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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22部分阅读(1/2)

    里不哥越打越穷,到后事无法支撑,寻求西域的财力支持失败后,终于放弃抵抗,向忽必烈投降,承认了后者的汗位正统。

    与此相应,整个南楚的局势在太祖当年的定计下,裁撤冗员冗兵,节省了大笔军费。再加上海外贸易的越发繁荣,整个大楚的岁入是一亿贯以上,除去朝廷用度和军费开支,每年都可节余大量的财力。

    只可惜,太祖当年继承了富庶的南宋,财力充足,在农耕上畜牧业上,下力很小。今时此日的大楚,富者可敌国,而贫者仍无立稚之地。就是因为人力不可抗天,农民经常要饱受灾荒之苦。而粮食的不足,亦使得穷富分化的问题显的极为严重。一旦遇着天灾,政府不免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前往赈济。

    繁荣的背后,掩盖着农民的痛苦。中国几千年下来,并不曾在实际意义上解决农民的问题,三百年一轮回的繁华与衰败,正因如此。

    与中国相对应的是,欧洲的土地富沃,天灾极少,自罗马的文明被蛮族毁灭后,却又以罗马的继承人自居。经历了几百年的黑暗与徘徊后,从未发生因大规模灾荒引发的农民暴乱的欧洲,在坚强厚实的农业基础支持下,在文艺复兴的思潮指引下,开始了大踏步的前行,终于将一直领先世界的中国抛在身后。

    张守仁与后世到来的太祖不同,太祖虽然亦知农业是当世之时的立身根本,却又在潜意识中,无法抹杀后世的工业与商业立国的影响。在太祖心中,大兴工商,才能兴国强国。却不知道,中国历朝历代,一向重农而轻商,并不是当时的人愚蠢,不知道商业流通的重要,实在是因为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的大陆,不似欧洲,分裂成若干个小国,在王朝的大一统后,立国的基础和稳定的最重要因素,自然是关系到几千万农人生计的农业。张守仁虽然是襄城市民出身,却是身居下层,眼里见的多了,农人之苦,农业对整个天下大势的影响之大,他自是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他一进大别山后,首重之事,不是开炉练钢,亦不是烧制玻璃,而是选取良种,改革农田水利设施,设立严形峻法,以屯田校尉管理几百个寨子的数十万山民。大半年下来,虽然因为山地条件所限,却是获得了比平地上好良田仍然丰厚许多的收获。

    经此试验,张守仁信心大增。他的夹袋中尽有后世改革农业的种种办法举措,只要善加利用,必收奇效。不但是小麦,还有那水稻、棉花等军国需用的紧要农产品,亦可大举推广先进的办法而善加改正。再加上那珍妮坊织法配合流传正广的黄道婆坊织法,只需保障吃食与衣着的产出,他就有信心养起一支百万大军。只可惜,那些良种与中国没有的品种,却仍是没有办法得到,只得慢慢设法。

    当年秦国不过五百万人,所用的耕具与办法远远比后世落后,不过是倚靠着先进的管理办法与明确仔细的分工,就养活了百万大军。张守仁以前每观阅史书,总是感慨秦国得天下之速,简直似如天授,待看了来自后世的许多总结之后,方知道秦国的胜利与辉煌,绝非偶然。一头耕牛的死,居然会一直追查到县令,罚俸之余,还影响仕途。只有在这样的严苛的法条治理下,才能将一团散沙的封闭式的农业社会,发挥到最大的效能。

    提起这些耕作之事,堂中的众将自然是全无兴趣。就是伍定国,曾经担任屯田校尉,后来又任屯田将军,管理几百个下属,四处奔波,选育良种,督查农田水利,甚至哪个寨子死了牛,亦要汇报到他的案头。只是军人生性渴望在战场上建立不世的武勋,象这样的事,他一旦卸下之后,便再也不会插手其中。

    此时见张守仁讲到耕战之事,想想地盘日大,管理的的民众越发的多,以前任屯田将军时就不胜其烦,待到此时,若是仍让他专责此事,却是打死也不肯干了。

    他满脸苦笑,见旁人不敢出声,只得向张守仁答话道:“大帅,人口变多,地盘变大,还需以专人专责,管理此事为好。最好,是单独成立部门,以收全责全力之效。”

    张守仁摇头道:“部门越多,越办不了事。想那蒙兀人,有大断事官按大扎撒处理民政,有下属各官专理马政、军事、宿卫,各以专职,人数甚少。每有错漏,就是管事官的责任。大别山里,我是没有办法,山路崎岖狭窄,只是委以各屯田校尉分权,在这颖州附近,只需将民政尽委州官县令,不宜多添部门,徒耗官帑。”

    他冷笑道:“我的州县官,还有下属的那些辅佐官员,需得按职责踏实办事,若是还效仿前宋和本朝的文官,在袖飘然,宛若神仙,实际的政务却只交给小吏去办―――我就让他们真的去做神仙!”

    又见伍定国满脸释然,张守仁不禁失笑道:“你是我麾下一员猛将,我怎么舍得让你老去耕田。”

    他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收整部曲,安抚伤患,厚葬死者,这些是当务之急,你们立刻去做起来。”

    众将连忙躬身,向他答道:“是!”

    眼见各人退出,张守仁招过一名亲兵,向他令道:“去唤张仲举来。”

    那张仲举自从被李勇唐伟二人俘获后,凭着识得文墨,言语狡猾,心智多变,居然也在张守仁身边,搏得一个幕僚的身份。

    众将私下里劝谏,这种小人唯利是图,断然不可信任。张守仁却是放声大笑,向各人道:“他唯利是图是最好不过,我一直让他有利可图,让他明白我这里才是利益最高之所在,他自然是一心为我效力。人么,知道趋利,便知道避害啊。”

    自得颖州后,张守仁建牙称帅,地位声势已经与往日绝然不同。除了张仲举这样的实才,还有许多名士大儒、乡野隐士等蜂然而投。

    他到不重视这些满口经义,却很少和道变通的儒生。只是蒙兀人最瞧不起这些文官,在他们看来,这些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打仗不行,做事也不行,真不知道世界上还专门有读书为职业的人。因为这种理念,自成吉思汗起,蒙兀人一直将儒生视为下九流。就算是忽必烈兴起后,重视汉族大地主与名士,却也是绝然瞧不起纯粹的儒生。故语相传,忽必烈曾经在山东亲手射了孔子像一箭,不论事情是否属实,却也是整个蒙兀统治阶层对儒家态度的一种体现。

    张守仁亦是讨厌儒学的僵化与保守。只是他深知一点,在中国小农经济的社会条件下,交通不便,资讯困难,对那些目不识丁,不知道外界消息的农夫来说,能解读朝廷谕令和官府黄纸的,便是那些摇头晃脑,满口子曰诗云的儒生。

    在影响力上,不论是佛,道,均不能与儒家相比的原因,便是因此。千百年下,儒学及儒家信条的各种行为规范,人生准则,通过儒生的嘴巴,流伟在中国民间,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传承。

    这种来自民间底层的力量,反过来影响上统治阶级,统治阶级为了迎合这种力量,则必然不敢在学说与思想上与儒学悖离。

    这样一来,整个中国历史上,除了元朝以绝对强大的武力,漠视儒学外,在它之前的唐宋、之后明或满清,均是将天地君亲师挂在嘴上,绝对不敢稍有质疑。而元朝,亦是因为其在对儒家处理上的失败,决定了它早早退出中国腹地,返回漠北的命运。

    这种自西汉就形成的儒家学说一家独大的传统,绝非是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可以改变的现实。张守仁了解这一点后,却并不如当年楚太祖那般苦脑。他毕竟不是一个现代人,对儒学在后世的失败并不是那么直观与痛切。

    在他看来,适当的改良之后,反过来利用固有的传统力量,反而是绝大的助力,岂不更好?汉宣帝的话,他深觉有理: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什么样的君主,使用着什么样的权力,张守仁决心以霸道整合天下,以王道来挂上幌子罢了。任凭是谁,敢质疑并动摇他手中的权力,则自然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对这一点,现在已经深具自信的他,从未怀疑。

    出城之后,过百亲兵簇拥着他,鲜衣怒马,狂奔而出。自城门一出,那些早知消息,前来侍奉的一众幕僚。那张仲举自然亦在其中。他与那些满脸谄笑,只以为是陪同张守仁前来游乐的儒生幕僚不同,他深知张守仁绝非是那种闲来无事,跑出城来游玩取乐的人。是以在看着张守仁谄笑奉承的同时,却也紧盯着他眼,等他的示下。

    古人喜欢奴才,今人亦不能免俗。象张守仁这样半今不古的人,遇到张仲举这样体帖小意的奴才,心中却也欢喜。

    与几个老儒寒暄一番之后,张守仁打马向前,示意张仲举跟随在他身后。

    “仲举,听说你没事还喜欢填词弄诗,你好生风雅。”

    张仲举听闻他夸奖,却也洋洋自得,当年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上书《拈花集》三字。他一边将这集子向张守仁递去,一边微笑道:“小人自幼开蒙学诗,苦心孤诣,略有小成。在这颖州城被围时,闲来无事,便又多写了一些。更巧的是,大人身边好些老夫子,可以拔冗指教一番。小人自己觉得,亦是略有小成了。这不,刻成了这一本诗集,还请大人雅正。”

    张守仁左手控骑小马,右手接过那诗集,略瞄几眼,便递还给他,一面似笑非笑,夸赞道:“好,想不到我的属下幕府中,人才济济。连你张仲举,都能填诗做诗,吟风弄月。”

    张仲举听他话头不对,不敢再来自夸,只是小心翼翼答道:“小人怎敢言风月,不过是闲来……”

    张守仁回头瞪他一眼,怒道:“闲来?你拿着我的俸禄,很闲么?”

    第一卷 第六卷 剑指开封(三)

    张仲举知机的快,立刻腾出手来,一面伸手将那诗集撕的粉碎,一面断然答道:“小人知罪。自此之后,再也不碰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如此知情识趣,张守仁心中大是满意,不觉点头道:“很好。我身边的积年老儒,诗词行家,难道还少?你这个人,强就强在知机善变,通晓大局。若是和他们一般,我要你做甚?”

    主子如此交心的话,却令张仲举眉开眼笑,整个脸上的肌肉均是挤在一处。当下就向张守仁立誓道:“小人自此之后,一定为麾下出谋划策,敢不以死效力?”

    他以狗头军师自居,张守仁噗嗤一笑,却也懒得与他多说,只是扬鞭道:“你看前面,被蒙兀人裹挟来的几十万百姓,来自北面归德各处的州县,这是他们送给咱们的财富。需得尽管编伍束民,选出勇猛敢战之士,充实军伍,诚恳多智之人,充做官吏,老实能干之辈,尽归田间。仲举,我操心的事太多,这些事,需得有信的过的人,眼力超卓的人,前去料理。”

    他转过头来,目视着张仲举,郑重道:“会有几个老夫子,去协助你。要唯才是举,不可偏私嫉妒。不然的话,你的狗头必定难保。”

    张仲举急忙点头道:“大帅目光如炬,英明神武之极,小人怎敢在大帅面前弄鬼。”

    “嗯,你虽然不敢,不过人力强不过制度。你亦知道,我手下有间龙,专刺探敌军情报。我不妨告诉你听,他们刺探敌情的同时,亦是有分司在颖州,专门监视我手下的将领和你们这些官员。你小心了,敢背地里捣什鬼,吃亏的总归是你。”

    张仲举冷汗直冒,却也佩服张守仁这样直言不讳,当下收了脸上伪装,诚心答道:“大人,小人自从跟随麾下左右,就知道大人是盖世雄杰,将来必定是可以大有成就的。小人这样的草莽余孽,能有幸跟随左右,将来或许还能青史留名。小人也是人,虽然胆孔子小了那么一点,性子狡猾了一点,也贪财好色一点,却是不蠢的。既然跟了大人,就打算一生一世,唯大人马首是瞻了。”

    “好,很好。聪明的小人,确实强过愚笨的君子。仲举,你以后不要以小人自称了,称下官便是了。我已经行文各处,将你任命为节度推官了。自此之后,凡州县民政,就是你的责任了。”

    “小人……下官敢不以死效力!”

    两人谈谈说说,不久又放慢马力,与那十几个幕僚会同一处。待到此时,张守仁却又是满嘴的先贤大儒,风光景致,甚至微笑着听那些儒生吟诗弄词,还插言赞上几句。一时间气氛大好。

    此时天气正是深秋,叶落根深,一路上枯草寂寂,秋风肃杀,就是在眼前的这片土地上,不久前还有一场数十万人浴血疆场的拼死搏杀。

    “大帅,那天在下就在城头助战,为我军将士擂鼓助阵,眼见那些大怪岛飞翔而来,在下琮以为是上天的异景,谁料竟然是大帅伏下的奇兵!这些怪岛威力巨大,大帅若是建上几千只,到时候飞临东京城上,东京必定一战而下,而大帅的威名,必将流传万里,千载之下,亦是受人景仰。”

    仿佛受到了气氛的影响,一众文士的脸庞上,均是神情凝重。各人打叠心思,或是说些应景的话来奉迎张守仁,或是满心盘算,要赋上一首好词,用来纪念此事,将来必定能流传千古。

    “各位老夫子,人生乐事不过是饮酒赋诗,各位都是高人雅士,不要说这些杀风景的话了。打仗么,是我们武夫的事,各位人品高洁贵重,不要被血腥气伤了雍容大风的气度才好。”

    张守仁不愿与这些人讨论什么正事,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岔开。张仲举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微微一笑,却又提起自己那本被撕毁的诗集来。

    他如此灵巧机变,张守仁以赞许的眼神看他一眼,便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置。自己招揽这些文人雅士,不过是为了装点门面,更方便快捷的获得政权上的合法与正义性。将来自己兴兵攻楚时,什么祭天文告,什么吊民伐罪,这些官样文章自然是他们来做。至于别的,还是让他们少操些心的好。

    各人一路行来,越过当日战场不远,又行得里路,便是蒙兀军关押着二十余万百姓的大营。自大战完结,蒙军的粮草物资全被城内得到,这营内的百姓全是汉人,张守仁下令每日调拨粮草,按天划给,绝不多给分毫。因为如此,所有的百姓只能得到一天的吃食,自己距离家乡甚远,一路上又害怕得到资助,只好还留在营内,不敢离去。因为如此,张守仁也并没有布下大军看守,只稀稀拉拉,派了几百骑兵,来回巡哨,防着j人做乱便是。

    甫近营前,一股熏人的恶臭便弥漫天各人鼻间。无论如何,在这小小的营地内,挤入了几十万人的百姓,吃喝拉撒,俱在一处。几十天下来,不得休息,又如何有空浆洗衣服,洗濯自身的污秽。就是那些黄白之物,也连同各种各样的脏物,随意倾倒。如此这般,自然是其臭难当。

    眼见如此,张守仁皱眉道:“各位先生,你们就在营外等候吧。气味如此不好,各位老先生身体均是太弱,不能和我这个武人相比。”

    见他们还欲做忠勇状,张守仁断然摆手,阻住了这些人的话头,只向张仲举略一点头,只带着他入内。

    他是平民出身,现下却又是满心的霸道。此时看着这沿着一条小河,蜿蜒十数里的营地内,污水横流,苍蝇乱舞,所有的百姓均是面露菜色,身形憔悴。任是他已经视人命为草芥,却也不免侧然。

    待守营的骑将大多数百姓驱赶至一处,他纵骑到得一处高岗之上,向众人放声道:“尔等俱是我大楚百姓,汉人苗裔。今日被异族蛮人,虐待至如此地步,本帅身为大楚飞龙军节度使,实感心痛。”

    底下,离他稍近些的,听的真切清楚,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稍远一些的,听得旁人转述,亦是悲泣。

    一小股的声浪开始汇集成河,几百年来北地和中原汉人被战争和动乱割下的创伤,这几十年来蒙兀人的横暴,几十天来的悲惨境遇,使得这些人,纵声大哭。

    张守仁满头大汗,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哭声震天”。直待半响过后,哭声稍弱,他方又大声道:“本该即刻资助你们粮食,放你们归乡。只是我军与蒙军刚刚战罢,敌人惨败而归,你们若是还乡,以敌人的横暴,难免有不测之祸。而颖州各处,亦是久经战乱,良田荒芜,急需人来耕种。是以我将你们先留在此处,然后分别派遣至各处州县,由官府配发耕牛农具,划给房舍,提供农田。就让你们在此安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