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将是这一支轻骑兵难以逃脱的噩梦!
“撤,后撤!”
不顾自己的手下比对方多出十余倍的现实,那千户官先是一呆,然后迅速打马后撤,狂奔而逃。就在他打马转身的一瞬间,对方的指挥官已经下达命令,在阵式最突前处,大多数在准备着射击动作的轻骑兵的胸前纷纷爆出血花,一声声钝响如同炸雷般在他们身后的同僚头顶炸响。惊惶失措的骑兵们忘记自己手中也有着可以与对方争雄的弓箭,乱纷纷拨马而逃,原本还象模象样的阵型和队列立刻混乱不堪,人挤马踏,混乱不堪。
敌人却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这队骑兵,在这么近的距离,敌人又避不敢战,射手们连自身的安全也不必顾虑,原本还是半蹲着,在盾牌掩护下的飞龙射手一个个站起身来,举弩平射,不需瞄准,射出的弩箭在对方的密集阵形之中,总有某个倒霉鬼,会被急速飞来的弩箭射穿。
不过是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半数的骑射手成功的扭转了马身,逃之夭夭,而剩下的一半,则被对手在瞬息间射过的过千支留在了原处。或死或伤,血水浸不透黑沉沉的泥土地,慢慢流溢开来,向着飞龙军所处的低洼谷地流去。大半的战马失掉主人后,远远跑开,在不远的山谷上低声嘶叫,而少数的战马也被弩箭射中,趴伏原地,痛苦地鸣叫,等待着死亡。
解决了敌人骑兵射手之后,那指挥官并不以此满足,又指挥着属下更一步的收拢阵势,将剩余的百多名骑兵不住的压迫在一处,如果说适才这些重骑兵还以为自己人多势强,或可冲出敌人的阵形,或是等着张弘范派人来救,而现在,目睹着自己一方的援兵被对方轻松击退,所有的重骑兵已经绝望。在敌人如此紧密的包围下,在一边倒的战斗中,他们被全数歼灭,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弘范的额头上,适才急出来的汗珠,已经全然冷透。这一小股敌人的强悍与善战,已经超乎他的认知以外。他从军以来,也曾与蒙兀骑士一起争战,对方的英勇,射术,组织纪律,层出不穷的战术战法,已经让他心折不已,认为蒙兀军人,是天生为战争而生,世间无人可敌的强军。而在此时,在这小小的战场之上,这一股汉人的军队,呈现出来的,是与蒙兀骑兵绝然不同的,另一层面上的战术战法,以他的经验看来,就算那一队重骑兵换成蒙兀骑兵,也必定难逃敌人的围杀。除非自己属下的那队轻骑,全换成更有经验,射术更好,也更加沉着勇悍的蒙兀骑射手,这一战他才有机会战胜敌人。
不过,以十倍的力量,蒙兀人才能打败由汉人组成的步兵队伍,在没有亲历这一战前,就算杀了他张弘范的人头,他也绝不会相信。
“大人,不好了!”
“大人,快看!”
他兀自沉浸在对敌人战力的认知与思考之时,属下的近卫亲兵,却乱纷纷叫嚷起来。张弘范心头猛然一缩,抬眼去看,只见几里之外的大道上,一队几百人的飞龙骑兵,正不紧不慢的纵马向自己身处的方向驰来。
虽然没有领教过这些头戴着可怕的面具式头盔,手持陌刀的骑兵队伍的厉害,适才刚吃了大亏的张弘范,却已经是不敢领教了。
“走!”
他不好意思说出一个“跑”字,而是咬着牙,低声挤出一个走字。得他一言,剩下来的不到两千的骑士,全是大松了口气。这一股驰援而来的敌人的骑兵,看起来也不过四五百人,离的也还较远,可是有一股经历过多次战争之后,才能感觉到的无形的,威压绝大的杀气,已经让这股骑兵中经历过苦战大战的骑士们,后背出汗,心惊不已。
就是他们身下,更有经验的战马,也开始不安的嘶吼,在原地打转,不住的跳跃。
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张弘范自然也感觉到奔驰而来的敌手给他的压力,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就要被全歼的重骑属下,当先在自己的马屁股上狠狠打上一鞭,叫道:“走!”
他当先开始逃跑,属下的骑士们迅速围拢在他身边,开始纵骑狂奔。不过奔出几里路后,对手的重骑兵已经奔上了他们适才所处的山岗之上。因为对手是着甲重骑,已方都是最多身着牛皮软甲的轻骑,对方的骑兵指挥官显然是觉得追之不及,当下已经止住追击,立身山岗上,等候着那一队飞龙步兵全歼敌人。
张弘范一路狂奔,一度不敢转身回头,唯恐回身一看后,敌人那些可怕的重骑兵仍然不紧不慢的追在自己身后。他逃回归德后,立刻下令紧闭城门,原本还显的雍容大方的备战工作,立刻变成草木皆惊。至于留在城外的一些深层次的防御部队,已经被他完全抛弃,不管不顾。
他当时不知道的是,对方那队驰援助的重骑兵中,就有他一直口称小子长,小子短的张守仁在。因为他打着旗号,斗大的张字令旗,就在两千名奔逃的骑兵之内。张守仁与吴猛二人,统领着本部的亲兵,再加上两队的突骑骑士,追之不及,只得在岗上目睹着这个归德的主将,苍惶而逃。
“大帅,按他们的军规,只怕是主将才有资格打旗。我看,那个裹挟而逃的将军,必定是你的本家张弘范了。”
张守仁取下铁制面甲,先大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方笑道:“这东西还真是戴不习惯。不过,几千人一起戴着玩意,防着被射中面门是一层,吓唬人也是另一层啊。”
他手中的面甲,有四个铁钩与头盔相联,只消灵巧地往脸部一罩,便可牢牢将整个面部护住,只露双眼和透气的鼻孔。比之西方骑士那种呆板和沉重的全罩式头盔,更加的灵巧精便,防护力却是一点不差。在吴猛等人的坚持下,又用烤制的方法,将这面具上画上各式各样的鬼怪,大白天的,有成百上千这样的骑士一起出现,都可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来,若是夜战冲击敌营,自然是更可令敌人胆寒。
“你是主帅,也不必戴这个玩意弄鬼了。”
“我只是感受一下,适才戴着这东西狂奔一气,觉得有些气短,我想,鼻孔还可以再开大一些。”
与吴猛讨论了一下这面具的大小与功用后,张守仁才以极其轻蔑的口吻向吴猛道:“这个张弘范,自视甚高,其实不过是一个草包。吴兄,过几天,咱们就斩下他项上人头,挂在归德城头示众!”
张守仁评价人物,哪怕对手是j佞小人,或是与他有深仇大恨,也只是恬淡从容,从没有用这样刻薄与仇恨的语气来说。吴猛听的一阵愕然,心道:“这张某人,只怕得罪守仁甚重。”
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只答道:“那是自然。”
他并不知道后世之事,自然不如张守仁那么的狂怒与生气。若是知道张弘范统帅大军,击败文天祥与张世杰的大军,逼的宋帝与十万士大夫一同跳海,然后在崖山立石刻碑,上书:张弘范灭宋于此。成为彻底灭亡汉人政权的最后掘墓人,而所带来的影响,对中华民族的文明进程有着毁灭性的打击,用千古罪人,遗臭万年来形容此人,一点也不为过。张守仁遍览后世史书,每看到崖山一事时,就切的咬牙,恨不得将这张弘范碎尸万段,适才所言,已经是颇为客气了。
“对了,张氏一门,皆不可恕,除了张弘范的族弟张世杰不杀之外,其余的人,到时候,一并关押,一起开刀问斩,晓得么?”
吴猛无所谓一笑,答道:“此战之后,中原之地千百万人,生杀都有你来话事,杀这小小的一家子,算得了什么。”
张守仁轻轻点头,将眼光转向右手处的小小战场,待看到最后几个重骑兵被几十柄长矛一起刺穿,惨叫着挑落在地时,不禁微笑道:“这个校尉,不得了啊。”
吴猛也笑道:“我们听了轻骑探马的回报,然后赶紧来救。原想着,咱们的这一团,被人全歼是绝无可能,列阵而守,必定能等到我们来救。只是怎么着也想不到,他们不但没有损失惨重,还将敌人打的大败亏输。就算我们不来,张弘范也奈何他们不得。”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四)
张守仁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向吴猛笑道:“今日之事,当真令我欢喜。虽然战场小,打的规模也小,不过我看了这战场上的情形,显然是先诱了重骑先入阵中,然后以合击和阵法困住敌人,接着又用弩箭射杀敌人前来救援的轻骑射手。若是我猜的不错,开始时,这个校尉一定没有用弩,我看阵前倒地死亡的重骑,全是被长矛和陌生刺穿,没有死于弩箭的。嘿嘿,这个小子,还是真阴险的紧。”
“没错。若是他开头用弩,敌人的重骑防护比轻骑好的多,杀伤有限,加上重骑是来冲阵的,速度很快,用了效果也是不大。是以他藏起来不用,等敌人以为他没有弩,上来掩护救助重骑时,再用连弩杀伤敌人的轻骑。嗯,情况如此紧急,敌人数目如此之多时,他一点也不慌乱,指挥若定,想法和做法都是很对,很好,这个人,是个可造之材。只怕你的第三军代兵马使李天翔来打这一仗,也不过如此了。”
张守仁哈哈一笑,向吴猛道:“你也学会滑头了。属下有人才,对主帅来说是件大好事,我可不是吕奂那样的无能之辈,就知道猜忌属下。依我说,就是我们俩任何一人来打这一仗,也只能打成这样了。”
他又沉思道:“只是这种小规模的战事,发挥的是将军在小战场上的应变能力和战法,究竟在大局把握上,还有统筹能力上如何,还要考察一番才能知道。”
吴猛发自内心的答道:“这些事,没有你强的过你。你说的这些,这个校尉有你一半,就能成名将了。”
张守仁也不与他谦虚,只笑道:“看看再说。”
说罢,自己打马前行,吴猛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行到那团飞龙军前,吴猛抢先喝问道:“兀那校尉,到这里来!”
这一团飞龙军刚刚经历苦战,所有的战士多半脸带血污,神情萎顿疲惫,只是看着这一小队骑兵奔驰而来,却是半点不敢放松,一个个手握兵刃,紧紧盯着打头的张守仁与吴猛二人,只要稍有不对,便可立即动手。
却听那校尉笑答道:“这两位将军,不知道隶属哪部,先请报上军号,还有今日密语,否则,恕我不能听命。”
吴猛听的一呆,却也无法,清清喉咙,正欲答话,却听得这小队飞龙军中,同时有几人大叫道:“是大帅!”
那几人,显然是队正或是伙长之类的小军官,此时面露狂喜之色,一个个排众而出,抢出阵式,跪倒在张守仁马前,叫道:“末将等叩见大帅!”
张守仁拿眼去看,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是辨认不出。他原本的襄城旧部和京师中带出来的亲信,或是继续在他的帅府供职,或是最少也做到了校尉,眼前的这几个,多半是大别山中招募补充,是以无法认出。
当下只微笑道:“起来,都起来。战场上,只行军礼,不要行大礼,早有明言,尔等忘了么。”
几个小军官到底又叩了几个头,方才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向张守仁笑道:“部下们好久不见大帅,一定要行过大礼,才觉心安。”
张守仁一向以严苛治军,并不要求部下们对他如何的拥戴。在他看来,一千个对他个人崇拜的军官下属,不如一百个严守军纪的军人。只是他名声太过显赫,战绩太过辉煌,对待下属又是厚待非常,只要听他的令,为他竭力做战,就一定可以富贵荣华,最不济,也是衣食无忧。如此一来,属下的军人们自然也唯他马首是瞻,敬佩非常,这些也是人情之常,张守仁虽然不很满意,却也只得接受。
那个校尉初时还喝问对方的军号与口令,待到此时,自然无需再问。他亦步亦趋,紧随着这几个军官身后,见张守仁与这几人对答完毕,方才横拳在胸前一拍,漂亮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方向张守仁道:“末将孟珙,见过大帅!”(孟珙是南宋末年的名将,按理早该死了,不过小说家言,不必太过计较,我很喜欢他,就用上一用了)
张守仁喔了一声,脑海中仔细想了一回,不记得这个孟珙何时跟随自己。他记忆力远远超出常人,只要是跟随他日久的旧部,哪怕是一时想不起来,只要对答几句,便可以想起对方的姓名。适才一个队正只不过讲述几件旧事,张守仁便记起他姓王名坚,还微笑着说出他一件丢脸的糗事,使得那王坚感念不已,几欲落泪。而这个孟珙孟某人,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何时跟随了自己。
因笑问道:“你何时从军的?”
这样的问话,就等若盘问根底了。孟珙不假思索,立刻答道:“末将是睿皇帝时,大帅至大别山时,随着本家寨主一起效忠。初时入跳荡军中,在大帅下山之前,转了屯田校尉,后来又转为捉生将,在大山中剿灭山匪。因为立了些微功,战绩报到帅府,被今年新任的帅府参军事方子谦将军赏识,接见末将后,就下了行文,调入第一军中任校尉。”
张守仁的旧部,现下也分做几个山头。势力最强的,自然是他的旧部襄城兵,以胡烈叔侄为首,象那方子谦,亦是随胡烈一起来投的中级军官。另一派,则就是他在京师时的亲兵队和少数的亲信,这些人,势力稍弱,却是远比襄城一派更加团结。再有,便是从大别山中招募的军人。这一派,从军的资历较浅,人数却是最多,虽然现下多半是中下层的军官,却也隐然有与襄城及京师两派分庭抗礼之势。
军中有派别山头,这种事千百年下来,从未消失。只要有人,则自然有人际关系与小圈子的存在。这是纪律和说教无法制止的。哪怕是后世的那支铁军,也是按照番号,入伍年头等众多条件,分做若干派别。那开国太祖,屡次训斥,却也是无法可想。张守仁的军中,派别起时,他也曾经为之苦恼,后来再三警告,若是有人以派别之分,打压别系军人,甚至影响到军情大事,他一定不会轻饶。虽然无法在根本上杜绝此事,也只能最大可能的消除其不利和消极的影响了。
这个孟珙,看起来是哪一派也不曾依附,与那些一直随着张守仁征战的职业军人相比,他做为将军统领的日子太短,在大别山中打打山匪,在职业军人眼中,只怕也算不上可以一提的功劳。
想到这里,张守仁不禁叹道:“子谦做参军不久,帮我规谋划策,拔擢人才,做的好。”
又向孟珙道:“你今日的所为,我看的真切。以你之才,来日我还会有大用,你静待消息。放心,有才之人,终究不会终老下僚。”
孟珙先是躬身一谢,却是答道:“大帅,末将虽然胜了一仗,其实还是将士用命,甲胄武器精良,大帅传颁训练之法得当,若非如此,末将就是有再大的才能,又能如何?况且,此战我军死二十三人,重伤四十余,轻伤百余,末将也算不得有什么大功。若是大帅有心,来日再言升迁也好。若是骤然提升末将,末将宁死亦不敢从命。”
他的话,说的情真意切,张守仁略略一想,便知此人因为根基太弱,害怕提的太高太快,容易成为旁人的眼中盯,肉中刺。若是有人有心对付他,只怕就是升了官儿,却是难以自保。
当下微微点头,答道:“你想的也有道理,既然这么着,就还是先做你的校尉,将来有何适的位置,我自然会安排。”
他是一军统军大帅,麾下校尉级的军官足有几百人,孟珙虽然刚立大功,这一战下来,料想立功的军官不知道会有多少,到时和守仁是否记得,也未可知。不过他天生淡泊,唯愿保境安民便可,此番成为职业军官,带兵出征,却并不是他自己的夙愿,张守仁提拔也罢,忘记也好,于他殊无影响。
当下又行礼谢过,再也无话。
张守仁心中又默默念了几遍孟珙的名字,确定不会忘记后,便又向孟珙身后的那队正王坚道:“王坚,你看你浑身血污,有不少伤口,还站在这儿傻笑,还不快些去包扎伤口!”
那王坚原是山中猎户,自幼打猎为生,身上的伤口横七竖八,不知道有多少条。当初因为健壮敢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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