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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与地 (六 上)(2/2)

度而言,纪律反而要退居其次,一群按照程序上马,下马,举刀,放枪的骑兵,打不出酣畅淋漓的气势,而一名严苟、死板的将领,也无法带队发起一场有我无敌的冲锋。

    “也许我只是不习惯沒有亲眼看到变化发生的过程。”当将最后一道关卡甩在身后时,张松龄在心里讪讪地想,好胜与嫉妒,是每个年青男子刻在骨头里的天性,他自己亦不能免俗,更何况方国强目前取得的所有成绩,都是建立于他和红胡子两个打下的基础上,将喇嘛沟山寨,扩展为黑石游击区,进而在条件成熟时变成黑石根据地,乃为红胡子的毕生梦想,也是他张松龄接受游击队后的努力目标,只可惜红胡子沒等看到梦想实现就倒下了,而他,在接手游击队才两三个月,就带领队伍杀向了锡林郭勒大草原,由北到南转战千里,随即就被推荐去了抗大,错过了最后的临门一脚。

    有遗憾,也一点点嫉妒,方国强的运气太好了,來得正是时候,非但黑石游击队自身已经在前面的战斗当中积累了足够的底蕴和经验,城里的小鬼子,最近一年來也恰恰处于最虚弱时期。

    但是此时此刻,在张松龄内心深处除了嫉妒外,更多的还是高兴与自豪,他很高兴能看到那么满载货物的马车和心满意足的笑脸,从靠近麒麟岭的位置慢慢走出來,他很高兴看到一根又一根不算太粗大,但在沿途任何地区都看不到的土坯烟囱,将黑色的浓烟喷向蔚蓝的天空,这些都意味着财源,意味着人气,意味着游击队已经摆脱了对别人的依赖,开始自给自足,同时也意味着根据地百姓的生活方式,已经开始逐渐脱离数千年來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传统,虽然步履蹒跚,但毕竟已经走在了路上。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张松龄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喇嘛沟中到那群喷着滚滚浓烟的土坯烟囱时,心中依旧有一些激动,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环境保护,什么叫高能耗产业,什么掠夺性开发,明白自己和方国强等人费尽心血搞出來的土作坊,在后世绝对属于五小产业,属于被政府勒令关停的对象,但是,在生存的问題沒解决之前,沒有谁能考虑得那么长远,况且在年青时候的他和二十世纪中叶绝大多数读书人眼里,遍地都是大烟囱,才是一个现代化国家的象征,壮美之处,超过自然界里的任何风景,(注1)-

    同行的年青学子们,也深深为自己刚刚看见一切而感到震撼,在连续听到了李老九和青莲两人的“控诉”之后,他们心中,对此行的中转站黑石根据地,原本已经不报任何希望,政委方国强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也变成了一个死板、刻薄、不近人情的抽象符号,甚至还要再加上争权夺利,阴险狡诈等负面形容词,然而,游击队控制范围内,远超过沿途其他草原地区的繁荣景象,却令他们对自己先前的想法深感怀疑,特别当在麒麟岭附近,看到那些原始却颇具规模的土作坊后,这种怀疑已经慢慢变成了惭愧。

    大伙很可能是先入为主,错怪方政委了,一个死板、刻薄且喜欢弄权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把根据地治理得如此欣欣向荣,至于李老九和蒙古女孩青莲的控诉,则非常容易解释,李老九乃国民党的营副,他的嘴里,当然不会吐出什么象牙,而蒙古女孩青莲,则属于未成年的孩子,话语中掺杂了过多的个人感情,根本不足以采信。

    所以当青莲决定留在麒麟岭下的蒙古牧民家,不再继续跟着大伙一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有些过于任性了,劝解的话,当然从几个女学生嘴里脱口而出:“一起上去吧,都到游击队的家门口了,你留在山下总是不太好。”

    “是啊,你不用怕,有我们在,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对啊,方政委如果做错了什么,你刚好当面提出來,他既然是游击队的政委,心胸应该不会太差”

    “不去,不去,就是死,我也不会死在山上。”青莲的心思非常敏感,立刻察觉到众人拿自己当成了信口雌黄的小孩子,红着眼睛,用力跺脚:“张大哥,我在哈斯家等你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不管你下不下山,我都骑着马离开,你别替姓方的说好话,我们王府的人,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

    注1:关于这点,可以参考五十年代儿歌,《小燕子》,“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这里的春天更美丽”,在张松龄年青时的中国,很多工业品,前面都有个洋字,洋铁、洋蜡、洋钉子,所以迅速进入工业化,几乎当时大多数知识分子心中的最高梦想。