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为强敌,造物安排,果真妙极,哈哈,这杯酒,本王亦当仁不让!”
朱棣豪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怆之意,萧凡不由一阵恻然,人皆言朱棣狼子野心,只想篡位当皇帝,可是,朱棣难道真的只是想当皇帝么?除了篡位称帝外,难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富国强军,创建盛世,谁敢保证他一腔野心贪欲的里面没有藏着如此热血蓬勃的理想?
时也势也,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对,这些理想本不该由他来完成,他逾越了规则,善就是善,恶就是恶,理想不能成为篡位造反的借口,丑恶披上了大义的外衣,它的本质仍然是丑恶。
萧凡再端杯,盯着朱棣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第三杯酒,恕下官无法敬你了。”
“为何?”
萧凡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杯酒,敬彰德,汝南,沁州三府死于燕军刀剑下的无辜百姓,王爷攻破三城,纵兵屠城抢掠,百姓死伤无数,千里沃野,冤魂不散,王爷所造杀孽,何人来偿?”
朱棣闻言神色一变,终于又忍了下去。
萧凡说完将杯中的酒缓缓倾洒在地上。
朱棣端起杯,盯着萧凡,未语先叹息。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如此年纪本是在家苦读诗书,求取功名的时候,谁能料到就是这个年轻人,不但以弱冠之年高居朝堂显赫官位,并且屡屡与他这个坐拥重兵的强藩王爷过招,无数次拆挡住了自己的招式,如果说自己的野心如同熊熊火焰,他萧凡就是一盆凉水,不管火焰燃烧得多么旺盛,一盆凉水淋下去,万事皆休。
输了,但朱棣输得很不甘心。
有些人天生就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朱棣和萧凡属于后者。
可惜了,如果这个年轻人当年站在他的阵营中,天下何愁不得?朱允炆能给你的,我朱棣难道给不起么?为何你一定要跟着那个成不了事懦弱皇孙?
“萧凡,朱允炆到底给了你什么?令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这个问题朱棣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萧凡笑了,他明白朱棣的意思。
“天子给我的,你给不起,因为你自己也很缺少。”
朱棣不服气道:“本王虽治北平一隅,然天下珍奇异宝,黄金美女,绫罗绸缎,只要天下有的,本王都能搜罗得到。”
萧凡讥诮的笑了:“王爷,你有感情么?”
“什么感情?”
“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充斥在我们周围,王爷,这些感情你有么?你可曾给过别人这样的感情?权位,金银,美色,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人世间唯有这些感情才是永恒不变,如醇酒,越存越香,王爷,有了感情的人生,才是活生生的,天子给我的,便是永恒不变的感情,王爷,你给不起。”
“亲情,友情,爱情……”朱棣喃喃自语,接着吃惊的瞪大了眼:“天子给你的,难道是爱情?”
萧凡满头黑线:“……友情。”
…………
…………
朱棣端起杯,朝萧凡一敬:“萧凡,这杯酒本王敬你……”
说着朱棣面带傲色,道:“除了你,当今天下没有人值得本王一敬,你是例外。”
萧凡微微动容:“王爷为何敬我?”
“本王敬你少年英雄,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这份魄力,这份担当,本王不如你。”
萧凡似笑非笑:“王爷怎知大厦将倾?”
朱棣毫不客气道:“朝廷大军若非由你统率,换了朝中任何大臣来,王爷有十成把握将他们一举击溃,萧凡,你说句良心话,本王可有说错?”
想到前世的历史,李景隆为平叛主帅,五十万大军真定一战,全军溃败,一退千里,朱棣趁势挥师南下,直取京师应天,顺利攻下皇城,成功篡位,萧凡不由黯然叹息。
萧凡端起杯,叹道:“王爷没说错,这杯酒,下官当仁不让!”
说罢萧凡一饮而尽。
纵观明初历史,有些人死得很可惜,有些战役败得很可惜,萧凡渐渐发觉,也许自己的穿越,正是为了弥补这种遗憾。
朱棣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我们纵然是敌人,却也是当世英雄,不必惺惺作态,该是我们的功绩,我们当仁不让!”
眼见朱棣又端起杯,萧凡赶紧拦下,道:“王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说完正事再喝酒也不迟。”
朱棣端杯的动作一滞,似笑非笑道:“我们有什么正事可说?”
萧凡愕然道:“不是商议你投降朝廷之事么?这才喝了几杯呀,你醉了?”
三堂后院的门边,两拨人猫着腰,手执黝黑锋利的斧子,越过回廊,悄悄靠近门边。
杀机慢慢集结,凝聚,悄无声息间笼罩县衙周围。
回廊处,两拨人马一左一右绕了过来,大开的房门正好遮住了两拨人的视线,彼此都没发觉对方的存在。
待到两拨人在门边站定,然后悄悄蹲下身,众人脸上淌着汗水,紧张的握住斧子,支起耳朵聆听着堂内的动静。
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微风吹过,堂外大开的两扇门被风儿吹得合拢起来,视线一开阔,一左一右的两拨人马顿时不可避免的碰着了面。
一见之下,两拨人都楞住了,呆呆的盯着对方半晌,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不知呆楞了多久,两拨人中为首的两名百户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惊怒交加,异口同声道:“我操!好卑鄙!居然埋伏了刀斧手!”
说完两人抄起手中斧子便互相对砍,身后的众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举着斧子加入了战团,跟两帮古惑仔抢地盘似的,抡圆了斧子捉对儿互砍起来,堂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堂内。
酒宴和谐的气氛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一片紧张凝重,萧凡拍案而起,怒道:“朱棣,你今日到底降是不降?”
朱棣冷笑:“本王未败,麾下仍有雄兵十万,尚可垂问鼎重几何,何言降字?”
“那你今天叫我来赴宴干嘛?吃饱了撑的?”
“哼!萧大人,你搞错了吧?明明是你叫本王来赴宴的。”
萧凡气得一跺脚,扭头问曹毅:“这顿饭到底谁请客?搞清楚了没?”
曹毅挠头:“我派人请朱棣的时候,正好朱棣也派了人来请你……”
萧凡瞪着朱棣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阴谋!朱棣,今日降不降可由不得你了!”
朱棣冷冷道:“萧凡,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也由不得你了。”
萧凡冷笑,站起身,忽然将手中的酒杯使劲一摔……
砰!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门外却毫无反应……
萧凡一怔,接着又摔了个酒杯,仍旧没反应……
朱棣也楞住了,眼前的情况有点混乱,摔杯子的活儿该由他来干才是……
萧凡脸上的冷笑渐渐凝固,瞧着朱棣有些茫然的脸,萧凡神情忐忑的试探道:“要不……你摔一个试试?”
朱棣当仁不让,啪!
他摔的酒杯生效了。
堂前大门被人使劲踹开,两名浑身血迹的军士踉跄闯进来,抱拳大声道:“王爷(侯爷)速退,他们布下了刀斧手!”
堂外,双方刀斧手震天的喊杀声传来,战况分外激烈。
朱棣和萧凡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互相瞪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的受伤,和不敢置信的惊怒。
同时抬起手,二人指着对方,异口同声怒道:“你好卑鄙!居然布下埋伏!”
话音刚落,二人一楞,接着愈发大怒,又是异口同声:“畜生,你还有脸说我?”
停顿了一下,二人再次异口同声:“等着!战场上见真章!”
曹毅喃喃叹息:“果然是惺惺相惜,瞧这份默契,啧啧……”
情况紧急,萧凡狠狠一甩袖子,扭头就走:“曹毅断后!我们撤!”
“是!”
沉默无声许久的道衍忽然袍袖大展,如疾风般扑向萧凡的背影。
曹毅早有防备,右手一翻,抽出了腰侧钢刀,雪亮耀目的刀花一挽,重重刀影铺天盖地朝道衍挥去,道衍一惊,前扑的身躯硬生生顿住,匆忙间转身一闪,避过了曹毅凌厉的刀式,同时也失去了击杀萧凡的最好时机。
任由两方刀斧手在县衙内厮杀,萧凡在曹毅的护侍下出了衙门,跨上马,气急败坏道:“太可恨了,居然布下埋伏想暗算我,如此卑劣的人品,好意思当王爷?我呸!”
“你不也差不多吗?你们是半斤八两……”
“废话不多说,曹大哥,传令三军北上,直击保定府,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