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的站了半天,脸色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当真是心情跌荡起伏,惶乱之极。
待回过神来,看到张守仁笑吟吟看向自己,却突然想到一件极可怕的事。不由得道:“魏王,不要拿这种来和奴婢说笑。”
“大丈夫不出戏言,你几时看我说笑过,更何况是这种事。”
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三)
对方如此斩钉截铁,英儿已经信实了几分。想到上次替他缝衣时,他那种怜爱喜欢的眼神,心里也是明白,对方早就喜欢自己,一直往王府跑,却是为了接近自己。
正在欢喜之际,却又听张守仁道:“我是个贫家小子,眼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啥的。若不是走了运,成了什么魏王大帅,我现下只是个没父没母,吃上顿没下顿的穷当兵的,只怕你还看不上我呢。”
英儿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么是走运才当的魏王。况且,你人这么好,就算不是大帅,魏王,我也欢喜。”
她急切之间,却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一时间,羞不可抑。
见张守仁面露狂喜之色,却显是发自内心。她心中欢喜,只觉得浑身热的就要化去,忍不住又向张守仁道:“我先走了,适才你说的事,我极是愿意。”
她毕竟也不是寻常没见识的女子,此时竟当面应了张守仁所请。说罢,便自己用双手捂住脸庞,急步跑开。
张守仁心中欢喜不禁,看着她跑的远了,只觉得心中愉悦之极。他年纪也是很大,在这个时代,象他这样年纪的人,早就妻妾满堂,小孩都生了几个了。军人报国,也有迟婚的,象他这样年纪没有成家的,特别是身处这样高位,底下数十万将士眼看着大帅没有可继承家业的人,却又不是寻常人那般的可以只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如今此事已妥,娶的又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温柔娴型的女子,虽然相貌并不出众,却也是再无遗憾了。
他一个人信步而行,过不多时,便进得院门,绕过一个小小花园,便看到一座三进的小小院落。
院门处,那王播与王浩父子,却正在等候于他。
一见他信步过来,连一个护卫也没有带,王播显是一楞,却急忙上前叉手一拜,恭声道:“草民王播,见过魏王殿下。”
随他之后,王浩亦跪伏于地,却道:“末将郓州镇军中尉王浩,见过大帅。”
张守仁心情愉快,当下步上前去,先将王播扶起,又向王浩笑道:“小家伙偏生礼数多,这里是私宅,何必如此拘束。”
又向王浩问道:“你怎么这会子跑了回来?若是没有军令,私自回来,小心你的人头。”
他虽是说笑,其实也有警告王浩不要恃宠而娇,任性胡来的意思。王播就这么一个儿子,听闻他如此一说,当下吓的脸无人色。
王浩站起身来,却并不以为意,只笑嘻嘻答道:“末将此次回颖州,却是奉了巡抚大人的令,护送几个官员,前来寻长史大人。”
“喔,那就是护军任务了。你到讨巧,就便儿回来看看你父亲和姐姐。”
王浩嘿嘿一笑,不再辩解。却听张守仁又问道:“军中采取军衔制度,各人有什么话说没有?”
这些话,他自然也问过不少人。不过王浩的脾气向来是忠直,绝不向旁人那样,对他还稍有保留。此时见着,自然要问上一问。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全数进了院中主屋,在堂内坐下。张守仁坐了客座,王播拿捏着在主座坐下。见张守仁意态自如,显然是在自己宅中来往多时,一切都熟悉的紧。
他心中高兴,看来传言果然是实。若不是这个大帅喜欢自己女儿,凭着王浩这小子,那种骄纵性格,能老老实实经历了讲武堂几年的学习,然后毕业成为职业军官?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想当然的,就把王浩现下的职位,与张守仁的照顾联系在一起。
再加上他自己也颇受照顾。看着自己的同僚好友故旧,一个个或是当日死于非命,或是被俘后被敲诈大笔钱财,家产充公,家人成为奴隶,当真是生不如死。而他自己,不但平安无事,那个恶狠狠的李天翔丝毫不敢为难。被俘后,立刻被人好生送到颖州,张守仁虽然没有见他,却是着人好生照顾,并不为难。这样的待遇,简直让他隐隐然以国丈自居了。
张守仁现下虽然并没有称帝,不过已经控制了中原山东准南千里之地,治下百姓已经五六百万人,二十万雄军虎视眈眈,境内百姓安守本份,农田水利道路桥梁,已经远比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城市都更加的先进富庶。
这样的实力,只要他不出昏招错招,进取虽然看起来尚有不足,守成却是绰绰有余。当年的残金地盘还不如张守仁大,统治者也昏庸无能,官员腐败,百姓离散,军队全无战力,就这样,还凭借着潼关和黄河天险,硬生生守了二十多年。以张守仁的才干,军队的精良,土地的广阔和富庶,就是割据个几百年,看起来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至于大楚,摆明了是对张守仁全无约束之意,也没有收复故土的打算。无论怎么核算,此时跟随张守仁是一件一本万利,有利子孙万代的好事。做蒙兀人的千户,还有汉j的骂名,做北伐名将魏郡王张守仁的岳父,那可是光彩之极,将来青史留名,也可以光宗耀祖了。
王播心中盘算,简直是想要放声大笑。原本给女儿说的亲事,对方也是世候之后,可女儿打死也不乐意,自己还曾发怒,觉得养了一个赔本货。结果现下到好,放弃了一个小小世候,却钩到一条大鱼,这样的女儿,还真是生的划算。
他心里开心,看到张守仁与儿子一前一后坐定,便吩咐道:“来人,唤小姐出来奉茶。”
奉茶的事,原本是奴婢们的差事,他此时叫王怡出来,自然是想着让女儿与张守仁多多亲近,以免日长梦多。
最好对方今天就提亲,那才是真正放下心来。
张守仁却不理他,只是与他稍许寒暄几句,便以处理公事的口吻,向他令道:“你当日为蒙兀千户,这是祖上的错。原本不能这么就算了,不过看在你一双儿女的份上,却也罢了。只是罚银却不能免,我不能因为你坏了法度。不然日后各人都有亲朋故旧,一个个都照顾起来,我也很难说话。”
王播只觉得一阵心疼,却也只得道:“是是,这是自然。”
“罚银一万,金一千。我知道你家的家底,这不过是一半的家产。你破财消灾,助我军资,日后便算没事了。”
这样的数额,比之别的世候倾家荡产的处罚来比,确实是宽容了许多。王播将一颗心放下,连忙跪倒行礼,恭声道:“多谢魏王宽仁。”
张守仁无所谓一笑,让他起身。又道:“你罚银罚的少了,还是要效些力,这样人家才没有话说。”
王播又是一惊,忙道:“谨听魏王吩咐。”
“我在颖州的讲武堂,成效很好。输送的军官很为我争气,这样一来,讲武堂的规模要扩大,学员要多招,才能敷用。不过如此一来,教官却是不足。我飞龙军中,能讲课又能打仗的军人不多,军官紧张,我也不舍得动用。你是军人世家,虽然打仗并不出色,想来依着我的教材,加上你的经验,教导学员还是绰绰有余。既然你都到了这里,不妨再把家人都接过来,就在这里安家落户,教上几年的书,到时候是回青州,还是留在此处,就由得你了。”
王播哪敢说一个“不”字,当下又恭声应了,再无别话。
张守仁将他处置,了了一桩心事,也是高兴。便趁着兴头,向王浩道:“你来说说,军人开始分军衔,下头都有什么说法?”
王浩欠身答道:“咱们军人不比那些儒士,拘泥守旧,食古不化。咱们只管方便好听就是,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士兵先以年头分为战士、勇士、死士三等。以战功来赏爵,这样军职和爵位分开,做军官的可以通过士兵肩头的白杠来分清年头,通过胸前的铁牌来看职务,通过他衣服的颜色来看爵位,这样指挥起来,方便之极。”
他接过王怡递过来的茶水,喝上一口,也不品味,却又兴致勃勃的接着说道:“至于军官,从准尉、少尉到上尉,然后从少校到上校,从少将到上将,军衔由星、月、日来分,颜色由白、红、黄来分,一目了然,清楚之极。这样一来,虽然战阵时千变万化,本部军人常和军官离散,可是按着军规,士兵随时要听从上级军官的指挥,聚集一起再战。如此一来,我军必可指挥如意,上下一心,就算是打了败仗,也绝对不会一溃千里。这样的制度,可比大楚按衣服颜色,或是只有职衔,没有军衔的办法,强过百倍。兄弟们都说,也亏大帅想的出来。”
“确实也亏他想的出来。”王怡在一旁听的久了,便也忍不住插口同意。
王浩话音甫落,却听到自己姐姐也相随而言。见惯了王怡与张守仁互相争论,甚至辩论的脸红耳赤的情形,此时竟然听到姐姐同意自己赞扬张守仁的见解,当真是稀奇古怪,诧异之至。
“怎么?对的就是对的,不对就是不对。我说这件事他做的对,可没说别的事也做对了。”
王怡的嗓音虽然清脆悦耳,却并不客气。好在张守仁被她贬的够了,也很有适应能力。
当下板着脸道:“我和你弟弟说的是军务,你又不是军人,不要胡乱插嘴。”
若是旁人,自然被张守仁的语气神态,吓个半死,再也不敢多嘴。王怡却知道他的性情秉性,绝计不会以言罪人。
当下撇嘴答道:“此处是私宅,我知道大帅辛苦,天天批阅公文到半夜。不过私宅谈的就是私事,大帅若是要处理政务,还请回到自己府中,到时候召我弟弟去,是训话还是打军棍,那我可就不管了。”
她说话又急又快,将张守仁噎的答不出话来。他一向也认为自己神武睿智,却不知怎地,在这小女子面前,却屡屡吃亏。
当下干笑一声,答道:“说笑罢了,又何苦这么当真。”
王怡冷哼一声,却又道:“既然大帅有兴趣说军务,我到想前上次的事,咱们没有说个清楚,今日正好要继续讨教。”
张守仁哪里有兴趣和她辩论,当下只呆着脸,却不知道如何应答。
王怡清清嗓门,却待说话。若是往日,自然没有人敢阻她的兴头,今日她父亲却是在场,自然不会容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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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四)
当下王播沉下脸来,向她道:“你怎敢向大帅如此无礼,太没家教。”
王播此时动怒,却也是真心实意。王怡虽然要强,学了一身本事,却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哪里有这样和人说话的道理。身为世家的小姐,却也是不大象话。
他却不知,王怡待人接物,均是彬彬有礼,偏是遇着张守仁,便会忍不住刻薄。其因却是因为在归德城中,她亲眼看到张守仁的部下滥杀百姓,又看到张守仁不以为意,然后又大杀特杀,斩杀了许多投降的军人和官员。而他的治下,也有不少被俘的军人和官员,被充为奴隶,挖山修路,辛苦之极。
以她的见识和胸怀,自然对张守仁的这些举措深恶痛绝,绝难接受。两人在颖州常常争执,其根本就在于此。
不过既然是他发话,王怡却也不愿和自己刚刚脱离大难的父亲争执,当下福了一福,向张守仁道:“适才小女子无礼,还请大将军莫怪。”
她虽是道歉,却还是语中稍带讥讽,王播心中不乐,张守仁却已经是觉得难得之至。
当下站起身来,回礼道:“岂敢岂敢,日后还请王小姐留情则个,不要再辩的我落花流水,仓惶逃窜了。”
各人都是听的大笑,当下由王播相让,依次入席。
酒过数巡,却见王播叹道:“眼前儿女俱在,也是老夫我的幸事。若是怡儿出嫁,竟然当真有什么不幸,而浩儿离家而走,也有什么意外,我就是留着这把老骨头,也是了无生趣了。”
说罢,却是当真流下几滴眼泪,慌的王怡和王浩急忙相劝。
过了半响,王播止住悲伤,向张守仁歉道:“小老儿倚老卖老,适才却是出丑了,还请大帅莫怪才是。”
“你也是真情流露,我又怎会怪罪。”
王播却又道:“我只盼怡儿能寻得一个好人家,心甘情愿嫁了,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他是故意拿话来试探。却见张守仁若无其事,女儿却羞红了脸,嗔道:“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这个。”
“我也是对景儿的,想起来当初逼婚的事。乖女儿,现下我可不会如此了。你自己中意谁,便告诉我,我也舍得这张老脸,帮你提亲就是。”
王怡顿足叫道:“我谁也不中意!”
张守仁如此精明的人,此时安能不知王播的用意。他心中别有打算,却并不接话,只微笑停筷,看着王播发话。
王播见他如此,心中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却也只得止住话头,不敢再说。
正僵持间,却听张守仁微笑道:“今日我来,一则是王翁相邀,二来,却也是要过来,向王翁当面求亲。”
这话一出,王怡呆若木鸡,王浩满脸笑意,王播却是啊也一声,跳将起来,喜笑道:“求亲?我自然同意,再同意也不过了。”
说罢,向王怡笑道:“当初你不肯嫁,因为对方是个庸懦之辈。张大帅可是人中雄杰,你还有什么话说?罢罢,我再替你做一回主,允了这门亲事。”
他以为王怡必定同意,大不了也是羞着躲开,然后自己先做主同意,再和她慢慢解说。
怎料王怡脸色苍白,却是决绝答道:“我绝不嫁他。”
王播又惊又怒,喝道:“你大胆!张大帅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这糊涂女儿,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么?”
王怡也知道此次与上次不同。上次可以用逃亲来躲开,大不了自己寻死便罢。这一次,若是真的惹怒了张守仁,却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虽然心中害怕,却又道:“大帅虽然严苛,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付我们王家,父亲你只管放心。”
王播只觉得双手气的发抖,这样的亲事,这个忏逆女儿居然还不愿意,她难道想当一辈子姑子不成。
当下指着她骂道:“你当真太不懂事,你要气死我么?”
王怡惨白着脸,答道:“你不过是为了富贵,难道是当真为我着想么?”
“张大帅如此英雄,又很中意于你,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贪图富贵,却也当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你若错过,悔之晚矣。”
“除他之外,这世间也有许多好男儿。”
张守仁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雪亮。当日胡光护送她前来颖州,两人一路上多次遇险,胡光机警勇武,自然在王怡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再加上在归德城外,胡光为了救百姓性命,不惜同自己翻脸,甚至弃第三军兵马使的职位如草芥,在王怡这样的女子心中,其形象可比自己要高大多了。
再看胡光情形,虽然极力隐忍,却也数次有意无意间的透露出对王怡的关心。只是身为属下,绝没有和张守仁抢老婆的道理。如此一来,心中苦痛,可见一斑。
张守仁暗自发笑,想不到自己的行为,竟使得众人误会,这也罢了。却使得一对彼此有意的青年男女,沉在苦痛当中,却是自己的不是了。
怪不得这王怡一见自己,就如同见了仇人一般,想来不同意自己严酷的手段之外,也有恨自己堵住了胡光的求亲之路的想法吧。
他开心一笑,心道:“你既然看我不顺眼,难道我就很喜欢你这个母大虫?我张守仁自己够能奈了,不需要在家里弄个女孙武了。”
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向着王播道:“王翁,不必生气,此事并不打紧。”
王播满头大汗,急道:“请大帅莫急,我一定好生劝劝这个忏逆女儿,一定让她乐意。我先为她做主了,许了这门亲了。”
王怡气极,正要说话,却听得张守仁笑道:“你们都是误会。我虽然是求亲,却并非是向王小姐求。我所喜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