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Chapter 73(2/2)

所到之处,鼠疫屠城,无论大主教还是贫苦农民,恐怖的死亡都一视同仁,人们眼看教廷对黑死病束手无策,而黑死病比严酷的宗教统治更恐怖,当人间已经变成地狱,被恐惧逼得疯狂和麻木的人们来说,教廷的酷刑在黑死病面前也没了什么威慑力上的优势……

    欧洲人终于受够了几百年不断被迫出演这出名叫《黑死病》的恐怖片,被逼到绝境的人们反而从上千年的宗教高压下挣脱出来,开始靠近科学和人性的光明,重新开始重视人性本身、并努力探寻自然现象后的规律和原理——黑死病无意中打破了教廷强加给社会的沉重枷锁,社会转型变得十分顺畅,科学技术发展了,天主教会的□□地位被打破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酝酿产生了……

    然后他们才开始修建下水道、发明抽水马桶而不再随手往街上倒马桶、学会保护干净的水源、改变游牧民族几乎不洗澡的传统、开始普及用刀叉而不再用手吃饭、医学真正开始成为“医学”而不再是宗教的附属、解剖学不再是禁忌……在研究“怎么”的同时,也开始探寻和发现越来越多的“为什么”……

    经历了黑死病的欧洲文明终于走上光明的道路,而走上光明道路的欧洲又因此而摆脱了黑死病,无论从逻辑和历史现实上来说,鼠疫都已经不再有大规模爆发的条件。

    鼠疫杆菌是一种一根筋(不容易变异,和流感病毒正好相反)、特别需要肮脏环境的病毒,哪怕公共卫生水平仅仅达到“一般”,它就没有什么传播的机会,到眼下这个时候,英国已经一百年没有发生过鼠疫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海伦娜坚信自己的判断。

    ……

    但这不仅仅是一场纸上的考试或者论文,身在其中的海伦娜也看到,同样来自于历史记载的一些细节,似乎都符合了眼下的情形:比如鼠疫最爱出现的时机都是寒冷潮sh的冬天,爆发的高峰期却通常是温暖5、6月,而且鼠疫总是从商船云集的港口登陆,然后沿着交通要道慢慢扩散到偏远的地方,所以古代的记录中,人们把带来疫病的船叫做瘟神号。诸如在海港的浓雾中,幽灵般驶来一艘带来瘟疫的不详之船之类的场景,到现代都是最好的恐怖片题材。

    怪不得人们不允许水手上岸,可是没用的,中世纪的人们就那样做了,人不能上岸,船上的老鼠和跳蚤却能。难道真的……不不不,不可能!

    所以在经过秉烛长谈却毫无结论之后,被大家认为已经回房间休息的海伦娜却裹着斗篷从后门溜了出来,在这个特殊时期,郡长府邸有点混乱,郡长大人被封锁在港口区,一脸惶恐的郡长夫人目光呆滞,看上去好像也要病倒了,医生、教会人士、本地士绅和地方官却来往不息,管家和仆人们忙乱的在整个屋子走来走去……海伦娜认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而愿意跟她一起去冒险的昆恩医生在后门跟她汇合。

    可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被主人留在这里的菲尔就跟了上来,并且不顾海伦娜的劝阻,一副“我跟定你了”的模样,海伦娜担心在附近逗留太久会引起更多人注意,只好带着菲尔一起匆匆离开了郡长官邸。

    必须得承认,菲尔的内心其实是有点小激动的,被主人留在港口隔离区之外的他原本十分彷徨,看到奥古斯汀小姐和斯宾塞先生的到来,才让他觉得又有了点主心骨(而且他不自觉的把奥古斯汀小姐排在了比较主要的位置),现在小姐明明知道了鼠疫的传闻都不肯回去,反而还偷偷溜出来,难道不是终于要上演“痴情刚烈未婚妻勇闯鼠疫隔离区,发誓要和她的爱人同生共死”的感人戏码了吗?!

    上帝啊!如此凄美动人的故事,一定会被人写成小说!说不定还会写成歌剧,被一直歌颂流传下去!那么,忠诚的菲尔一定是这里面最必不可少的角色吧?

    人们会怎样传颂他的名字啊,小说家会怎样描写他劝阻奥古斯汀小姐不成、反被她一片痴情感动,于是在南安普顿的夜幕中怀着满腔忠诚毅然带着她一起去追随主人的精彩桥段!音乐家会谱出多么动人的曲子,由最著名的演员唱出他此时慷慨激昂的心情……

    还没有完全脱离中二期的菲尔沉浸在这种情绪中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奥古斯汀小姐的目的地似乎并不是主人所在的港口区,而他想象中如何引开巡逻士兵让大家可以偷偷闯进隔离区、如何向主人诉说奥古斯汀小姐的刚烈和衷情的情景可能都不会出现了!

    “菲尔,从这里你就可以不用跟着我了,据说我们离住在高地的吉普赛人已经不太远了,昆恩先生会带我去。”

    海伦娜的话进一步粉碎了菲尔那戏剧化的幻想,菲尔呆呆的看着主人的未婚妻,这位非同寻常的年轻小姐:马灯的光芒映得四周的薄雾隐隐发光,雾气流动着,像一团团光晕笼罩着她,在无边的夜空下,她仿佛跟日常那个穿着华服的贵族小姐很不一样了,她看上去既纯洁美丽,又神秘莫测,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很遥远。

    “菲茨威廉既然把你留在隔离区之外,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帮助他做一些有用的事情,现在我和昆恩医生要去最早传出鼠疫消息的吉普赛人部落寻找这个消息的源头。所以你跟着我也没有用,你的位置应该在你主人派遣的地方,赶快回去吧,如果有人问起,就把我和昆恩医生的去处告诉他们。”

    海伦娜和蔼而坚决的向菲尔挥挥手,后退两步,又叮嘱道:“记住,我们是去寻找鼠疫谣言的源头,而不是鼠疫的源头,这其中有很大的分别。”

    菲尔呆呆的看着海伦娜转身远去,她的话仿佛给他施了定身咒——她说得很对,菲尔的位置应该在主人能用到的地方,而且,奥古斯汀小姐要去的地方,是最早传出鼠疫的吉普赛人部落……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年轻小姐啊!菲尔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劝说,而他觉得也完全指望不上那位年轻的医生——昆恩先生,因为……噢!菲尔在心里哀叹——昆恩先生眼里只有奥古斯汀小姐,他眼里的狂热,比他手里那盏玻璃马灯中的火苗还要明显。

    可怜的菲尔就这样又牵着马回到了郡长官邸,满心都是困惑和不解。以至于他传给大家和他主人的消息里,都流露着这种受惊过度的语气,结果这个消息引起的反响比海伦娜预期的还要强烈,人们那种钦佩、不解、困惑、焦虑、担忧……的劲儿,就别提了。

    尤其是被困在港口区,还在每天绞尽脑汁写信安抚未婚妻的某位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