,她多希望这些伤在自己身上;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是——祈求上苍,让那位依瞳小姐,给他足够的幸福,走出这场磨难。
从夜深到天明,从月升到星辰西落,从晨曦扬起到蓝天高挂……泪流尽,她阖上最后一本日记。
她无力笑开。如果生命只有痛楚和悲哀,为什么还要写日记,让伤恸一直存在?
第七章
动动发麻双腿,叹口气,她明白,她的恨伤害了所有人。
眼前她唯一能做的是偿还!
离开房间,走到隔壁,她轻轻敲两下门,应门的人是品帧。
“我能安心把思颖交给你,你不会让她受到丝毫委屈吗?”溱汸问。
她的心既烦且乱,但她现在是穆溱汸,一个深具责任感的姐姐,所以再烦,她都得把心事搁下,将妹妹的未来规画好。
“四年前,你已经把她托给我了。”品帧回答。
“的确,你做的比我好太多。”
“你全都记起来了?”品帧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她又回到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孩。
“是的。”她不否认,不管难不难堪,她都决定面对。
“有遗憾吗?”品帧问。
“关于哪一段?”
“和毅爵的那段,有没有后悔,想不想试著挽回?”如果她有意愿,他愿意为她尽力。
挽回?不!他们是兄妹啊!有了兄妹这层关系,任何努力她都不能去做。不过,也许有关江善薇是她亲生母亲这部分仍被隐瞒著,既然如此,她也不想掀开。
“他将要和依瞳结婚。”轻轻地,她点出事实。
“所以你选择放弃?当了四年的谈时芬,你连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你们眼中,我是条斗鱼吗?”
“说斗鱼太过分,不过你给人的观感是……”
“不死老兵?对不起,我要卸甲归田了。”
“还能开玩笑,你比我想像中更勇敢。”品帧对她衷心佩服。
“我很感激你,谢谢你帮小颖站上舞台,也谢谢你这些年在她身边默默支持。”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博得你的感谢,我是为我自己。”他实说。
“你喜欢小颖,又慈怎么办?”
“为什么你们都认定又慈是我的责任?”
“你从没有阻止过她对你的依恋,责任自然该落在你身上。”
“你放心,只要小颖表态,我立刻向全家人宣布我们的未来。”
“我相信你,再次求你,别让她在爱情中受委屈。”
“我会尽力做到。”
“谢谢,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她还在睡,要不要……”他想反对的,可是思颖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姐。”思颖起身,揉揉惺忪睡眼,她轻唤溱汸
溱汸走到床边,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小颖,对不起。”
“姐……”她扑身搂住姐姐脖子。
看著亲情流露的姐妹,品帧莞尔,走出房间,带上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