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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无心人(1/2)

    没有爱,又怎么有恨。

    没有恨,又怎么会有生离死别。

    极爱与极恨,本就是世间上最可怕的其中两种力量,一种为别人而死,另一种要别人亡。

    无论谁都清楚梅子坞对蓝隽的情,可是,蓝隽的死,到底会使梅子坞变成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大地上最后一道光被黑夜抹杀后,起风居的门又被推开,一个又高大又笨拙的人拖着一身的赘肉,慢慢走进来,走到坐在窗前竹椅上的男人面前。

    一停下来就没有动,没有动手,也没有动口,只是静静的看着竹椅上的人。

    竹椅上的人也没有动,他的眼睛一直都注视着窗外的夜空,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个高大笨拙的男人走到了他身后。

    窗外的动静却很大,黑夜降临,夜风就开始在骚动,清凉的夜风吹过竹林,新竹随风摇曳出声音,就像凄绝的鬼魂在哭泣。

    枯叶一片片飘落,更像无心的人无声的眼泪。

    有心人也流泪,只是从不被别人看见。

    心中有情,才有热泪。

    梅子坞也是一个多情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将心中的情投放在每一个心中,使之萌芽。只是,他一不小心,在一个人心中投入了太多的情,以至于突然的阴阳相隔,忽然就使心中的情变成恨。

    这种恨并不太深,也许只需要热汗。也许还需要热血,别人的热血。

    “你是来杀人的?”蓝廷的眼睛还在看着窗外。“带着恨来杀人,唯一能够杀的人只有他自己。”

    身后还是没有声音。就像没有人。

    蓝廷又说。“轩辕十三郎曾说过,我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杀了你,而你还活着,只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窗外漆黑的夜空已有星星,仿佛也跑到了他的眼睛里。“现在我的心已经空了,你最好趁我心中的杀气还没有燃烧之前,在这里消失。”

    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就像是个死人。

    黑夜,繁星。清风,这么样的美景,若然杀人,未免太煞风景——为什么偏偏有人要寻死?

    蓝廷起身。回身看着他,他也在看着蓝廷,眼睛里的表情不仅仅只有恨。

    蓝廷的眼睛里却没有恨,他对这个人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恨,恨不得将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永远的驱逐。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偏偏又没有恨?

    梅子坞终于开口。“一双眼睛可以看到人的内心,你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心?”他的脸上居然还有那种老顽童调皮的笑意,说。“你的心并没有空了,只是你自己以为空了。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死了的只是一具臭皮囊。其实她已跑进你的心里去。”

    蓝廷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他的心也许已激起千层浪。

    梅子坞又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上天突然让自己有了一个大儿子,不用教养,不用ca心,是一种命数,也是一种福气。”他的笑中有了苦。“原来并不是。”

    心里起了变化。绝不能让人看见,蓝廷已在走动。走到桌子旁,坐下。

    他不想被别人看见,还是不想看见这个人?

    不想看见这个人,他大可杀了他,他为什么不杀?

    难道一个人真的跑进了他的心里去,忽然就有了重量?

    “其实,是一种罪孽。”梅子坞没有动,他只是也看着窗外的夜色。“人的成长就像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若然没有人为他引路避开荆棘,成长的人便会弄得遍体鳞伤。”

    梅子坞看着夜色的目光中竟似露出一种痛,仿佛已被刺伤。“荆棘原来是有毒的,它的毒就是怨与恨,它一不小心就会使成长后的人将心中的怨与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我恨我自己,没有做一次引路的人。”

    黑暗中忽然有人冷冷的说。“所以,你才来这里被人杀,你想将自己的罪孽和恨,带下坟墓中。”

    夜还没有深,大门外却黑暗一片,就连夜空中的星月都无法照明,这个人就站在门外。

    梅子坞也没有回头,他仿佛已知道门外的人是谁。“死亡能够带走罪孽与恨,死又何惧。”他轻轻的叹息。“只怕,除了死亡来到,什么都带不走。”

    他一向很少叹息,世上能使他叹息的也许只有一个,故人之子,梅子坞的故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轩辕十三郎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好只是走进这屋子,一步都不多,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他充满傲气的目光只看了一眼蓝廷,神情便更加傲慢。“不,带得走,一定带得走,死亡来到,至少可以带走一种东西。”

    梅子坞说。“只带走一种东西,就已足够?”

    轩辕十三郎说。“已足够,只要斩绝了祸根,就永绝后患。”

    梅子坞说。“这个祸根就是我?”

    轩辕十三郎笑得更高傲,说。“你果然知道祸根就是你自己。”

    梅子坞回身,面对着他。“可是,你却不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轩辕十三郎的笑变成冷笑。“我为什么不该来?”

    梅子坞说。“我只想替一个人驱赶走他心中的罪孽和恨,让他临崖勒马,我并不想替老朋友教训儿子,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

    轩辕十三郎的脸色仿佛变了,只是他掩饰得很快。“别忘记杀死蓝隽的人是我,难道所谓的临崖勒马比这件事还重要,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胆量与我的阵法对决?”

    梅子坞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这件事就是笑话。

    轩辕十三郎也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讥笑,人在恐惧或者惊慌的时候,通常都笑一笑的。”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铁定要梅子坞和他斗一斗。

    梅子坞脸上还有笑容。却仿佛已沾染了夜色的黑暗。

    “有些事本身并不可怕,到了你真正发现事情的可怕时,也许就已来不及了,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较量阵法。”

    这句话他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已动了,并不是他在动,是窗外发生了奇怪的动静。

    窗外本没有风的。广阔的竹林却无风自动,剧烈摇摆。就像被暴风吹刮。

    夜空上的星月仿佛也被风刃削去了光亮。

    衣袂猎猎作响,轩辕十三郎还是没有动,静静的看着梅子坞,骄傲的眼色。仿佛在叫嚣。

    蓝廷还坐在桌椅上,不动不听不看,仿佛这屋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