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畸余之人的暴躁恐怖的脾气。
被羞辱的次数多了,自然麻木,受伤的次数多了,越发清楚与老道士之间的实力差别有若天与地,哪里有什么怨恨报复之心。
洞窟里的残疾老道士们,虽然对陈鲁杰没有任何好脸色,可以说是呼来呵去,打骂随心,但他们清楚自己如果想要及时知道人间的消息,保持与外界的联系,便不能把陈鲁杰直接打死,所以他们下手还是有些分寸,既让陈鲁杰痛苦不堪,却又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只是山崖里有很多洞窟,有很多残疾的老道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分寸,合在一处分寸便不知去了哪里,陈鲁杰在每个洞窟里受的伤都不重,但这么多天这么多洞窟加起来,伤势依然是一天变得比一天重。
因为有伤,陈鲁杰的动作要慢了很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道观里时,天色已近暮时。温暖而火红的夕阳,从西晋群山的那头照耀着简朴的道观,他站在湖畔草屋前,看着美丽的景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中年道人缓步到他身旁,望向暮色中的湖面,没有向他解释那些洞窟里的老道人的身份,而是淡然说道:“风景越美丽的地方,人便越少。”
陈鲁杰对中年道人施礼,请教道:“师叔,观里一直都这么少人吗?”
从南海来到太清观,除了三位师叔,陈鲁杰便没有见到任何别的人,简朴而美丽的道观,始终被安静笼罩着。
“十来年前,和那个小姑娘都还在的时候,观里要热闹很多,不过后来大家都走了,叶天明也只是偶尔才回来一趟,观里难免变得寂寞了些。”
中年道人说道:“不过听说那小姑娘已经继承了裁决神座之位,光明与天谕神座大概也要换人,那么再过些时间,观里会热闹那么几天。”
西晋神军掌教及三位大神官,还有朝阳国师以及像颜瑟大师这等人物,都需要在太清观里接受天洗礼,然后才能被授予大神官一职。陈鲁杰知道这个典故,只是想着叶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神情不免有些惘然。
“道门弟子心中的圣地,修行界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结果却是这样一座简陋甚至安静到无聊的道观,是不是和你的想像有些不一样?”
陈鲁杰摇头说道:“既然不可知,便不能想像,只能亲眼来看,才能知道……不,就算在此间生活,也不见得能知道。”
中年道人微笑看着他说道:“能想明白这点,算是不错。我太清观乃是世外之地,所以可以简陋,可以安静,甚至可以寂寞,若真以为眼中所见的太清观便是太清观,那便是愚痴。”
“那座山里生活着的道人们,是太清观。西晋神军是太清观。观主是太清观,你我是太清观,整个道门都是太清观,只要被天光辉照的地方,便都是太清观,你来太清观之前,便已经在太清观里。”
中年道人这段句显得有些深奥,但陈鲁杰至少理解了第一句话。
要知道在洞窟中生活的那些残疾老道士们在世间籍籍无名,但修为境界异常恐怖,其中有人更是明显已经逾过五境,成为了教典传说中的圣人——这样的太清观,果然是难以想像其伟大的地方。
“我很清楚,洞里住着的那些老家伙性情有多么糟糕,既然受了伤也不需要强行忍着,虽然这对你的心性磨励确实有好处,但道身有损,对日后修行终究会形成障碍,稍后你自行去药房配些药。”
中年道人看着他说道。
陈鲁杰似乎无意间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师叔,前些日子整理药时,看见有药鼎,不知我可不可以用?”
中年道人眼睛里流露出欣赏的神情,说道:“看来你修行沙字卷有所得,心神并未因那些繁若河沙的功法所惑,居然还能注意到角落里记载着炼药之法,大概这便是你的福缘,想用药鼎便用,事后洗干净便是。”
太清观的药不在湖畔,而是在偏西的山崖上,是座二层道殿建筑,梁柱间雕刻着繁复的符,漆着华丽的花纹,透着一股清贵的味道,和湖畔供奉七卷天的那些草屋比较起来,更像是道观的正殿。
药殿前方是大片草甸缓坡,缓坡之下是道绝壁,那片悬崖绝壁深不知多少丈,便是猿猴都无法攀爬,普通人类更无法来到此间,即便世间那些实力惊人的大修行者能够爬上这道绝壁,但也会瞬间被草甸间隐藏的阵法诛杀。
陈鲁杰看着笼罩在暮色中仿佛在烧的草甸,感受着那些若隐若现的恐怖的阵力,沉默片刻后转身向药殿走去。他手里提着一个古旧的大铁环,铁环上套着很多把看似普通的钥匙,但如果没有这些钥匙,他根本不可能走进药殿。
药殿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与殿宇外貌完全不相符的阔大空间,数排阵列架一直伸到殿堂深处,竟似乎有数里之遥,根本看不到尽头。
阵列架上摆放着无数珍稀的药物和制药的原材料,而且各种药物材料都有相应的阵法为其提供合适的通风条件和温、湿环境。
这些药物与材料在世间很难见到,甚至有很多种在西晋教典上已经标注为空缺,如果流入世间,只怕会引来无数修行者抢夺,然而在这里,这些珍稀的药物材料因为数量种类太多,却显得如此普通,被人随意地摆在阵列架上,而且似乎已经摆了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人来理会。
这很难以想像,却又很好明白,无论是南晋的皇帝还是宋国的国君,在西晋神军面前都要卑躬屈膝,无论是贫贱还是富有,都必须把自己的财富献给西晋神军,这便等若这个世界的财富与资源都由西晋神军所拥有。
而用莲生大师的话来说,西晋神军是太清观养的一群狗,西晋神军搜刮世间一切财富资源,除了维持道门对世界的统治之外,其中最珍贵的,当然要送到太清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先前中年道人说的没有错,被天光辉笼罩的世界都是太清观,除了那个叫唐的国度。
陈鲁杰这些天负责清扫整理整座太清观,而且每天都要来药殿挑选洞窟里那些恐怖老道士需要的药物,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所以并不像第一次进来时那般震惊,他提着钥匙,往殿堂深处走去,对两旁的那些药物根本没有看上一眼。
整日里在金山玉海里生活,任谁也能养成此等心境,不过当陈鲁杰走到药殿最深处,走到那扇镂空的檀木门前,他的神情还是变得凝重起来。
镂空的檀木门后方,是药殿最重要的地方,里面珍藏着一些最宝贵的材料和药品,以前他没有这扇门的钥匙,从来没有进去过。
陈鲁杰需要的药鼎便在门外,他前些日子隔着木门看到过一次,今天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有想到却得到了师叔的允许。
他在大铁环上找到那把式样最简单的钥匙,插入锁中,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喀响,檀木门缓缓开启。
陈鲁杰走进了进去,开始认真寻找自己需要的药物材料,他准备炼的那种药,大部分材料都在正殿里,只是其中有两味最重要的材料,应该被珍藏在此间,所以他的神情很慎重,甚至有些紧张。
他准备炼的药,在天沙字卷上被称为坐地丹,除了能够治好这些天那些老道士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更重要的是能够让他被观主强行修复的雪山气海重复稳定,换句话说这种药丸能够让他修行的更加顺利。
能够有如此功效的药丸,当然极为宝贵,在西晋教典的记载中,甚至已经快要被形容成医白骨的无上灵丹,陈鲁杰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有天居然有机会亲手炼出这种丹药,所以他此时的紧张可以理解。
忽然间,陈鲁杰脸上的紧张被震惊所代替。
他没有找到炼制坐地丹所需要的那些药材,只是在那些瓶瓶罐罐间,看到了一个晶莹剔透、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烧成的小瓷瓶。
有极淡的药香从那个小瓷瓶里透了出来。
陈鲁杰走上前去。
因为紧张,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尤其是双手颤抖的有些厉害,很困难才拿起那个小瓷瓶。距离稍近了些,小瓷瓶渗出的极淡药香,传进他的鼻端,令他难以自主地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