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八章(1/2)

    战马嘶鸣。

    飞扬的黄尘下,沉重的炮车被马匹牵引着,沿着浈水从韶州东面南下。飞驰的骑兵不时掠过炮兵部队,让炮手们尝到灰尘的滋味,尝够了尘土的炮兵指着纵马飞驰的骑兵笑骂起来。不过笑骂的人并没有真的仇视被笑骂的对象,而被笑骂的人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将人家的话放在心底。

    在韶州西边的武水上,现在新架起了三座浮桥,身穿崭新绿军服的战士排着整齐的纵队高声唱着战歌,昂首阔步跨过浮桥前进。

    城外人声鼎沸,众多的百姓围聚在部队行进两侧,看着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北方天际几屡黑烟还在缓慢的浮动着,证明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城北,一队队的俘虏低着头朝北面蹒跚而去。

    左宗棠在文宇、王德榜、程学启等将军陪同下站在城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指挥的部队前进。

    九月二十五日,解放军杨司令从福州回到赣州,三天后参加长沙战役的解放军主力部队也先后回到江西,其中解放军第四师到达了赣州,各师师长也赶到赣州参加司令员召开的全军师以上部队首长会议,在会议上杨司令下达了关于开展两广战役的命令。左宗棠到现在还记得杨司令在会上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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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天京危急!在上海附近负责领导太平军作战的忠王李秀成,在与外国侵略者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同时还损失了三万精锐部队。忠王既那些战死沙场的太平军将士是为了民族解放事业、为了反抗外族侵略中国而光荣牺牲的,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他们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什么榜样?就是在外国入侵者面前,决不能低下你高傲的头颅,要奋起反击!用火炮,用步枪,用大刀,甚至用拳头!去打击敌人,去消灭敌人,一定要将侵略者赶出去!”说到这里杨沪生用力捶了拳面前的长桌,桌子被重拳砸的猛地一震,上面摆放的茶杯跳了起来。

    “中华民族拥有光荣的反抗外来侵略传统,我们爱好和平,希望与世界各国平等友好交往,但我们不惧怕别人强加给我们的战争!大家都是军人,都知道战国时期的李牧这个人吧?在汉朝时期飞将军李广的名字相信在座的没有谁不知道,到了唐朝,李靖叱咤大草原,将当时的突厥打的狼奔豕突,所谓胡燕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有人说李靖将突厥赶出草原,对塞外民族造成了极大的灾难,荒谬!当那些马上民族纵马长城内外,肆意掠夺财富,杀害我们子民时候这些同情塞外民族的人在干什么?难道我们中华民族就是任人宰割的吗?!这叫血债血偿!到了宋朝,中国汉ji出了不少,前有石敬塘,后有张邦昌、秦桧,可抵御外来侵略的民族英雄层出不穷,杨家将、狄青、韩世忠、岳飞、辛弃疾、文天祥……在积弱的宋朝出现了如此众多的民族英雄。明朝,于谦、戚家军、袁崇焕、史可法、张苍水、郑成功,在暴戾的侵略者面前,他们有没有低下头?没有!不管朝廷对他们怎样,不管面前的形势如何危急,明明知道抵抗下去,自己将尸骨不存,可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走上了捍卫我们民族尊严,维护国家安全的战场!他们都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他们让我们中华民族脊梁挺立起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辈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今天,我们新一代中人再次面对外国侵略者的挑衅,难道我们不做岳飞做秦桧吗?青史留名的机遇就摆在我们面前,向前一步,大家都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你要缩脑袋,杭州岳王庙里面跪着的四个民族败类中将再增加一个!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同志们,挺起你们的胸膛!上前线,在辽阔的中华大地上,在大江南北杀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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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再好没有的说辞了。”见到自己率领的部队唱着军歌大踏步朝南方前进,左宗棠又想起司令员在动员会上的讲话,整个人再次被鼓舞。热血在身上燃烧着,原本已经挺直的身躯又朝上用力挺着,头颅高高的扬了起来。

    对湖南的战役左宗棠并没有参加,因为这是民族内部战争,左宗棠总觉得打起来不是什么滋味。可这次率领部队南下就不同了,这次是与干涉中国内政的外国侵略者之间的战争,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义无返顾的投身到战场上去,而左宗棠就是其中典型代表。

    抬棺指挥战争这个可以免了。司令员在对外作战中是下了坚定的决心,这一点左宗棠早就已经知道了,用不着自己再拿出决死架势,给司令员心里造成必战的压力。在动员会后司令员私下交谈中,倒是再三强调不要贪功冒进,要配合江西部队给敌人最沉重的打击,若是一鼓作气拿下香港,对解决外国侵略是决无好处的。

    车辚辚,马萧萧。望着六万将士以决死之心奔赴战场,左宗棠心中又想起司令员在单独交谈中所说的话。

    ※※※※※

    “战争是为了和平,战场上的胜利是为和平谈判争取最大的利益。眼前的战争是为了将来能与英法进行对等谈判,给未来中国建设争取时间才进行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是很难打的,但也是必须要打的。战士们应该有决死之心,可作为高级将领,必须要知道掌握分寸。打不过敌人,鬼才愿意跟你和谈,不把你全部消灭,打的五体投地人家是不会罢休的。可要是将敌人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将国内英法联军全部消灭,英法两国面子上是否能下得来?如果战争扩大化,英法两国会被我们拖死,可我们也好不到那里去。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对积弱的中国决无好处。分寸很难把握啊!”

    “司令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的想法是北线以诱敌深入,于赣州围歼敌人主力部队,而南线,季高兄率领部队威胁香港,但不要占领香港。为我们进行谈判留下一条道路。除非北线发生意外,不然南方集群不要轻易进攻香港。”

    ※※※※※

    “司令员,你在想什么?”

    左宗棠正在回味杨沪生所说的话,南方集群政治部主任姜凯涛从城楼下跑了上来,在跟其他将领打了招呼后,见左宗棠手扶着城垛,望着外面大山沉思着,笑着上前打招呼。

    “哦,河鼓啊。”左宗棠回过神来,将思绪收进内心深处,有些事情对下面人不好交代,能不说还是不说为好。“没什么,我正看部队前进。怎么样?士气还可以吧?”

    自从起义后,左宗棠才知道自己的这个知心好友竟然早就加入了解放军行列,成了人家在自己身边的卧底。开头左宗棠对姜凯涛满肚子意见——阴险狡诈之辈岂是他左宗棠这种英雄人物可以交往的?不想办法修理一下他就已经很客气了!只是后来见到根据地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将土地卖给政府,自己发展工商业的那些地主在吃到甜头后开心的笑脸,分了田地后农民脸上的欣慰,军队不动老百姓一草一木严明的军纪,对待俘虏不是一杀了之(左宗棠自己就是这么干的,对于杀害俘虏,左宗棠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手会软),而是将他们集中起来进行教育,完后你要愿意就加入解放军,要是不愿意也可以领钱回家种地去……种种做法让左宗棠敬佩不已,同时也有些了解姜凯涛为什么要投奔解放军。什么是正义之师?这就是正义之师!这样做不是阴险狡诈,不是小人之举,反而是弃暗投明,是投入到正义事业中去,他左宗棠现在不就走上这条路了?

    意见少了,当在赣州整训部队俩人再见面时候,虽然左宗棠还觉得有些尴尬,可姜凯涛这个厚脸皮一通嘻嘻哈哈,让左宗棠也放开了心绪——自己在这支部队中要好的朋友说起来还真没几个。总不能将对自己友好的都一概拒之门外吧?

    “部队现在士气很高,看看战士们手中武器!方忠兄,你以前在淮军,淮军装备算是不错的,跟现在武器比比看怎么样?”

    “这怎么可以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嘛!照我看曾国藩失败一点不冤,不要说主力部队了,就我的一个旅上去,六万湘军也不是对手。至于面前广东的清军,一万多人啊!我的部队只是一个冲锋,这些敌人就都放了鸭子,连坚固的韶州城墙都抵御不了几炮,若是淮军有如此武器,太平军早就让李鸿章给消灭了。”程学启笑着走了过来。

    程学启的第十一旅在改编部队中战斗力是最强的,这到不是说第十一旅人数最多,实际上十二旅、十三旅每个旅有八千将士,而十一旅只有六千人,在装备上三个旅均装备了经过改良后仿制国外的德雷泽后装步枪(由击针改成直动枪机),火炮三个旅均为自己生产的十二磅山地野炮十二门。装备一样可部队战斗力却不一样,程学启的第十一旅在战场上奋勇作战的精神是其他两个旅怎么比也比不上的,就连配给左宗棠指挥的四师也赶不上,恐怕这跟部队首长有关系了。

    对程学启所说的,左宗棠很不以为然,摇着头道:“广东清军作战能力低劣,以六万之众围歼一万没有防备的军队,胜之不武。程将军,你的部队要是能在跟洋人作战中将超过自己实力的敌人打的放了羊这才值得骄傲。”

    “……是,在下受教了。”

    姜凯涛在旁边帮程学启说话了。“季高兄,程将军的十一旅还是很值得夸奖的,进城一天多时间,对城内百姓没有一点骚扰,白天维持秩序,将城内敌军尸体拉到黄岗山掩埋,晚上露宿街头,不管人家家有没有人,决不进百姓家休息。若是没有铁的纪律,今日城外也不会有如此众多百姓来看我们行军了。看来程将军教导有方啊!”

    程学启虽然听的很是受用,还是连忙解释道:“这个不是我的功劳,都是刘政委多次教育。在下可万万不敢与刘政委抢功啊!”

    左宗棠在脑海中回忆着十一旅政委到底是谁,他对政委一般来说是不大感冒的,部队只要能打仗就行,要政委有什么用?今天见姜凯涛这么说,这种政委好像也满有用场。

    在左宗棠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身影,左宗棠望向程学启问道:“刘雪东?”

    “对,就是刘政委,他以前是医务部部长兼野战医院院长,自从黄院长从香港过来后,刘政委整天缠着史政委要到部队中去,结果在我起义后,史政委就将他派到我的部队中进行思想教育,后来在整编后,刘雪东留在我的部队担当政委,现在成了十一旅政委。刘政委在做战士工作上很有一手,平常部队管理我根本用不着担心,都交给政委好了,我只要负责部队打仗就成。”

    “哦?要是这么说……程将军,你是否可以让你的刘政委到总部来帮忙?我身边倒是缺这样一位帮手。”左宗棠打起刘雪东的主意了。在南方集群配备中,左宗棠是军政一手抓的,他既是司令员,又是部队政委。可你让左宗棠管军事还行,让他管部队政治……左宗棠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当初的荣耀现在已经变成现实中的负担。今天见程学启部队中有如此人才,左宗棠心动了。

    “老天!这怎么可以?!那我的部队平常谁管啊?左司令,您还是问杨司令要人好了,杨司令那边肯定还有人才。……这个,司令还是不要打我的刘雪东主意为好。”程学启连忙反驳道。

    见左宗棠打算将自己部队中人才给拐跑了,程学启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好帮手是可遇不可求的,给了人家,自己怎么办?习惯了平常没事小嘬两杯,或者四处走走的程学启不敢想象自己让琐事给管牢了,要是这样人还不给累死?!

    “我只是说说而已,程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左宗棠不高兴地说道。

    “既然如此,司令员,我看我的政委可以给您帮忙,江政委以前在主力八师担任政委,部队合编后他又当了我们四师政委,是个老政工人员了,也许江政委可以给左司令分担解忧。”四师文师长在旁边给俩人打圆场。

    “多谢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找江政委的。”左宗棠对文宇让江治华给帮忙感到很满意,他一直不好意思问人家要人,既然文师长自己开口了,左宗棠也不打算再客气。

    “你看看,程将军,还是人家风格高。好好学学!”

    “是是……”程学启不停地点着头,同意左宗棠的意见。

    表面上程学启一副受教的样子,可心里面却一点不服气。“人家除了师里面有政委,下面各个旅也有政委,少一个根本不影响平常管理,我这里要是少一个,还不塌了半边天?”

    “参谋长呢?”左宗棠扫视一下周围,除了在部队中鼓舞士气的各个部队政委不在这里,自己的新上任参谋长也没来,开口问姜凯涛。

    姜凯涛连忙解释道:“哦,参谋长正在屋子里研究地图,说是只要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就不要打扰他。”

    “研究地图?部队作战计划不是在赣州就已经制订了吗?现在还研究什么地图?!”对参谋长的怪癖左宗棠觉得实在不可理解。不过分配给他的这个参谋长,左宗棠还是觉得很合适。

    “我说,听说参谋长为了长沙战役跟首长狠狠地吵了一架,有没有这事啊?”王德榜小声问文宇。他对这个参谋长还是很佩服的,要是参谋长真的胆敢跟首长吵架,那他算是完了。

    文宇看了眼望着外面出神的左宗棠,低声对王德榜说道:“那有的事!首长一直很欣赏参谋长,有什么事情都要跟他请教,俩人怎么吵得起来?不要听别人瞎说!”

    “我说呢!真要吵得话,脑袋都不保了!看来是谣言了。”

    下面人对话左宗棠都听了进去,可他对手下的说法不置一辞,吵架是有的,跟司令员吵架不要说参谋长了,连自己也经常吵,可司令员决不是王德榜所说的那种小鸡肚肠角色。司令员吵起来是什么话也敢说,可吵完之后,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他马上就会接受,决不会因为你薄了他的面子给你穿小鞋,或者是打入冷宫什么的,也许这就是上天为什么要把司令员派到这里来的原因吧。至于参谋长到这里来,一来司令员有意识要加强这里的指挥力量,二来是锻炼人的,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外面阳光普照,房间内却光线昏暗。房门紧闭着,光线投过窗纸照进房内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警卫员来回走动的身影倒影在窗户上。房间内墙壁上、桌子上、地板上到处都摊着各地地图,地图上用红蓝黑三色涂的到处都是,地面上有人正躺着,望着墙壁上地图出神。望一会儿,这人站起来走到地图前面,手指轻轻地在地图上移动着,不时地点击地图上一座座城池。有时又若有所思地将右臂背到背后,隔开一段距离盯着地图发呆,接着再次趴在地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中。

    城外歌声飞扬,锣鼓震天,可里面这人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到。

    “参谋长,不出来看看部队南下吗?”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高声说道。

    里面的人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阳光猛地进来照在那人苍白的脸上。猛烈的阳光让那人眼睛闭了一下,接着才适应过来。开门的就是以前代理二军参谋长的原教导旅旅长邱明。

    “司令员?有什么事情您叫我过去就可以了,怎么亲自到我这里来了?”

    “呵呵,参谋长,他们说你说过,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现在不要打扰你。我还是自己过来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左宗棠进了房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移动,房间内成了地图的海洋。“怎么?邱参谋长在研究那些内容?”

    邱明连忙弯腰收拾地上的地图,嘴里抱歉地说着:“不好意思,屋里很乱,我这就收拾。”

    “别忙,不用收拾,这样就好。”左宗棠阻止了打算继续收拾地上地图的邱明,小心地在地图中穿梭着,盯着每一张地图看。

    地上的地图大多数都是根据地现在所控制范围内,南方集群将要活动的两广地图在里面只占了很少一部分,有些地图是四川、安徽、江苏与太平军控制下的浙江,这些跟左宗棠南线作战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地区。

    “没想到参谋长胸怀全局啊!参谋长是否对我们这次行动有不同看法?”

    “怎么?司令员看出我对这次行动有不同意见?”邱明虽然在问左宗棠,可他的语气平静的让人无法从话语中听出他是在询问。

    左宗棠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要没有看出就不是今亮了。参谋长你有自己思想,不是那种人云皆云的角色,不然也不会吵的跟杨司令到互拍桌子地步。要是没有一点儿想法倒是奇怪了,说吧,你是怎么考虑的?”

    “没想到这事都让司令员您知道了,看来是首长对你说过,首长对左司令还真是信任!”邱明苦笑道。走到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邱明死死盯着地图看了会儿,左宗棠正等着不耐烦,邱明语出惊人地说道:“就我看地图得出的结论是,香港决不好打!我们南方集群若是一个大意,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左宗棠的兴趣被吊起来了。“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说说看,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南方集群行动太早了,现在情报表明上海周围有两万英法军队,五万李鸿章的新淮军,隐伏在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还证实第二批三万英法联军的增援部队正在过来的路上,十一月就可以到达上海,而这支增援部队已经全部后装化,在装备上并不弱于我军。司令员你看看地图,要是到上海的话,这支部队必然在香港进行短期休整,敌人援军在十一月上旬就能到达香港。按照我军作战计划,攻占广州兵压香港,让香港的英国人不得轻举妄动,不敢轻易增援上海。可司令员想过没有?若是我们大部队出现在广州,甚至拿下广州,香港会有什么动静?”邱明走到地图前敲击了下地图上香港所在的位置。

    “三万联军是肯定不会继续北上了,反而会朝广州压过来,同时若是敌人后面有援军的话——可以说肯定有,他们第一想法也是肃清广东的我军,然后在没有后顾之忧情况下继续北上。我军开始在与清军作战中不会处在下风,但是真要面对外国主力部队,形势就很复杂了。”说完邱明走到桌子旁,倒了两杯冷开水。“还是慢慢说好了,司令员请喝水。”

    “谢谢,不用了。”左宗棠摆摆手,“参谋长,你是否太胆小了?要知道我军六万之众,装备要好过至少不差于那些洋人,三万洋鬼子对我军将士来说真要想吃也是可以吃掉的。全军覆没有些危言耸听了。”

    邱明苦笑了两声。“司令员没有到前线去过,对我军真实情况并不是很了解。这些武器好是好,可一来它的弹药消耗量惊人,这种新子弹是无法从缴获中补充战斗消耗的,就我们现在后方补给来说能补充三成消耗就可以拜菩萨了——产量跟不上啊!没有子弹的步枪有什么用场?跟敌人拼刺刀吗?那还不如拿长矛比较轻松些!二来后装步枪先进还是很先进的,但它的缺点也是很明显,没有优良材料制造枪管,造成每发子弹出膛后弹道不同,这个我是亲自实验过的,偏差很厉害,而且打不了多少子弹枪管就会变形。四师在参加两湖战役后部队马不停蹄立刻南下,人是没少,可装备的步枪却大批损耗了,现在四师普遍步枪装备不足,四个团拥有的步枪按照正常编制,只能维持两个团,其他都需要更换了。十一、十二、十三旅因为没有参加两湖战役,情况好许多,这个问题还没有体现出来,可当南方集群脱离根据地转战两广,这些装备想从后方补给就困难了,武器大量损耗,却得不到必要的补给,怎么办?靠缴获吗?装备型号越繁多,部队战斗力越差,对后勤方面压力也就越大。”

    “这个参谋长比较熟悉,继续说吧。”

    “装备损耗太快,补充不及时,这个还是小事情。最麻烦的是部队高级将领在指挥方面无法跟上武器改善后状况,既是说还在用大刀长矛时期办法打这种大规模火力战。不客气的说,这个在南方集群除了四师稍微好点,其他三个主力旅问题是相当严重的,从围攻韶州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些对付清军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装备差,部队士气低,根本无法跟我军对抗。可对上久经火力战的英法联军后果就严重了,若是不善于构筑工事,充分的发挥武器性能,步炮方面形成默契配合,这场战争很难打赢。”邱明一一将自己观察出的不利方面对左宗棠说了出来。

    左宗棠摇了摇头,对邱明说的这一点很不认同。“我军协同方面有问题,相信洋人那边也好不到那里去。相信参谋长已经看过了温州之战战斗经过吧?冒着榴霰弹横飞的弹片,这些外队还排着密集的方阵,一步步慢慢朝我军接近,这不跟送死差不多?对洋人不必太看重了。”

    左宗棠在鸦片战争后开始留意海外之事,在进入浙江与法国人接触后,他对西洋军事知道的就越来越多了,当时左宗棠有仿制西方之意。不过在起义后,左宗棠发觉解放军这边从理念上,装备上都要强过他所看过的西洋人,能够以广阔的阵地上以单兵小群作战将敌人大量杀伤,密集的队形在战壕面前等于送死。而温州之战更加坚定了左宗棠认为西方队形已经落后与解放军的信念。今天邱明一说解放军在指挥上还没有跟上武器装备的改善,左宗棠自然觉得此说不可信。

    “没有那么简单的。温州之战双方都是第一次接触,洋人对我们不了解,可我军一开始就有了明确的战斗思想,以我有备对敌无备,自然是胜多败少了,一千多洋人军队,我军打了足足三天,虽然有初战慎重,不想损伤太多人,可这么长时间才将敌人吃掉总觉得有些过分。陆战旅是我军除了突击队后,与山地旅一样最精锐之师,杀敌一千,自损六百,这种结果只能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明明知道补充旅战斗力偏弱,还让他们担当诱敌任务,还强制命令他们必须坚守一定时间才能撤退,简直是乱弹琴!当时如果以部分主力部队用梯次纵深防御将敌引入包围圈,展开围歼前先敌占领后来被敌利用的山头,这次战斗决不会打的如此之久,部队伤亡也不会很大了。至于胜利,下层将领战士欢欣鼓舞是说的过去的,但上层要看到潜伏的危机,决不能被这种小小的胜仗所蒙蔽。”

    左宗棠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开头得到胜利消息时候,他与其他将领都为解放军对外战斗中取得的胜利无比高兴,左宗棠尤其感到投奔解放军是自己走的一步妙棋,可是后面了解了温州战役具体进程后,左宗棠对池旅长的排兵步阵很不以为然,今天邱明一说,左宗棠算是找到知音了。

    “关于温州作战,也许池旅长有他自己的苦处,你我都不在那边,具体怎么回事并不了解。不过参谋长你对我们南方集群有什么想法吗?”

    知音是知音,左宗棠现在关心的是自己这边的事情。他不想再纠缠于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得得失失了,很多事情要争辩是争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还是问问邱明脑子里对南方集群到底怎么考虑更加好。至少这个邱明在调动部队玩玄虚方面很有一手,让人防不胜防,先是李元度,接着是自己,最后曾国藩,先后都在邱明手中吃了苦头,对真正的人才,左宗棠还是愿意听他话的——诸葛亮也有听马谡意见的时候嘛!

    “等。”邱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等?”

    “不错,在上海敌人进攻赣州之前部队停止南下,原地等待。我们要变外线作战为内线作战。首长给我们的任务是牵制香港的洋人军队,同时打击两广清军。现在我军占领韶州后,已经对敌人构成了极大压力,香港的英队不会轻易北上,广东清军将集结在广州防备我们攻城。这时候再南下进攻广州,只能将敌人注意力从天京吸引到广州来,说不定三万援军不说,连上海那边的两万英法军队也会南下,保卫香港。这不光对我军行动不便,形势极为恶化,也使得北线我军失去歼敌机会。所以我军现在不能继续南下,而是要寻找新的战场,改善我军形势。”

    “现在广西黄鼎凤、吴亚忠,贵州张秀眉、张凌翔、马河图、包茅仙、刘义顺、陶新春,云南李文学、杜文秀先后派人与我们联系,说是愿意接受我们分封,希望我军能帮助他们铲除当地清军。这个是可以利用的一点,我建议派一个主力旅西进,到广西、云贵开辟新的根据地,对我们这里起到配合。大致想法就是这样,司令员你看如何?”邱明将自己思考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左宗棠还是很尊重邱明的意见,虽然让部队停止南下,不能与英国人交手让左宗棠感到十分遗憾。“不再南下需要经过杨司令同意,这个我会好好考虑。跟广西、云南、贵州联系,在那边开辟根据地是可行的。一个旅是否少了点?还是两个旅过去好了,我看就由参谋长你率领十二、十三旅进入西南作战,保障广东我军侧翼安全。我看这样吧,以南方集群的名义八百里加急给杨司令将我们关于下一步作战想法汇报上去,请示一下杨司令,在杨司令没有明确命令之前,部队还得继续南下。只是对于西进我们可以自己做主,先派一个团担任西进先遣部队,从这里到梧州,打开我军西进道路,只要杨司令同意,参谋长立刻率领十二、十三旅主力部队跟进。”

    “两个旅到西南,那边形势很好打开了,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不过司令员这边部队会否少了点?要是这样就更加需要内线作战了。于内线我们粮草,弹药都有稳定保障,部队有伤亡也可以马上送到后方安置,对部队情绪不会有什么影响,士气方面,我们是保家卫乡,只高不底,若是南下战线越拉越长,补给后运均十分困难,最怕就是后方被敌人切断,若是这样对部队打击就太大了,必须稳扎稳打啊!”

    左宗棠友好的拍拍邱明肩膀,笑道:“放心好了,我会尽量争取杨司令同意我们停止南下,回到韶州一带守侯敌人到来的。邱参谋长你就放心带部队西进吧!不过我希望在江西战场打起来后,参谋长会率领部队尽快东进,到雷州府从西面威胁。”

    “那就太好了。只要外队从北线进入根据地,我将马上率领部队东进,与司令员在广州外围会合的。”邱明感激地说道。

    “对了,杨司令说你凶得很,让我不要与你这样年轻人斤斤计较,怎么今日见邱参谋长一点儿也不凶悍啊?倒是显得相当腼腆呢!”说完了正经事,左宗棠挺着大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很凶?菩萨保佑!要说年轻,首长可也没老到什么地方去。”邱明脸红了起来,无奈摇头不已。

    在回到赣州后,为了强攻长沙之事邱明与杨沪生狠狠地吵了一架。邱明认为杨沪生没有到第一线,对第一线情况根本不了解,严令强攻长沙造成部队出现无谓伤亡,同时给长沙市民也带来不必要的损伤。若是总攻再晚上几天,说不定城内湘军就会有叛变发生——每天老百姓去哭城效果还是很不错的。那样部队损失,弹药消耗都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

    被邱明指手画脚一通教训,杨沪生自然相当不服气,早日结束长沙之战是为了让部队从内战前线上撤下来进行反击侵略者的准备工作,好在与侵略者战争中狠狠地打击敌人。局部要服从全局,为了全局,局部必要的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一叶遮目不见泰山,井底之蛙只看到头顶一小块天空,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谁知邱明对全局也有研究。见杨沪生说道全局,邱明对杨沪生急不可奈,赶着将温州一千敌人全歼嘲讽不已。“只看到入侵温州的敌人有被全歼可能,怎么就没有想过消灭了这支部队会对敌人有什么影响?一次全歼了一千敌人,让本来对根据地没有什么了解的洋人知道是块难啃的骨头,以后作战中只会小心谨慎,对我军作战又有什么好处?要是我,他要占温州,干脆将温州让给他好了!只要将入侵主力消灭,小小个温州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家子气!”

    看来自己还真的凶的可以,邱明心中苦笑着。这要是在太平军中不要说对天王如此讲话了,就是对个什么王爷,如此说话都是掉脑袋的下场,至于大清,你要是敢跟皇上争执不已,骂皇帝小家子气,估计三千六百刀一刀也少不了你了。

    “呵呵,参谋长将杨司令可是气的够戗啊!不过司令对参谋长还是很看中的,认为解放军中,除了杨司令,我,还有一个对战争有独到见解的就是参谋长你了。至于其他人,懵懵大众矣!不足为道。”

    看到邱明尴尬的表情,左宗棠笑的更加开心了。有个性!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交的。邱明对杨沪生发脾气,左宗棠认为是有个性,可他忘记了要是邱明指着自己鼻子,如此痛骂不已,自己对他又有什么看法?

    “承蒙夸奖。幸好遇到明主,不会因为反对就给你脸色看,不然危矣。”邱明庆幸地说道。

    左宗棠深有同感地点头同意邱明所说的话,非常人行非常事,若是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还谈什么使中国重新振兴?

    “好吧,参谋长,马上召集南方集群旅以上将领召开会议,在会议上你把自己关于进军广西、云贵意图告诉大家,并且确定出发日期。我马上给杨司令写封信,将我们这里的意见告诉杨司令,请杨司令派人跟云贵广西那些人联络一下,不要造成误会。另外让赣州给我们补充一批弹药,要是没有弹药,这仗就难打了。”

    “多谢了。”

    ※※※※※

    赣州,章水西岸。

    太阳已经偏西了,絮絮白云在蓝天上微微飘动着。云层很高,从地面望上去,好像有人将棉絮撕成薄薄的一片,轻柔地摊在天空,薄的让人可以透过一缕缕云丝看到苍穹的蓝天,轻的一阵微风就可以将他送到天边。

    白云下章水江边不远处有一座别致的三层西式建筑小洋楼,在洋楼外面种了大量的花草灌木。深绿的树叶,浅青的小草,大红的花团,江边发白的芦苇。远远的看,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这里原本都是一片农田,当秋天到来,田里稻浪翻飞,青蛙呱呱声响彻虔州大地。不过现在这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了,长长的砖石堆砌的厂房一排排矗立在原来稻田中,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青蛙的鼓噪声。浓烈的黑烟从烟囱中升起,隔着老远就可以嗅到空气中金属的味道。

    江边停着众多船只,不时有船离开码头携带货物朝北方行驶过去。从北方过来的船只在江心兜了一个圈子后靠上码头。码头上数千搬运工人喊着号子,忙碌的来回奔波着,将蔬菜、粮食、食盐从船上运了下来,又将成捆的枪支、笨重的火炮、整箱的弹药搬到船上。

    陆地上,一队队马帮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跨过浮桥朝东方走去。这些马帮要将赣州生产的香烟、瓷器携带到唯一的出海港福州去。那边虽然英国正在封锁,可英国的封锁并不是很严厉,至少对走私商人来说,暴利可要比绞索架诱惑力更加高的。

    “老板,今天上午又有六艘泰记轮船离开码头,按照运输协定,我们有九百元进帐,扣除工人的工资、船只折旧、煤料支出,今天上午光水运就有四百元利润。再加上马队、贩运粮食、布匹、茶叶,利润极为可观啊!”

    杨坊站在三楼办公室里从窗口朝外出神地望着自己船队不停地靠岸,满载着货物再次离开,欣慰之余,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唉,要是可以贩卖鸦片利润还要可观。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跟议长建议关于开办烟厂的事情现在进展如何了?”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出结论。不光赣州这里的商人,整个江南大地,只要有钱的谁不将眼睛瞪得滚圆看着我们商谈结果?这个来钱实在太容易了,可官府又管的很严,福州的冯家父子不就是因为私自生产香烟卖出去给抓起来了。大家现在都盯着我们,就看官府是否开恩。”

    杨坊点了点头,无奈地叹口气。这里虽然鼓励经商办工厂,可有些东西你是碰都碰不得的,不然轻点抄家,重则掉脑袋,赚的钱都帮人家赚了。

    若是华尔在就好了,可以让华尔利用自己的关系跟议长建议一下,交税多交一点倒没什么,只要能生产香烟、火柴那就成!

    望着窗外章水江上熙熙攘攘的船舶,杨坊心里正想念着回到美国去的华尔。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杨坊正要发怒,见是自己管家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花都妖孽5200

    也许是太紧张,管家张了口手指哆嗦着指着外面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杨坊有些不悦地沉下脸。

    “怎么?何事大惊小怪?”

    管家稳定住自己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