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风尴尬的张张嘴,他确实没听说过,然而看对方和蝙蝠公子原随云间默契的一举一动,恐怕有名气也不会是什么好名气!
虽说沉稳,但到底还是年轻人,思考方式不免过于洁癖。
在心里又一次确定自己的问题不会把自家师兄妹葬送在这里之后,他试探着向眼前这个可能是黑道某个“高人前辈”提问道:“请问季闲珺阁下为何会跟在蝙蝠公子身边,您难道不知对方罪大恶极,昔日所行之事人人得而诛之吗?”
到底是年轻人,提到蝙蝠公子这个名字带来的罪孽,语气眼瞅着不好了。
季闲珺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想怎样?”
张英风一愣,没想过会有人这么回答自己,他犹豫一下,严厉说道:“当然是以死谢罪,还世间朗朗乾坤!”
“说的好,说的不错,”季闲珺非常给面子的鼓掌,然而当他们脸色稍缓的时候,冷不丁的丢出一句话,“那么请问他死之后的事情谁来做?”
三英四秀在场的只有二英四秀,本该到场的那个二师兄因为下山前打碎师傅宝贝得不行的琉璃盏现正面壁思过,目测这次出游结束他也不见得能出来,但这不妨碍张英风等人表情连懵带不懂。
不如说,他们压根没意识到季闲珺这句话的深意。
季闲珺:“你们除魔卫道了,那活在这个世道下的老百姓怎么办?你不会以为打跑一个恶徒,就不会有别的人跑出来继续奴役他们吧?”
在四秀中天赋最好,性格也如狂风暴雨一般执拗的孙秀青平日其实是秀气沉静的女孩,只是在她语出惊人之时难免会惊到那么一两个,比如这时。
孙秀青犀利的目光落到季闲珺那副好的不行的皮囊上。
“你说的是蝙蝠岛那些女子?”
蝙蝠公子所做的恶行之中,最为令人谈之色变的无疑是缝合女子双眼,这等行径落在当今武林堪称惨无人道,直让人不禁痛斥干出此等恶事之人的心性实在扭曲。
诚然,四秀与她们同为女子难说不会感同身受,但能在季闲珺初初提起便能反应过来的也就一个孙秀青。
孙秀青甫一开口,其他人不由恍然大悟,诸如马秀真,张英风等人更感脸臊舌干,也就年纪小的严人英无自觉的在这个时候开口,打破这僵硬的局面。
身为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严人英平时努力让自己装得像个大人,但在这等时候,他的所思所想统统都是不到位的,以至于他说出令张英风们颜面无存的话来。
他说:“肯定会有其他人处理的,我们只要打倒蝙蝠公子就够了啊!”
他说的没错,说的很对,任何事不打倒主谋那都是没有进展的,然而错就错在希望“其他人”处理上面,也正是这个错误,将他们的义正言辞统统变为笑话,明确的告诉他们,他们就是一群自私的并不比谁高尚的小人。
季闲珺仅需一声轻笑,对面六个年轻人有四个脸色不好,剩下的两个,一个事不关己的不屑,一个左右张望的无措。
张英风看着还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的小师弟深深一叹,拍拍他的肩膀。
“三师弟。”
“师兄……”
“我等下山游历所行所为之事全凭心中正气,往日我不曾对你说,但今日我要代替师尊好好告诉你。”
严人英一听张英风连身在峨眉的独孤一鹤都抬出来了,立马正色不敢有丝毫疏忽。
“是!”
张英风:“救人虽是好事,除魔也是为了人间清流,但万不可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手段,我等除魔为的是护持天下苍生,我等救人也不该寄托于他人之手,不然我们和那些贪图名利的伪君子有何区别?”
严人英越听越是慌乱,闻言连忙摇头。
“师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
“好了,”张英风打断他道:“我不管你有没有,但你以后都不许再有!”
严人英:“……是。”
教训完小师弟,张英风扭过头来冲季闲珺抱拳。
“多谢阁下指点,要不是有阁下在,我等师兄弟怕是会逞一时意气,坏了众多女子的活路。”
季闲珺看着远方天际,不咸不淡道:“能从我几句话里意识到这么多,你的资质也是不凡,稍微对你们的师父感兴趣了。”
张英风微笑道:“若有机会,阁下能来峨眉山,张英风定然帮忙引荐给师尊,只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事相问。”
季闲珺:“讲。”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张英风说完宁心静性,该说是全身做好战斗准备,还是想听这位字字珠玑的“季阁下”再吐个警世名言。
然而季闲珺不按照他的套路走,冲着山林方向扬扬下颚。
“这个话题下次再说吧,人回来了。”
张英风也看到远处归来的两道人影,不死心的追问道:“请您告知我们是敌是友?”
季闲珺边走边道:“是敌如何?是友如何?不管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你都无力也无能改变不是吗?和你的师兄妹比起来,你的自知之明算是长处。”说完,人已走出数米,声音却清晰的像是停在耳畔。
马秀真脸色当场就变了,“这是隔音入耳?”
“应是比那更厉害的招数,”张英风沉声道:“怪不得师傅说江湖中卧虎藏龙,即使是他,也不见得能在一些新起之秀手下占到便宜,这位季公子定不是一般人啊!”
马秀真焦急道:“那怎么办,师兄!”
张英风肯定道:“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虽说是让人泄气的真相,但也比丢掉命好。
在这种时候,大师兄说的话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马秀真几人虽然不明但还是应承下来,尽量不去故意挑起争斗,但这和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已然相去甚远。
在几个师兄弟看不见的角落,张英风攥紧拳头,背后冷汗涔涔,他不会说在第一眼见到季闲珺时,那曾被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称赞过的直觉不停提醒他这个人的可怕。
纵使季闲珺全程轻轻松松,但施加到他身上的压力却比他视之如父的独孤一鹤更为可怕。
他想此世要是还有比这个人更加可怕的家伙,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人,而是魔!
在场没人能体会张英风的心情,甚至连刚回来的楚留香,原随云两人也不懂。
他们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回来,这男人一身白衣,腿上有一道贯穿两面肌肉的洞使他有些狼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值得注意的是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珠,总像是藏着点旁人没有的阴森。
原随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是同类,楚留香也感觉到点儿别的什么,偏偏这个男人清醒后做出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两人的兴趣。
也不知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携着这个男人回来,一落地,原随云便毫不犹豫的放手仿佛触碰到什么秽物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生奇。
季闲珺不意外的冒出探究的心思遂看向楚留香,却见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想扔但是迟了原随云一步不得不架住这个男人搞得楚留香笑意发苦,直让人怀疑这两人到底遇上什么了,表情居然如此诡异。
而被他们架过来的男人被原随云甩开时扯动伤口不禁倒抽口冷气,看到季闲珺时眼珠亮得渗人,像是阴险的豺狼找到猎物,又像是狡猾的狐狸伺机讨好,如同蛇吐着信子的自我介绍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我叫宫九,是个来路可疑的富家公子,你们要是能把我送到镇上就医,要多少金子本公子都包了!”
你看,如此土财主的自我介绍,岂能不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