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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27部分阅读(2/2)

老请起。”

    张守仁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横霸道,将跪在身前的村长与几个长者一一扶起,笑道:“各位都是长者,无须行此大礼。”

    那村长约摸五十余岁年纪,却是老态龙钟,此时颤颤巍巍起身,向张守仁陪笑道:“大人到咱们村里,当真是全村千多老小的福气,只是适才不准咱们出去迎接,只得在此等候,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张守仁笑道:“是我令你们不要出去,我只是和田里的父老们随便说话,并没有什么公务要说,要你这个村长出来做甚。”

    见这村长满头白发,双手乌黑,指甲里镶满黑泥,显然是成日奔波劳碌,不得清闲,方才如此。因见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张守仁心中侧然,不禁叹道:“村长你看起来很是辛苦,也该休息了。”

    他原是好意,怎料这材长以为自己适才说错了话,正在害怕,听他这么一说,以后张守仁要处置自己,当下只觉膝盖一软,扑嗵一声跪将下来,泣道:“大人,小人知罪,不该胡言乱语,还请大人恕罪,可怜小人家中尚有老母需要赡养……”

    张守仁哭笑不得,只得上前将他扶起,然后方笑道:“我是说,这个村子你治理的很好,看你的样子,也很是辛苦,你可以卸职休息了。给你加个民户一等,以后不必再捱苦了。”

    民户一等,虽然不能与军户和官户比,却也是在赋税和徭役上大占便宜,只要评上这个等级,日后再也不愁温饱,很多最底层的小吏和乡野村官,日思夜想的,无不是这样的好事。那村长听闻张守仁要赐他民户一等,心中大喜过望,当下拜伏于地,泣声道谢。

    张守仁将他扶起,又好生勉励几句,使得这村长在内的一众村民,无不感激涕零,心中均想:“这张大人如此爱民,怎么手下的官儿一个个如狼似虎,生生的把大人的清名弄坏了。”

    “这几户是怎么回事?”

    他停步在几幢孤零零的小屋之前,虽然一般的高矮整齐,房内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层木板打底,还放了几床破败的被褥于上。稍一接近,一股臭气熏人面庞,使人近前不得。

    “回大人,这是四等民户,按例该当如此的。”

    看着一众官员围绕在自家门前,几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怯生生的躬身站在屋外,待张守仁眼神扫到,一众妇人带着自家小孩,纷纷跪倒,不敢答话。

    “喔,原来如此。”

    张守仁恍然大悟。民户等级中,只有逃兵家属,家中有人通敌、犯了死罪等重罪的家庭,被分为四等,无田、不得接受官府的封赏,要做最苦的活,不得与高等民户交谈,旁人同他们说话,均需躬身低头,种种细节,均是让人鄙视与折磨。

    一旦沦为低等民户,除非家中再有人立下大功或是军功,只有二十年一转等,这段期间,还不能犯下任何错误,最是凄惨不过。

    既然对方是四等民户,张守仁也不便再说,只是面露嘉许之色,以示这村长做的很好。信步而行,进入村中最为轩敞的官舍之中,命人送上饭菜,预备吃完之后,再到邻村巡视。

    待饭菜齐备,张守仁举筷虚邀一番,众官连忙站起,以示逊谢。待他开始进食,旁人方敢动手。

    房内一时间安静无声,唯有杯筹之声交错而响。正吃间,张守仁的亲兵折身入房,向他低语几句,却听张守仁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顿,大声道:“在哪里,带他来!”

    他一向行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竟然如此失态,除了吴禁安坐如常,其余的州县官员均是吓的站起身来,不敢再吃。

    张守仁见他们如此,不禁失笑道:“是我失态,不关你们的事。各位大人继续用饭,不妨事。”

    虽说如此,旁人又怎能安坐如常。各人斜签着屁股坐了,只是看着他脸色,并不敢再随意吃喝。

    吴禁却不理会,只低头仍是用饭,稍顷过后,竟是吃的满头大汗。张守仁见他如此,极是佩服,因笑道:“来人,吴大人喜欢这南蛮辣椒,命人再上一碟。”

    吴禁闻言大喜,向张守仁拱手一谢,便又埋头用饭,对张守仁要如何,竟是全不理会。

    “小将叩见大人。”

    一个衣着破烂,一身乞丐服饰的年轻汉子,立身门前,却是向张守仁行了一个军礼,姿式漂亮之极。

    张守仁眼前一亮,笑道:“你是胡涛,是胡光的堂弟,对吧?”

    那军校显是想不到,张守仁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当下微微一征,半响过后,方答道:“大人真是好记性,小将正是胡涛。”

    “好,你越发出息了。看你这样子,是从山东辛苦赶回,这里的事完了,就回颖州城内好生歇息吧。”

    胡涛身为军人,虽然只是个小小队正,却不似那些文官一般,对着张守仁就害怕惶惑,语不成句。此时听闻张守仁吩咐,他先是施礼一谢,然后方道:“多谢大人。不过,兵马使有令,向大帅通传之后,便立刻带着一拨兄弟回去找他。”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个腊丸,当即拍碎,掏出一封书信,递与张守仁观看。

    张守仁也不顾他浑身肮脏,伸手接过,迅速览毕。看完之后,将手中书信一折,闭目沉思。半响过后,方才张开眼睛,盯着胡涛道:“胡光他做的对,一切依他的想法去做。你告诉他,不要害怕折损兄弟,血债终需血来偿。为了兴复大汉,些许折损是应该的。”

    胡涛没来由的心一寒,却只默默点头,答道:“是,末将省得了。这便动身,去寻兵马使大人。”

    “好,很好。胡将军,不要怕辛苦,此事一毕,你就是立了第一等的战功。”

    年轻人哪有不爱功名荣誉的,听张守仁这么一说,胡涛心中也是喜极,当下喜滋滋向张守仁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五)

    张守仁长身而起,向着埋头吃饭的吴禁吩咐。见他仍然据案大嚼,仍不住又笑道:“吴大胡子,你看你的胡子,都浸到了汤碗里,这可成什么话,斯文扫地啊。”

    吴禁微笑道:“大人都能让兵马使去做小兵的事,我这刺史的胡子上染些汤汁,又算什么。”

    颖州等地的驻军情形,自然都是绝密。不过,兵马使胡光数月来不曾露面,坊间早就有过传言。各州刺史在参见张守仁时,也曾有提及。文官虽然不管军务,却也在很多事物上需要与军方沟通,胡光身为驻守六州的兵马使,却从来不与这些刺史州官有过交集,各人早就怨声四起。

    此时有这胡涛前来,又有前去寻山东寻找之语云云,这吴禁也是难得的聪明人,自然是一猜便出。想起前些时日,便寻胡光不得,只得去寻吴猛或是张守仁方才办事,他心中一阵阵的火起,见张守仁取笑,竟然不管不顾,说将开来。

    张守仁这几年来,哪里受过人这样的气,当下面色一沉,便欲发作。因见各官都面露怯色,又知自己在分派胡光一事上,确有不是之处,当即忍住怒气,向吴禁道:“此是军务,你这个迂夫子懂得什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身为一军的统兵大将,轻出境外,万一遇险,又该如何?大人总该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是,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山东之事,也非得胡光这样的大将才能办妥。”

    “但愿是如此。下官总望大人能够胜而不骄,善抚士卒。视军人如手足,这样手足才会卖力。这一点愚拙之见,尚乞大人不要见怪。”

    他这阵子以来,总觉得张守仁身上多了骄慢之气,对待下属军人和属吏,总有些颐指气使,不象以前那般随和。今日见他对待百姓和气之极,便忍不住借着胡光一事出言相劝,其实看起来虽然面色如常,心中亦是打鼓。

    张守仁身上有着军人的果决之气,亦有着帝王那样的戾气,杀伐决断,毫不留情。若是当真惹恼了他,只怕这六州之内,无人可以打救。

    “吴大人果然是忠正耿直之士,请受我一拜。”

    愿料想张守仁听完之后,纵是勉强不怒,亦是会做色而出。怎料他初时的怒气一掠而过,此时却是正容听吴禁讲说,待他说完之后,却是躬身一礼。

    “这下官如何敢当!”

    吴禁大惊失色,再也保持不住适才的恬淡从容,急忙避开身子,向张守仁道:“大人,折杀下官了。”

    张守仁微微一笑,向他道:“你的性子刚直,眼光直觉都是敏锐,又很敢说,我看你将来就到我身边做节度参军,或者更适合你?”

    “下官还是愿为亲民之官。”

    “也好,我不勉强你。军务上的事,说也不说不清楚,不过你的话,我记住就是。此间事,我不管了,你带着各人多用心吧。”

    “是,下官敢不尽力?”

    “很好。”

    张守仁向他一笑,不再去管那些官员,只顾自己翻身上马,也不换衣,只向着亲兵们吩咐道:“回颖州城。”

    蹄声得得,百余匹战马奔雷也似的远驰而去,片刻过后,便只留下一缕缕烟尘在远方飘扬而上。

    吴禁转身回头,看着一众神色各异的属官,微笑道:“继续吃饭。”

    又吩咐那村长道:“适才的辣椒,再上一碟。”

    张守仁一路上风驰电挚,心中却只想着山东与河南等地的情形。胡光此行,收获颇大,当真是出于他意料之外。当初派他前去,一是想让他多些历练,二来也只是让他观察当地情形,以备将来统兵入山东时可便宜行事。若是只为了救助那王浩之姐,也用不着派一个堂堂的兵马使去做这种小事。一个校尉前去,也是一般相同。

    原本是无心插柳之举,现下胡光不但盯住了那王家姑娘,还暗地里做出许多大事来,此次派他前去,却是收了奇效。

    他一边思索,一边向着身边疾驰的亲兵队长道:“派几个人,往各军、指挥、各州防御团练、讲武堂,遍传指挥副使以上的军官,前来我的节堂议事。”

    那亲兵队长应了一声,当下指派了数十人四散而去,快马疾驰,前去传令。若是依着平时规制,自然是要到帅府的军正司请了印信,写成文书,然后派军正司的官兵前去传令。此时张守仁如此心急,却也只得事争从权。好在他的亲兵,各将全都相识,倒也不怕误事。

    他们所处之地,相距颖州城池不过四十余里,这么一通狂奔疾驰,不过两个时辰,天色稍稍昏黄之际,便已经以达颖州城内。

    入城之后,张守仁并不放慢马速,而是直驰入府,跳下马来,便大声吩咐道:“快传城内所有校尉以上军官,来帅府。”

    他放下马鞭,抹了一下疾奔时冒出的汗珠,想了一想,又道:“速去传吴猛将军来见。”

    还不待人回话,便又一迭声道:“快,快快!!”

    他身边的亲兵也是随他疾驰而回,刚刚落马,战马尚在喘着粗气,却又听他如此催促,各人不敢怠慢,立刻跳上马身,又狂奔而去。

    张守仁如此做派神情,很是少见。此时不但他的亲兵们鸡飞狗跳,四散传令,就是府中下人、佐吏,亦是心惊胆战,不知道出了何事。

    “黑叔,看这模样,是不是要打仗了?”

    王浩自入讲武堂学习后,一晃已经数月过去,原本白皙红润的脸庞,早已经变的黑红一片,细心一看,还有几道小小伤痕,刻在眉心。若是脱下衣服,上上下下的各式疤痕,少说也过了百条。这个富家少年,从一开始的困苦难熬挺到了现在,不但是老黑等人,就是张守仁与胡烈,亦是绝难想象。

    与以往的那种稚气相比,现下的王浩身形挺拔,眉宇间露出的却是勃勃英气,还有无法撼动的自信与坚毅之色。站在老黑身前,足足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此时站在节堂外不远的阶下,与老黑一起翘首而盼,原本打算请见张守仁,问安之后便即返回学校,此时却见府内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他心中一动,知道必有重大之事发生。虽然经过这几个月的苦楚训练,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便立身不动,一心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黑叔,你去打听一下嘛。”

    少年自己不敢上前,因见老黑也是一脸懵懂之色,显然亦不知情。他无奈之下,只好使出对老黑的必杀技,哀声请求老黑前去打听。

    老黑是个孤老,虽然与王浩叔侄相称,却是一心拿他当自己孙儿看待。此时见他一脸企盼之色,心中一软,叹道:“罢了,我算怕了你这个小猴子。你在这里老实呆着,不要乱跑,我去去便来。”

    说罢,自己迈开双脚,背着双手,向张守仁的节堂而去。

    他在这张府中,地位崇高独特,便是张守仁,也不敢拿冷脸对他。看他过来,虽然此时府内大乱,节度大人连下军令,召集军议,把守节堂的兵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拦阻老黑。见他晃晃悠悠过来,反到过去两个,将他一左一右扶了,慢慢搀扶上石阶。

    “罢了,你们去吧,好生看守。大人早有吩咐,不得他令,闲人不得近前,你们可要小心差事。奄?”

    老黑立定之后,在节堂正门的平台上喘着粗气,却是将扶他上来的两个小兵一通训斥。各人捂着脸笑上一通,都道:“这闲人可不就是你么。”

    “呸,小娃儿知道什么。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天色就要晚了,我来问问守仁要吃啥,误了吃饭,铁人也顶不住不是?”

    “对的,黑大爷您说的有理,快点儿进去吧。”

    老黑也不过是同他们说笑,借着这点儿时间平息自己的呼吸。他又稍待了片刻,觉得心跳渐缓,精神恢复,方才整整衣服,往内里而去。

    一边行,一边叹道:“老了,不过几年下来,连石阶也爬不得了。只怕再过几年,老子就要见阎王去了。只可惜,见不得守仁娶妻生子……”

    他一边嘀咕,一边低头前行,此时外面天色渐渐黑沉,这节堂内尚未点灯,又是金砖铺地,很是硬滑,他一个不小心,只觉脚步一滑,差点儿摔倒在地。

    正惊慌间,却有一双大手将他轻轻扶住。

    “守仁,是你吧?”

    张守仁正在堂内观看沙盘,心中算计着战守之计,却听得堂外有人说笑,又有人嘀咕着进得堂内,心中并不思量,便知道如此胆大之人,必属老黑。

    若是换了旁人,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了。

    他心中本是抱怨,待见到老黑龙钟老态,行路时一步一颤,又自言来日不多。不知怎地,心中只是一酸。待见他差点儿摔倒,自己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此时听得老黑询问,显然是眼神不好,看不清他,张守仁甚觉难过,急忙叫道:“来人,掌灯!”

    几个仆役急忙奔入,将堂内四角陈列的聚耀烛台上的几百支腊烛全部点燃,不一时,这堂内便明亮如白昼一般。

    “你这么大年纪,有事让人来寻我就是,自己爬这个台阶做什么!”

    待仆役们将堂内烛火尽数点起,躬身退出,张守仁扶着老黑在自己的帅椅上坐下,忍不住大声埋怨。

    “你成天忙来跑去,我哪里能空能见你几面。今天王小哥来看我,陪我这老头儿聊了半响的天,我寻思着,他必定是来打听他姐姐的消息。可怜他姐弟情深,还是来寻你问一下吧。”

    张守仁很是不悦,忍不住怒道:“王浩这小子,太不知道轻重。”

    老黑亦怒道:“怎么,有人来陪我这老头说说话,你不乐意了。当初你做队正时,闲了咱爷俩就在院子里喝酒闲聊,那会儿你不是统兵大将,可没有这么多架子排场。”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六)

    他初时是假怒,说到这里,却当真长叹口气,向张守仁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襄城,邻居们也不知道过的怎样。守仁,我随你多年,就是你有赤子之心。当年俸禄微薄,却总是拿了出来周济街邻。咱们爷们到弄的经常没啥好吃的,尽打饥荒。嘿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