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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35部分阅读(1/2)

    脸上,很轻易的抛洒直下,滴入土中。

    他心中焦躁,忍不住向张守仁抱怨道:“魏王殿下,这会子根本看不清啥,不如咱们先回去,等天气稍好时,再来看过,如何?”

    张守仁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什么劳什子的魏王。”

    吴猛暗自一凛,心道:“毕竟是朝廷的爵赏,在他口中竟是劳什子。”

    归德一战后,河南全境克复,大楚朝廷以劳赏爵,张守仁成为百年来第一位生前封王的大将,而他手下的大将,亦是各有封赏。按说,以吴猛的身份地位,原本应该只在张守仁之下,怎料朝廷嫌他不能牵制张守仁,又知道他铁心依附,无法拉拢,便只封他一个开国县男了事。

    就是唐伟李勇等人,也是有开国县公之封,此时的飞龙军中,吴猛以节度副使的身份,论起爵位,只不过是与几个功劳很大的指挥使相同,朝廷打压之意,昭然若揭。

    他嘴上虽然并不在意,其实心中仍然略有遗憾。封公封王,是武人一辈子的大事,光宗耀祖,从此祭祀不绝,千年万载,永留于历史长河之中。有着这样的心思,再看张守仁不着冠袍,不带仪仗,完全不将朝廷的爵位放在心上,吴猛一则佩服,二则,亦知张守仁不臣之心甚是坚固,难以扭转。

    将来若胜,自己不下王候之赏,若败,自然是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却不禁胸口发闷,禁不住吐气开声,叹了一声。

    张守仁听他叹息,只回头扫了一眼,却又微微一笑,抬眼向前。

    他自己不将大楚爵位放在心上,属下一帮得了爵赏的人,自然是上行下效,绝不敢佩带朝廷冠带,收授朝廷赏赐。便是那些放在江南的田产,亦是无人敢派人前去接收。

    当日杨易安前来宣慰,先以财宝金帛爵位厚赏以安张守仁之心,再以五十万贯的厚赏交结普通军士之心,然后又以厚爵田产颁赐飞龙诸将,赏赐之厚,爵位之高,实为大楚立国以来少有之事。

    若论功劳,张守仁领着属下辟土开边,乃是武人最高级的武郧,受这爵赏自然也是当之无愧。只是若论朝廷的本意,却是要以高官厚碌,田产子女以诱武将军人之心。此计连环阴狠,自然是刚刚被张守仁驱赶下台的余波一手策划。

    人心不足,张守仁属下的武将,原本最高也只干到校尉,一个月领几十贯的俸禄,待后来随他潜入中原,仗越打越打,官也越做越大,与以往际遇,相差不是以道理计。只是当世之时,武人最高也就做到统制使,爵位封到开国县公,现下朝廷轻轻巧巧就将这些爵位赏给众将,富贵尊荣已极,就算是跟着张守仁开创新朝,立下泼天的大功,受赏亦不过如此。这样一来,还有谁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

    这计谋正中人心,不谓不毒。张守仁警惕之余,也对余波佩服之至。他一面禁绝诸将受爵,以防诸将产生骄纵懈怠之心,一面大颁河南田产,宅第,奴隶,以使诸人安于此地。

    如此这般,方将此事揭过。好在,大楚的爵位不比后世难得,亦不是特别的尊贵,除了他这个郡王很是难得外,什么县子,县男,也不过是比州府官强上一些,论起地位和好处,远远不及明清两朝有用。

    贵族之设,有益亦有害,对贵族爵位如何设置,张守仁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与想法,只是这时候来行此事,并不能收到很好的效果,暂且搁置不理罢了。

    雨水兀自不停,张守仁正欲返回,却听身后转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片刻之后,便听到有人大声道:“开封统制使,第一军兵马使孟珙见过大帅。”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三)

    他大着嗓门高喊,却因为河水奔腾之声过大,再加上雨线隔鬲,声音显的沉闷细小,只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中打了一个转,便即消逝。

    张守仁调马回头,到得孟珙身前,见他浑身湿透,连油衣也没有一件,当下解下自己的油衣,披在他身上,笑道:“你这人,身子骨弱便不要过来,论起勤谨,我属下的大将你算头一个,何必非要到我身边侍候。”

    孟珙的脸色青白一片,也不知道是被雨淋,还是感动,只是在马上用力顿首,答道:“末将听闻大帅到得郑州,这里是我的治下,末将合该早来麾下,只是连日大雨不断,河水暴涨,末将害怕大堤有失,连日召集民伕上河,不眠不休,加固加高,前日方才停工,安排了人留守看顾,这便赶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意欲解衣,张守仁按住他手,沉声道:“你和我推让什么,我的身体,淋上几天几夜都没事。”

    孟珙到底不肯松手,一直待张守仁的亲兵将一件油衣重新披在他身上,他这才松手。

    他心中有事,虽然很是感动,却急着向张守仁道:“大帅,这里河水湍急,怎么一个民伕也没有看到?万一要是大堤有损,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张守仁自小在长江岸边长大,这条大江虽然是世界第二大的淡水河,比之黄河要宽广许多,涨水时节,亦是凶猛咆哮,只是长江甚少决口,也从未改道,带给人民的苦难,远远不及黄河。因为有这种心理定势,他对黄河水患亦并不是有着很直观的体悟。其实黄河原本也是碧水清清,两岸树木葱郁,土地肥沃富饶。正因如此,黄河才能成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孕育了伟大的汉文明。可是也正因开发过早,利用过度,不注意环境保护,千多年下来,到了汉代时,河水就已经开始变黄,水土流失言重,上游的关中陕甘开发过度,黄河水又利用不上,大唐之后,兵火连连,原本的也号称天府之国的关中甘陕,竟变成了黄土高原,只能靠有限的水资源和雨水吃饭,民生困难之极。

    他虽然掌握了后世的知识资料,却也不能无所不知,这黄河水患与千年关中的变化,此时却也不甚了然。

    因向孟珙笑道:“你也太过紧张,我在长江边住了几十年,大水大浪见的多了,哪里说出事就出事了。这里原本也有几千民伕准备,不过我看雨水过大,众人辛苦,便下令让他们下堤回去休息,只留些人在河岸上看着,万一有警,再来处置便是。”

    孟珙顾不得客气,铁青着脸道:“大帅,你不知道黄河之害,不知黄河之危,这才有这样错误的处置!”

    他也并不客气,转头向听呆了的王坚厉声道:“你是郑州防御使,也不知道厉害么?传我的将令,郑州方圆三百里内,每三丁抽一,各家轮流上堤,不等雨停水歇,不准回家。多备沙包、木桩,哪里决口,就调人往哪里堵。堵不住,就斩了负责的官员将领。”

    因见王坚迟疑,孟珙不禁大怒,喝道:“大帅命我为开封统制,周围六州五十二县均是我的治下。寻常的民政我管不了,但是防河决水是民务,也是军务,你不听我的,我现下就下令斩你!”

    王坚瞥一眼张守仁,见他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自己心中害怕,却又知道如果再敢迟疑,孟珙当真能让亲兵拖自己下马,当即斩首。

    他把头一低,在马屁股上痛打一鞭,也不向张守仁告辞,便立刻离去。马蹄扬起之时,泥水点点,竟有几滴溅到了张守仁的脸上。

    张守仁将脸上的泥水抹去,心中怒气腾然而起。他一向赏识下属的才干,对他们的冒犯也并不放在心上,此时此刻,竟是难以抑止自己心中的怒火。

    当下向孟珙冷笑道:“你很好,威风的很。看来这开封六州,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

    又道:“也罢,我这里容不得你。一会就下令,罢你的统制使和兵马使,天下之大,由得你去。”

    孟珙将手一拱,抗声道:“大帅赏识知遇之恩,末将无一日敢忘。纵是杀了末将全家,末将也绝计不敢违抗大帅的军令。大帅适才所言六州之地归末将做主之语,末将绝不敢当。”

    他见张守仁脸色铁青,不为所动,心中一阵惨然,当下摸摸索索,将自己怀中的佩印拿出,笑道:“这两枚军印,末将每日藏在身上,无有一刻敢忘怀大帅的倚重。既然大帅不信末将,那还有什么话说,末将这便交出印信,日后老死山中便是。”

    张守仁听的意动,又知道自己适才所语过份,只是他身居上位多日,脾气度量,竟不如当初。虽然此刻后悔,却只是不肯出言挽留。

    吴猛在他身边多日,知道此人的心思,当下笑道:“孟统制,大帅斥责你几句,你便掏印,若是以军法责罚你,你还不抹脖子上吊。男人大丈夫,哪里就这么小气了。”

    他纵马上前,将孟珙的印信塞回,又笑道:“些许小事,哪里就值当这么认真了。”

    被他这一打岔,气氛和缓,张守仁方闷哼一声,向孟珙道:“你来说说,为什么如此?”

    孟珙答道:“大人是南方人,受大水苦害很少。末将却是自幼在黄河边上长大。末将今年三十来岁,却亲眼见了十几次黄河决口。末将留心史书,黄河自有史以来,已经决口凡千多次,就在两百多年前,黄河改道,沿岸百姓淹死百多万人。”

    说到这里,他已经两眼含泪,泣道:“大帅,你不知道,黄河苦害生民久矣。这条河,又是咱们赖以为生的血脉,却又是苦害咱们的凶魔。利也弊也,全在于当政的官府是否重视。若是不然,稍有不慎的话,轻则沿河两岸的州县受害,重则千百里内,尽成泽国。”

    张守仁听到这里,已经是大汗淋漓,此时再也顾不得适才孟珙无礼之事,只急声问道:“依你看来,今年水势如何,会不会造成决口?”

    孟珙沉声道:“在这开封郑州沿岸边,一直到洛阳附近,末将都可保得。自从雨季一至,末将眼看不对,上游来水一次高过一次,末将谕令属下,带领百姓轮流上河,加宽加固加高,多备器械,日夜不停。光是郑州这几百里河堤,末将就准备了百多万个麻包,三四十万的民伕,几千人提锣巡视,稍有不对,立刻上堤。”

    “好好,你做的极好。”

    张守仁连声称赞,额头脸庞上水珠流个不停,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孟珙不顾他的称赞,只沉声道:“末将只管着开封一线,数次去公文,督促其余沿河各州的主官,让他们严防死守,只是依末将看来,各州虽然也派人上堤,却多半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大帅这会子过来巡视战备,末将是一定要到颖州去求见大人的。”

    吴猛奇道:“黄河历年来都是如此么?怎么就孟统制知道厉害,其余的州县官儿都不当回事?”

    “吴将军,黄河也不是年年出事。这五六年来,就一直有惊无险。时间长了,只怕大家心都懈了。其实河防一事,十年无事不妨事,一年有事,就是百年的祸害。”

    他略一迟疑,又道:“况且,河南原本的官员大多被免职,现下的官员大多是大帅由南方带来,对黄河之害并不了然。”

    说到这里,各人已经全然明白。

    张守仁不似吴猛等人,虽然听得孟珙说的严重,却也并没有觉得如何。他却想起后世黄河多次改道,明末时,开封被掩,黄河改道,城内三十七万人,淹死了三十四万。倭人侵华时,黄河被人为的炸开大堤,方圆千余里尽成泽国,数十年间不得回复元气。清朝时,设治河总督,每年花在河工上的银子都以百万计。饶是如此,黄河还是隔一阵便决一次口,每次都给沿河两岸带来极大的损坏。

    想到适才自己还踌躇满志,一心想着战备大事,浑然不将这涛涛的恶水放在心上,若是万一哪里决了口子,凶猛的洪水直灌入肥沃的土地,将沃土冲成泥泞的荒地,淹死无数的农人百姓,冲跨房屋。春耕的一切努力被毁,收拢的流民势必再次流浪,自己没有足够的粮食和财政储备安抚难民,要么放任流民离开,要么就得大杀特杀,才能安定人心。

    想着这些可怕的后果,他立刻向孟珙问道:“周围各州,最不肯出力,防河最差的是哪几州?”

    孟珙毫不迟疑,立时答道:“宋州刺史李思远,梁州刺史杨奇。这两人全然不理会我的行文,多般抵触,逼的我没有办法,还只得从我这里调配人手给他们的河防。”

    张守仁解下腰中佩刀,向自己的亲兵队长令道:“拿我的刀,将这两人立斩,命二州州判接刺史一职,亲自上 河防备。”

    那亲兵队长应了一声,当时便要离去。孟珙却叫道:“不可。”

    张守仁诧道:“怎么?”

    “大帅,适才就是你也不懂黄河之凶险。这二位刺史也是从南边过来,从未见过大河。大帅适才怪责属下,现下又暴斩刺史,末将窃以为大帅处置失当。”

    张守仁身形一震,露出愧色,因向孟珙道:“非是你,几成大错。”

    当即将人叫回,又转而向吴猛道:“此事重要,比打仗还要重要。说不得,要辛苦你这个副使亲自去跑上一遭。”

    吴猛慨然道:“末将自然听大帅的号令。”

    “好,你这便去巡视各州,命各州主官放下手头别事,专心防河。”

    “好勒!”

    吴猛应上一声,再不停留,只带着自己的数十亲兵,远离而去。

    张守仁苦笑一声,向众人道:“此地风急雨大,一时会儿也打不起来,咱们统统回城。”

    他带着一众将领,打马回城,郑州城池距离河岸甚近,但因风大雨急,道路泥泞,各人打马急驰,一直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方才回得城内。

    因是为军务而来,张守仁此行并没有惊动刺史等文职官员。 把守城门的卫卒只见一小队骑兵冒雨而来,原本要上前盘查,待看到是本城的最高镇守长官王坚带队,身后的将军却显然都比王坚官衔要高,几个守卒吓的发呆,急忙上前打开城门,将张守仁一行放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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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四)

    待进入防御使衙门,张守仁换过淋的湿透的衣袍,用干布抹干头发,重新束起。

    他负手步到堂前房檐之下,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线如珠,仍然洒落不停。他无声的叹一口气,转身回头,在堂内中间坐定,捧着细瓷盖碗,任凭一缕清香滚汤的热气,扑打在自己脸上。

    堂上诸将,除了孟珙是在大别山中方跟随于他,其余如胡光、伍定国、方子谦等人,均是自襄城与京师时就跟随与他。此时细细看他,只觉他脸庞及眼神,仍是那么年轻而自信,只是额头上已经有一层细细的皱纹,耳角边际,竟也隐隐有白发从生。

    却听张守仁转头向胡光问道:“你编练新军,如何了?这一路只顾观察大河,检视水军,却不及问你。”

    胡光自攻克开封之后,因各军都有统领,张守仁便令他以编练使的名义,挑选数千各军淘汰下来的伤残老兵,以为教官,选取一部份勇悍善的老兵,充做低级军官,在几十州数百县内,挑选精壮武勇之士编入新军。

    对这样的差使,胡光自然不是很乐于承担。当日领军攻开封时,张守仁以他为行军总管,统领第二第三两军,原本就欲让他担任开封统制,成为对抗蒙兀的第一线主官。却因瘟疫一事,导致战事不利,张守仁又虑及李天翔在第三军内羽翼渐丰,若是让胡光统领旧部,以李天翔的个性,很难与胡光共事。思之再三,却只得调走两军,以新任的第一军兵马使孟珙防备开封。而胡光却也只得交卸差使,前去各处编练新军。

    听得张守仁问话,胡光欠身答道:“回大帅,一下子要编练十个新军,人数太多,底层的下级军官和军士太少。现下虽然人员齐编,装备却只到位了三分之一不到,日常练习,只好用木刀木枪,效果也差。末将曾经问过墨徒,他说虽然开矿的矿工日夜不停,可是矿日开采出来,再运出矿区精练,然后打造成兵器盔甲,所需工力甚大,一时间,绝难齐备。他还道,若不是有水力冲压,便是杀了他头,他也不干这个差使了。”

    张守仁听的一笑,骂上一句,然后方又问道:“依你看来,装备齐全,操练精良,然后可以派上战场,还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